空荡的房间突然响起“吱呀”一道刺耳的声音,邢舟条件反射的将手稿合上,转头往声源的方向看过去。
一只黑灰杂色的缅因猫站在窗户外,爪子扒着窗框,敏锐的眼睛藏着幽深的蓝光,不知道为什么,邢舟突然想到了贺临渊。
如果贺临渊收起那层虚伪的外壳,应该也会同眼前这只猫一样讨人喜欢吧,毕竟他长相还是很好的。
邢舟怕把猫吓走,刻意放慢了脚步,缓缓往窗户那边挪过去,小猫直直的盯着他走来,却也没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邢舟竟从它眼里看出了一丝期待。
邢舟小心翼翼的拉开窗户,小猫任由他抱进怀里,甚至还往里蹭了蹭。这也多亏他租的房子是老区,很多都没有按防盗网。
小猫崽不大,看起来还不到两个月,抱在手上也特别轻,邢舟不由得放慢了呼吸,温热手掌僵硬的一下一下来回抚摸猫,柔顺的毛发手感极好,越摸越上瘾,他算是明白了撸猫的意义。
也不知道是野猫还是谁家养的宠物,邢舟心里想着,突然瞥见猫脖子下面闪着一抹银光,他伸手摸上去,是一块儿一指节长的铁质牌子,上面刻着一行小字。
捡到请负责
这算是被遗弃了?邢舟心里有些沉闷,把牌子摘了下来丢在窗外,他抱着小猫崽走到了浴室,打算给它洗个澡,又去厨房熬了点小米粥,看着它吃了点才算放下心来。
邢舟看着时间已经到了半夜,便拿了件厚外套在沙发凑合着。
今年的夏天不算太热,到了晚间倒有些微凉了,邢舟意识模糊的伸手拽了一下身上的外套,指尖触到一片绵软的东西,他本就警觉性很高,对外界变化很敏感,这下一下子清醒了大半,他抬起疲乏的眼皮,借着窗外的月光看清了身上的东西,是一条厚实毛毯。
他记得屋子里就一条毛毯,还是在床上放着,按理说现在应该盖在贺临渊身上才对。
邢舟起身,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一路摸索到卧室门口,仔细一看,门并没有关严,留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出去了?
邢舟轻轻推开门,卧室本不大,在门开时,手机上的光亮就已经把室内的陈设凸显出了轮廓,不出所料,床上已经空了。
邢舟退出房间,继续回到了沙发上躺着,一边漫无目的的思索着。
随着墙上钟表的滴答声,邢舟刚进入浅眠状态,就被门口的“咔哒”一声惊醒,黑暗中,邢舟猛的睁开眼,听着门被合上的声音,旋即又闭上眼。
一阵脚步声过去后,紧接着卧室的门又被合上了。
再次醒来,邢舟是被呛醒的,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就先打了个喷嚏。
邢舟看着在厨房忙碌的贺临渊,又看了看墙上的钟表,早上六点半。
他捂着口鼻来到厨房,看见了桌子上已经摆了两盘菜,看样子还不错,就是这最后一盘菜威力太大。
“醒了?马上就好,你先把这些端出去吧。”
“你是在炒胡椒粉吗?”邢舟皱眉,等他把饭菜端出去后,贺临渊也将最后一盘菜和两碗粥端了出来。
看着还算丰盛的早餐,邢舟脸色却是一黑再黑。
鹿茸粥,鹿茸炖鸡肉,鲍汁烧海参,还有最后一盘炒辣椒...
贺临渊得意,“要不要尝尝我的手艺?”
“不想。”邢舟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啧!”贺临渊颇为可惜的摇了摇头,“我这可是特地为你准备的啊,这么不领情有点说不过去吧?”
碍于各方面原因,邢舟最后只喝了一碗鹿茸粥,才想起来昨天晚上抱进房间一只小猫崽。
喵...喵...
他好像隐约听到了猫的叫声,只是声音很小,也闷闷的,不仔细听都听不到。
“你看见一只猫了吗?”
贺临渊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的阴沉了下来,声音也淡淡的,好像有些闷闷不乐,“看见了,不过被我关在洗手间了。”
“为什么?”邢舟边往洗手间方向走。
贺临渊跟在身后,“太丑了。”
“你!”邢舟瞪了他一眼,抱起猫放在客厅,又转身去厨房,打算再熬点儿小米粥。
“这猫那儿来的?这么奇丑无比的猫也能让你遇到。”
不知道如果贺临渊知道了他第一次看见这个猫就想起了他,会怎么想。邢舟心想。
“你,我都能遇到,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贺临渊距离小猫崽两米远,怎么也不肯再近一步,而小猫崽看着好像也不太喜欢他。
邢舟觉得,或许是同类相斥吧。
“它有名字吗?”贺临渊突然来了兴趣,看向他。
“没有。”邢舟直觉他接下来没什么好话。
“叫黑球吧,符合它的外表,听起来就脏不溜球儿的。”
其实小猫崽也不是很丑,就是看着不太可爱,一身黝黑发亮的细毛特别柔顺,敏锐的眼球深的可怕,瞳孔又因为泛着一圈淡淡的蓝光而显得高冷又乖戾。四只爪子蹭了点儿白,邢舟记着有不少地方的说法,说这样的猫狗不吉利。
“雪球。”
“嗯?”贺临渊而后才反应过来,这是给它起的名字,“你这不是损猫吗?”
邢舟没理会他,转头对着猫叫了一声,“雪球。”
那猫就像真的通了灵性一样,应声回了一声喵。
虽然同处一屋檐下,两人却是各忙各的,互不干扰。
第二天之后,贺临渊也主动让出卧室,搬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对于这点,邢舟还是很不可思议的。
邢舟关掉手机,结束了与程井的对话,他起身到客厅想接杯水,刚打开卧室的门,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贺临渊。
一身休闲宽松的居家服让他穿的格外不正经,鼻梁上架着金框眼镜,垂头十分认真的盯着腿上的笔记本电脑,白净细长的十指飞快的敲打着键盘。
似是察觉到了邢舟的目光,贺临渊抬头朝他看过来,“怎么了?”
邢舟没有立刻回答,先是接了杯水,等嗓子不再干涩,才开口,“今天下午我们去见个人。”
“谁?”
“周娣,我母亲的好友,应该知道不少她当年在北京的行动轨迹。”
“你联系上她了?”贺临渊停下了手中的事情,看起来兴致不高,抬手轻揉额角。
“嗯,而且她对我母亲的死好像不是很意外。”邢舟想起来两人的对话内容。
“小黎跳楼了?”
“嗯。”
“她最后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或者出现什么反常行为?”
邢舟听着电话那头对方紧促的呼吸声,略微斟酌了一下,“我母亲说让我来找你,反常行为大概就总是说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吧。”
“好,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见一面吧。”
思绪回笼,邢舟看向贺临渊,“你眼睛近视?”
“啊?这你就不懂了...”贺临渊刻意抬手扶了扶眼镜,“装/逼神器。”
邢舟嗤笑,“你需要那玩意儿?”
“先不说这个了,周笙刚刚和我联系了,过两天,是周家老爷子的九十岁大寿,到时候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去参加这次的聚会,要不要去看看热闹?”
当然,这里的周家指的就是周家总部了。
邢舟垂眸轻笑,“去。”
“行!”贺临渊放下电脑,起身活动了一下四肢,“那我去做午饭,吃完就去见你说的那位好友。”
想起他做的饭,邢舟就一阵头疼,“这么积极做饭,你怎么没有一点儿富二代的自觉?”
“我可是帅气多金的居家好男人。”贺临渊洋洋自得的哼了一声,步履轻快的往厨房走去。
邢舟无奈打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点外卖。
吃过午饭,他们没有休息多久就起身出门了。到了楼下,贺临渊快步走到邢舟前面,直奔停在路边上的一辆汽车,可以看出来,车是好车。
“怎么样?以后出行就方便多了。”贺临渊打开车门上车。
“你的?什么时候回贺家了?”邢舟自觉坐在了副驾驶。
“没回,太麻烦,我直接联系附近最近的车店,让他们选一辆最好的车,办理好手续送过去的。”贺临渊转动方向盘,又不动声色的炫耀了一波。
车子刚启动,还没开出一米,就迎面走过来一人。她驻足在车前不走,手上拿着一把一米长的黑伞,干净利落的白衬衫搭着一条黑色连衣百褶裙,裙摆直到小腿处,优雅不失纯真,黑色贝雷帽帽檐正好挡下了刺眼的阳光,一副金框眼镜恰到好处的为整体装扮增添了一抹亮色。
贺临渊叹了口气,无奈道,“这孩子...大热天儿的一身黑,倒也不怕吸热。”
邢舟看了看旁边这个穿着黑色休闲长袖及裤子的人,什么话也没说。
等程苒上了车后,贺临渊一边开车一边悠悠嘀咕,“我说大小姐,你来之前怎么不说一声?”
“我这不是怕你们不带我嘛!而且我真是服了你们,两个大男人窝在房里四五天都不出趟门,干什么呢?嗯?”程苒忿忿不平,越说越委屈,“害我在路边蹲了这么久,一个人影都没有!”
“你这恶人先告状也不是这么个告法儿埃”
两人一路互怼,直把旁边邢舟吵的耳朵嗡嗡响。
“闭嘴1
车上安静了一两秒,贺临渊讪笑,对程苒说,“他就那样儿。”
到了与周娣约好的地方,三个人跟着服务员的指示进包间,昏暗的灯光下,整个房间都静的可怕,正中间上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女人,黑色的帽子遮住了小半张脸。
那人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轻声招呼,“来了,坐吧。”
邢舟点头,“周姨。”三个人跟着坐了下来。
“你母亲的事情...算了。”周娣从身边的包里拿出了一个纸质密封袋子,推到了邢舟面前,“这是小黎离开北京前留给我的,她说不到万不得已,这些东西必须藏住了。”
邢舟接过袋子,“这里面是什么?”
“放心,我没有打开过,我只知道她来北京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其他的我一概不知。”周娣叹了口气。
“我母亲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什么时候从北京离开的?”
周娣有些犹豫,“这个...她好像是八年前来的,在北京暂住了三年。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邢舟沉默片刻,缓缓开口,“我觉得我母亲的死有些蹊跷。”他目光紧紧盯着周娣。
“她不是精神出了问题吗?那她的异常行为自然不能用正常的思维去看待了。”周娣起身理了理帽子,一双细长锐利的眼眸一闪而过,“好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不等邢舟回应,她就迈着步子走出了包间。
“神神秘秘的,怎么看都不像好人。”程苒在一旁嘀咕着。
邢舟没接茬儿,拆开了周娣刚刚递过来的纸质密封袋,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
贺临渊向前凑过去,“录音笔,照片,一张体检报告,有点意思。”
照片上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扒着铁护栏往外看,邢舟指尖一顿,陷入了沉思,随之而来的是急促不受控的心跳声,像是要隔着一层皮肉逃出来般,剧烈而难以自持。
“照片上的人你认识?”贺临渊从他手中抽出照片,双眼轻轻眯起,“好像...”
“照片上是我在孤儿院的时候。”邢舟说完这句话后,深吸了口气,仿佛是终于跨出了难以逾越的一步。
“你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不该啊,我怎么一点儿都没查到?”贺临渊摇摇头,难以置信,或者说是疑惑。
邢舟不意外他会在背后调查自己,就像自己也会去调查他。
意外的是贺临渊居然没有查到这些,他不可能去调查自己,所以自然也不知道自己的过去什么时候被人抹掉了。
“这个体检报告是什么?”程苒拿起了一旁的a4纸,打断了邢舟的思绪。
不像是一般的体检报告,上面第一行写着编号:01;性别:女;下面紧接着是各项指标正常;初始相似度:100%;思维契合度:0%;失败。
上面用红色记号笔打了个叉。
“极有可能是你母亲的。”贺临渊神色一沉,转移了话题。“听过蓝天孤儿院吗?也许在那里可以找到答案。”
蓝天孤儿院,邢舟猛的抬头看向贺临渊,他曾经待过的地方,直觉告诉他,这两个是一个地方,绝对不是重名,更不是巧合。
“为什么这么说?”
贺临渊打开手机手电筒放在体检报告单一片空白处的下方,淡黄的微光透过惨白的纸张映射出一片模糊的明亮,还有藏在纸张里的印章,清晰可见的五个字——蓝天孤儿院。
“我之前也见过类似这样的体检报告单。”贺临渊缓缓吐气,没有再接着往下说。
“你们不是人!你们是魔鬼!是怪物!比恶魔还要可怕!”一声歇斯底里的喊叫声伴随着滋滋的电流声穿透耳膜。
程苒拿着录音笔一时不知所措,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了,“我...我也不知道里面录的是什么,抱歉。”
沙哑尖利的声音还在继续,“啊...你们这是在违背天理,丧弃人伦!”
这时又响起了一道男人的声音,“我们只是在追求自己想要的,别说的那么夸张。”声音很平静,隐隐透着一股自傲不屑的情绪。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话语,很难让人联想到是一段对话。
邢舟沉思之余,目光瞥见了一双微微发抖的手,“贺临渊?”
“嗯?”贺临渊瞬间恢如常,“怎么了?”
“这声音是我母亲的,不会有错。”邢舟笃定的说,那几声喊叫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钟黎在最后一个月时常会大喊大叫,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每一个音节他都记得。
“猜到了。”
回去的路上,贺临渊找了个车少的路边停了下,又指示着程苒下车。
“干嘛?”程苒不明所以,却也很听话的下了车。
贺临渊瞅准时机,马上把车门锁住,“我已经帮你叫了车,乖乖在路边等着。”便开车扬长而去。
邢舟只能通过后视镜看见程苒在后面手舞足蹈以示不满。
“你...”邢舟话刚开口,就被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瞥了一眼放在旁边的手机,上面的来电备注——小尾巴。不用猜就知道是谁的。
“贺池你个王八蛋,我艹你大爷!你完了!你完了!你彻底完了!”
傍晚的七点,夜色刚好,灰白暗沉的天空迎来刚刚升起的月亮,微凉的月白将白日里的干燥浮沉取而代之。
京城最繁华的大道的尽头有一家酒店,门前停了数量不普通的豪车,一一被酒店的门童开到了地下车库,紧接着又开来了几辆车,陆陆续续的,少说也有近百辆了。
秦笙坐在一个及隐蔽又可以看见大厅门口的位置,看着像是在等谁。他的旁边坐着一个与他同龄的年轻人,惹眼的是那人眉间藏着化不开的戾气。如果此刻邢舟在这里,一眼就能认出,正是那天他在秦家园碰见的那个机车少年。
“我说小叔,周家那位我们见了,也算问候了,还留在这儿做什么?”机车少年不耐烦的双臂交叉,随时要暴走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