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询问室,邢舟就看到了走廊长椅上的贺临渊以及宋漾。
他走过去,“醒了?”
“嗯,小贺都已经跟我说了。”宋漾看起来还有些楞楞的,应该是还没有缓过来。
邢舟自动过滤了“小贺”这个莫名其妙的称谓,对两人道,“走吧。”
“你挺快的。”邢舟看着贺临渊,状似无意的说道。
“哪方面的?”贺临渊立刻投去了一道不善的目光。
“...询问。”
“嗯。”他又恢复了以往的不正经,“可能警察看我单纯善良,随便问了几句就放我出来了。”
邢舟自然没有把这话当真,“回去吧,你都失联一天多了,白扬肯定是要担心的。”
最后一句话终于让宋漾恢复了点儿生气,“完了!”
事情到这里算是告一段落了,至于调查所里的秘密和老学校的关联,是否还要追查下去,邢舟暂时没去想,他只想回去好好补一个觉。
最后他只隐约记得他们是在一个十字路口与贺临渊分别的,回到宋漾家时已经下午两点多了。
一闭眼,再一睁眼时,邢舟看了下时间,是凌晨三点多。
如果不是手机上日期变了,他还真以为自己只睡了一个多小时,这一觉没有给他缓解疲劳,反而越补越废。
只是现下睡意全失,邢舟起身活动了僵硬的四肢,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了“墓室”里的玉棺,谈不上是一时兴起,还是蓄意已久,他就是想去查看清楚。
没有吵醒宋漾,他提着手电筒摸着浓浓夜色,独自前往第十二中学。
进了校门,邢舟鬼使神差的走向了发现尸体的那间教室,等他回过神时,已经站在了黄色警戒线外。
现场已被清理干净,只是墙上还有地上那些发黑的血迹依旧展露在他的视线中,以证实它的过去。
邢舟没有在那里多做停留,立刻转移了场地,来到地下室。
或许是真不该在晚上来吧,他刚走到书架旁,就隐约听到了口哨声,还是那首友谊地久天长,哨声止,“5,4,3,2,1...藏好喽...”
邢舟有一个大胆的猜想,这次他没有躲起来,而是站在原地等着脚步声慢慢逼近,向自己走来。
“小朋友,找到你了,呵呵!”诡计得逞的笑声在耳边荡漾,激起了邢舟一身冷汗,骤然紧缩的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邢舟瞬间打开手电筒,却发现周围什么都没有,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他迅速跑到门外,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现。
邢舟再次走回墓室,来到玉棺前。
推开棺盖,团团黑雾凝聚在棺中,深不见底,邢舟伸手去碰,还没来得及去感受,就被身后一股无形的力量推了进去。
失去意识前,邢舟感觉自己压在了什么东西上,硬硬的,又软软的,像是一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邢舟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的意识在被一点一点的重塞回进身体里,大脑里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疼痛,让他倒吸了口冷气。
随着意识回归,眼前场景也逐渐清晰了起来,他还在那个墓室,只不过他发现自己正站在墓室入口,在距离自己两米远的前方站着一女子。
她长发高髻,身着华服,清瘦丽质的面容带着扭曲又诡异的笑。
她无视他,转过头,直向前走。
恍惚间,邢舟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而且还是在近段时间内。
“会好的。”那女人悠悠开口,声音如空谷里的窃窃私语,细细道来,“你只要在这里待上几天,就可以醒了。”
邢舟想起来了,是宣姜!
面前这张脸和壁画上的宣姜少说也有七分相似,壁画上的人出现在眼前,也可以说是几千年前的人竟然活生生的站在眼前!
邢舟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也许不是活生生的,眼前的一切其实只是幻境。而她刚刚看向邢舟时没有任何反应,就足以证实了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邢舟暗自松了口气,他看着宣姜走向墓室中央,停留在玉棺前,俯身,她整个人呈一种跪拜的姿势,虔诚而又专注的盯着玉棺里。
邢舟不禁对里面的人有些好奇。
他跟上前,一眼看去,只见玉棺里很安详的躺着一个人,是一张惨白毫无声息的面容,淡而柔和的双眉算是为他添了一抹颜色,狭长双目紧闭着。
邢舟内心一颤,这人除了与壁画上的太子伋相似以外,还有些熟悉。可又一时想不起来。
世界上有千千万万的人,有几个相似的也很正常,邢舟撇弃心中杂念。
宣姜将玉棺合上,最后一瞬,邢舟眼前一黑,顿时失去了视觉,他什么都看不见,整个人有些焦虑不安。
什么都看不见,心里自然就没有任何安全感,这使他也不敢妄动。
缓了几秒,邢舟逐渐冷静下来,他在身上摸索了一遍,没有找到手电筒,猜想应该是在进入玉棺时落在外面了。
他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站在原地不动。回想着墓室入口所在的方向,邢舟刚迈出一脚,便踢到了什么东西,他伸手向前摸过去,冰冰凉凉的,摸着很光滑细腻。
玉棺?
邢舟很快便确认了,只是他记得玉棺不在这个位置,而且玉棺上满是雕刻的花纹,可是他摸来摸去,整个面积都是平整光滑。
他又向后退,没退两步,又碰到了一面障碍物,一愣,他连忙伸手向四周探去,果然,四面皆是如此。
邢舟这时也隐约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空气逐渐稀薄,窒息感也愈见强烈。
四肢无力,脑子昏沉沉,邢舟用力抵着棺盖的手终于撑不住了,缓缓向下滑落。
意识朦胧之际,半阖的眼皮感受到了一道强光刺来,充足的空气扑面而来,邢舟如坠入深海濒临死亡时突然被打捞上来般,猛吸了几口气。
紧接着,他就感觉有人拉住了自己的手腕,还未缓过来的身体被强硬的拉着,坐了起来。
邢舟这时也看清了眼前的情形,昏暗无边的周围只有面前一道强烈刺眼的白光向周围扩散渲染,映照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贺临渊?”邢舟有些诧异,挣脱开他的手,爬出玉棺。“怎么是你?”
贺临渊一挑眉,饶有兴致问道:“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躺里边儿了?想开了?”
邢舟无视他的冷嘲热讽,回头看了一眼玉棺,一如之前,洁白无瑕的玉棺盛满了浓浓黑雾,两者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你怎么来了?”邢舟将话又问一遍。
“盗窃文物,出去卖个好价钱。”贺临渊似笑非笑,“见者有份,这样,我八你二。”变着法的埋汰人。
“分成就不必了。”邢舟直接开门见山,“你祖上是干什么的?”
“嗯?”这次轮到贺临渊哑然了,“查户口的也没你问得这么猖狂。”
“没事。”邢舟随口一说,“就是提醒你,别到时候连自己的祖坟给盗了。”
贺临渊想都没多想,直接反驳他,“放心,我们老贺家祖上十八代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怎么可能被埋在犄角旮旯里。”
“那可说不准,一个太子都能被残害在此地,无人问津,你祖上又能好到哪儿?”
贺临渊蹙眉,看向声音的来源。
一道强光从门外直射而来,宋漾提着手电筒倚靠在一边。
“宋漾,你...”邢舟一愣,实在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
在这里碰见宋漾比碰见贺临渊更让他吃惊。
“老大,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宋漾先发制人,堵住了他的质问。
深冬的凌晨六点多,天色还没有要明亮意思,幽深不见尾的小巷里灌入刺骨的夜风,三人踱步而行。
“要不是我半夜醒来担心你睡死过去,我都不知道你居然背着我来玩儿命了!”宋漾依旧忿忿不平。
“你是一路跟着我过来的还是猜测我会来这里的?”邢舟不免有些疑惑,他自认对周围异动还算敏感,不至于被人跟踪了都毫无察觉。
“我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吗?”意思说的已经很清楚,宋漾撇嘴,“而且我刚到那破学校门口的时候居然碰到了...”
“谁?”
“骆湫!”宋漾整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无色,“他居然还活着!”
“是那个骆湫?”贺临渊眉头紧锁,话没说明了,但是宋漾瞬间了然。
“确定!我看得清清楚楚的,他从学校出来后就往旁边的小路走了。”宋漾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报纸,递给邢舟。
“我还特地找了张以前的报纸确认了一下,保证没错!”
邢舟接过报纸,仔细看,报纸上密密麻麻铺满了黑色宋体字,正中间印着一张黑白无色的图像,虽然因搁置时间久远又保存不当,导致了整张报纸发黄折皱,但也不难看出来照片上的两个男孩子五官端正极佳。
其中一个男孩儿表情严肃深沉,端端正正的站在镜头前,成熟稳重的气质与十四五的年纪很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丝毫不突兀。
另一个就看起来比较随性,肆意了些。张扬充满少年感的笑容仿佛活了一般。
“莘县第十二中学,双子学神,骆湫,梁如风。”邢舟只看了一眼标题栏。
“两人当时才十四五的年纪,那名气在这个县城也是响当当的,家喻户晓的千年难遇的神童。”宋漾说得激情澎湃,丝毫没有之前的一脸菜色。
邢舟一言不发,只是盯着报纸目不转睛,宋漾也不知道他是听进去了没有。
贺临渊点了根儿烟,含糊道,“我听过,他们还是这个学校的第一批毕业的学生,后来在高考那年,梁如风突然精神失常,失足从高处摔了下来,当场死亡。”
“精神失常?”邢舟猛的抬起头,自从钟黎那件事以后,他就对‘精神失常’四个字格外敏感。
好在其他两人对他的异常没有察觉不对,“嗯,随后骆湫高考失意,没有继续念书,谁也不知道他后来怎么样,再之后就见到他的人越来越少了,慢慢的没有几年,这里的人都应该已经忘了曾经的双子学神。”
宋漾符合的连连点头,“对,骆湫最后一次出现的时候是在梁如风出事后的第七年。那时候他刚好二十过半,有个十二中学的女学生不知道在哪儿看见了他,犯了花痴,还偷偷拍了张照片。”
最后,宋漾翻出手机,无奈的说,“...保存至今。”
“拍得不错。”贺临渊随口评价了一句。
的确,虽然还能看出来一点小时候的影子,可是样貌真的足够让人惊艳,一眼难忘。
邢舟刚想要问他,宋漾就了然于心,“那个人就是我奶奶。”
他突然放低了声音,煞有介事的说,“最奇怪的是,他居然和照片上一模一样,几十年过去了,我奶奶都老了,他居然一点儿都没变!”
“你是说,一个人在五六十年间外貌没有发生任何改变?”邢舟突然联想到了路童,自己上次看到的也是与二十几年前寻人启事上的照片一样,他们好像都停止了生长。
而这两个人之间唯一的相似点大概就是曾在同一所学校读书吧。
“对!”宋漾点头,他可能也觉得自己的一番话很荒唐,又再三表示没有看错。
“那就对了。”邢舟勾起嘴角,露出一抹了然于心的笑意。
“嗯?”宋漾疑惑不解。
贺临渊很自然的接过了话,“还记得口哨声吗?”
宋漾一听,立马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记得记得!”
贺临渊话锋突转,“你当时是怎么被他从地下室带走的?”
“我...我怎么知道!当时我就听到脚步声在我耳边停下后,意识就开始模糊了,再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宋漾开始一脸愤然,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可以看出来他对此事还心有余悸。
“哦。”贺临渊没有在意他的回答,就好像之前的问题也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当时劫走你的人应该就是骆湫,至于你最后为什么又落在了路知行手上,还有路知行与骆湫是不是一伙人,如果不是,那他们之间又有什么关联,这些还有待调查。”
邢舟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不为别的,全因他说的每句话都正中自己下怀。
如果说为接下来的路上选一个同伴的话,贺临渊无疑是最合适的选择,他聪明,身手不凡,在某些方面又有着出乎意料的默契,最重要的是他一定知道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只是他也从未想要与谁结伴同行。
“这么刺激的?”宋漾越想越不对劲,“那骆湫到底是人是鬼?”
“人不人,鬼不鬼,或者可以说是...怪物。”
“怪物”这两个字仿佛是他斟酌了许久才定下来的。
贺临渊一笑置之,“走,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邢舟收敛思绪,一脸淡然的看向他,目光却又深的仿佛能将面前的人看穿一般。
贺临渊不动声色的避开了他的目光,“找...骆湫。”
邢舟没再继续问去哪里找,他又知道什么。
三人结伴前行。
“这路有点儿远,就这么干走着太无聊了,不如我们玩儿个游戏?”贺临渊向他靠近。
邢舟顺势向旁边挪了一步,冷冷的,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捉迷藏吗?”
宋漾一听到“捉迷藏”就下意识的想远离这两个人。
“不,捉迷藏有点儿费人。”贺临渊说,“我们来玩信任游戏,交换秘密。我说一件你不知道且感兴趣的秘密,你拿同等的秘密来交换,不错吧?”
贺临渊好像笃定他会答应一般。
邢舟却偏偏要逆他的意,“我怎么知道你知道的秘密是不是我想知道的秘密?”
他知道这是一次绝佳的套话机会,同样,贺临渊这么做的目的可见一斑。
“我知道巫玉。”
邢舟一愣,对贺临渊的话迟迟未做反应。
反倒是宋漾,“什么巫玉?有这品种吗?”
邢舟是第一次听到“巫玉”,但是他瞬间就猜出来了他说的是什么东西。
“巫玉出自巫山,此巫山非彼巫山,说得玄乎点儿,不在人间。”贺临渊运筹帷幄的时候仿佛有一种特殊的魅力,吸引着人。
“是你想知道的吗?”贺临渊突然凑到邢舟耳边,柔声细语的询问。
“我没让你说。”邢舟克制自己想要后退的冲动,迎面相对,“我也没有你想知道的。”
“行吧。”贺临渊一耸肩,继续往前走,“那这个秘密就当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