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安唐进手术室的时间与丁欣欣到医院的时间差相仿,丁欣欣捏着手机靠坐在墙角,眼睁睁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从日落时分走到夜幕凌晨。
急诊室的门开开关关,医护人员出出进进,丁欣欣从开始的每次起身坐回去再起身再坐回去的重复动作,到后来麻木地看着那扇门开开合合,脚步来来去去,她仿佛被抽离了全部的精神气,只剩那具空躯立在那里。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急诊室外来了人,是让丁欣欣意想不到的人。邱艾竟然出现在了医院里,就站在丁欣欣面前。与邱艾一同而来的,还有丁欣欣不认识的艾司慕跟成为。
这是丁欣欣第一次见到艾司慕,在此之前,她只对“艾司慕”这个名字,耳熟能详。眼前的女孩清瘦高挑,容颜是非常绝色的那种。周身散发的那种清冷不可攀的气息似是浑然天成一般,让人只觉得充满着距离不可近。
丁欣欣甚至不知道自己心里的那股坚定从何而来,但见到艾司慕的那一刻,丁欣欣的脑海里、心里不谋而合的涌出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这个女孩子就是邱艾心心念念拼命维护的那个人。
邱艾站到丁欣欣面前,看着精神恍惚,眼神涣散的她,问,“情况怎么样?”
丁欣欣眨了眨眼,眼泪没有滑出,但睫毛却在瞬间湿了,“医生说大概率要我们做好准备。”她语气萎靡地说,“医院很厉害的那个季医生在里面,已经七个多小时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这种无从下手只能苦等结果的过程......真的太难熬了......可是没结果就代表还有希望不是吗?”
丁欣欣崩溃的捂着脸,声音被闷在里面,模糊又绝望,“我既想知道结果又希望手术可以漫长些......”她真的太害怕了。
丁欣欣此刻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悯,可问题是此刻在她面前的是邱艾。邱艾听到她的话,再看看丁欣欣捂着脸的样子,他明明知道眼前这个女孩子已经站在绝望的边缘,却也只是“恩”了一声,然后来了句,“等等吧,早晚要面对的。”
丁欣欣的眼泪因为邱艾的这句话,被硬生生残忍的给收住了。她是知道邱艾的冷性,却没想到在生死离合面前依旧如此冷言冷语波澜不惊。这个人是真的没有心感受不到痛苦跟悲伤的吗?
听到这个人说的话,丁欣欣只有一个感觉,就是苦。从舌根泛上来又从喉咙涌下去,直达心脏,苦的人无法呼吸。
如果伤人的心也算一种本事,那这个人真的是天赋异禀。
艾司慕的视线在邱艾跟丁欣欣的脸上巡视而过,然后走到长椅尽头的手术室门外站等。艾司慕像是卡着手术的结束点而来一般,他们没等多久,差不多半个小时左右手术室上方“手术中”的灯灭了,手术室的门随即打开。
季安唐最先走出来,他摘掉口罩跟手术帽,眼神瞥到一旁的艾司慕身上,眉头挑了下走过去,“怎么这么晚来了?”季安唐扫视了一眼,“辂亭怎么没陪你?”
艾司慕摇摇头,“在车上。”然后接着问,“怎么样了?”
艾司慕问的自然是应一茹的手术,丁欣欣跟丁诚刚在看到季安唐出来时就已经围了过来,此刻听到艾司慕的问话,神色带着满满的期盼落在季安唐的脸上。
季安唐看着丁欣欣跟丁诚刚,神色凝重的说,“手术是成功的。但这个成功只针对本次手术的结果,不代表后续会出现的意外情况发生。”他见丁诚刚跟丁欣欣神色都算淡定,于是接着说道,“病人的情况你们自己也清楚。送来时已经失血过多休克,并且在自杀前病人服用了大剂量的安眠药。”
丁欣欣绝望的软了身子,幸好旁边的成为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避免了她被摔在地上的情况发生。
季安唐抿了下唇,他在医院这么多年,作为主治医,像眼前这样的境况几乎每天都在上演,即便已经习惯还是于心难忍,他的心似乎很难做到麻木一般。
“既然手术已经结束,接下来就要看病人自己了。不过既然选择以这样双重的自杀方式,病人求生的意识大概率是很低的。但我还是建议家属每天多跟病人说说话,讲一些能勾起她求生意愿的事情。或许奇迹就在这些小事上。”
丁诚刚边点头,边答着,“好好好,谢谢医生我们一定照做。谢谢,非常感谢。”
季安唐不经意的错开身,避开了丁诚刚伸过来的手,“不用谢,注意重症室的探视时间。进去前必须消毒,别待时间太久。”
说完便没再搭理丁家父女,拽着艾司慕离开了。
艾司慕一走,成为跟邱艾也不做停留的跟了上去。原地只留下丁诚刚跟丁欣欣两人。刚刚还算拥闹的地方转眼便静了下来,与手术室的凄凉场景倒是不谋而合了。
丁欣欣勾着苦涩的唇角,自己只是过客而已,不必多情,也不该多情的。打扰了别人又弄疼了自己,实在犯不上。
配角怎么敢吃主角的醋呢,过客就该有过客的觉悟埃道理丁欣欣都懂,可要立即放下却并不容易。她曾经这么深爱的一个人,叫她如此难过。可她却并不能选择立刻不爱他了。如果爱情里有一个开关就好了,只要关上,就能轻松收回一切的感情。要是有这东西,此刻的丁欣欣愿意拿一切来换。反正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也就不怕再失去什么了。
丁欣欣同丁诚刚往重症室走去,虽然应一茹的手术暂时算是成功了,但后续的未知变故依旧存在,他们一点都大意不得。再加上今晚她没想到邱艾会来,还带着足以让自己死心的那个人。她跟邱艾明明连朋友都算不上,是她越界了,邱艾并没有错。而丁欣欣的错,就是不该对邱艾从一开始就产生了感觉。
虽然直到现在丁欣欣依旧满是遗憾,但邱艾自始至终,从未回头看她一眼。邱艾并不是她的掌中物,自然也没有被丁欣欣强留在心头的道理。
虽然丁欣欣还是想等等看,但她心里却比谁都清楚,有些东西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好在她从未拥有过,也就谈不上失去。左右陷在里面出不来的,只有她自己。但对邱艾,丁欣欣永远不会忘记他。她对他的爱意从轰隆隆的巨响,化作了渺无音讯的过往。丁欣欣想她不会再爱邱艾了,只是也不会忘记他的。
想想真的有点难过。有些人认识,熟悉,又归了零。
重症室里的病床上,应一茹身上插满了医疗器械,以往那么光鲜亮丽的人,此刻惨白着一张毫无生气的脸躺在那儿,任谁看了都会心头一痛,既惋惜又可惜。
刚做完手术他们还不能进去探望,就只能站在玻璃窗前目不转睛的看着。丁欣欣眨巴着干涩的双眼,她好难过,好想哭。可此刻除了鼻子泛酸的难受,却一滴泪也流不出来了。还不到一天的时间,她像是把这辈子的眼泪都哭光了。可比起此刻的应一茹,丁欣欣更希望躺在里面的是自己。
什么是活而无望,她在二十的年纪全部尝了遍。还没等那个人一时兴起,她却早已一厢情愿了。原来对别人过分期待,是一件这么危险的事。那个人明明从没有在自己身边停留过,可为什么他只是像从前那样转过头去,她却觉得好像任何事都有了蹲下来大哭一场的理由了呢?
可感情这种事,摔一次是意外,摔两次,就是活该了。清醒过后,自然就再也不敢做梦了,因为真的好疼好疼。
这一晚的后半夜,丁欣欣跟丁诚刚就在重症室外走廊的长椅上坐了一夜,焦急忙慌的那一刻过去后,一切恢复了万籁俱寂,连先前冲动的躁郁都没了踪影。丁欣欣垂着脑袋看着自己的脚尖,现在她的心情已归于平静,从没有过的平静。
丁欣欣一直保持着低头看脚尖的动作没有变,她的声音非常淡,淡的如同从远方飘过来那般,“如果......”
丁诚刚转头看过去,他没有看到丁欣欣嘴巴在动,但丁欣欣的声音却清晰的进入到他的耳朵里。
“我妈能有幸活下来,希望你,能主动把婚离了。”丁欣欣说,“成全你自己,也放过我们。你做的烂事,也请自己收拾好。”
应一茹出了事儿,先前的父慈女孝戏码也就不用再演了。早知道会这样,从一开始丁欣欣就不会选择隐瞒应一茹了。还不如那个时候就坦然全部告知她,要留要走全看应一茹自己的选择。为了不让应一茹知道事情的真相,她那么努力的演着,却还是不如一个有心破坏的人三言两语的恶意伤害。丁欣欣差一点就失去了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这让向来善良的她如何能不恨呢?
丁欣欣不怪任何人,哪怕是故意揭发的邱艾,她都不曾有过恨意。可对丁诚刚,丁欣欣却是真的恨的。恶人再坏,如果不是丁诚刚自己给了机会让那个人进来,就不会有现在的事,也不需要她的母亲应一茹要用命来为他的错买单。
或疼或苦丁欣欣都接受,她只是接受不了给她这些伤害的人,是丁诚刚。这段时间,他们之间的亲情看上去很动人,只有丁欣欣知道是没有温度的。所以假的东西看起来再甜,吃到嘴里也是苦的。
夭折在萌芽中的心动,毁灭在假象中的亲情,无论哪一个,丁欣欣都不会再期待了。不期待,就不会受到伤害。现在她只希望应一茹还能记得有她这个女儿在世,多点求生的意识,坚强的醒过来。以后她会带着应一茹天高海阔,断绝这一切的无名之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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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任何人过分期待都是一件危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