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骆文雪所料,元旦宴会上的事情传到了陆老太太的耳中,老太太直接宣布要将两家的婚事提前举办,省的某些人痴心妄想,妄图横插一脚。
当然,老太太口中的“某些人”虽没指名道姓,但知情的人也早猜出是指谁了。
此消息一出,陆骆两家立马开始忙活,陆家忙着筹备婚礼和聘礼,骆家忙着准备嫁妆,以及陪嫁丫鬟的人眩
这件事本该由秦桑桑负责的,可骆振海却将这任务交代给了二姨太冯氏,对骆文雪、骆文慧的态度也是好了许多,甚至还当面斥责了骆文鸢以前的种种行径。
至于为何骆振海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骆文雪和骆文慧俩人是心知肚明的。
“以前父亲对三姐姐的态度平平淡淡,不过是还对骆文鸢嫁进陆家抱有希望,现在三姐姐和陆少帅的婚事已经板上钉钉,可不就得搞好关系,将来好得到陆家的帮衬嘛。”骆文慧与骆文雪并排而坐,端着干果碟子,一个个往嘴里送,又用下巴挑了挑屋子角落的一摞摞礼盒,讥笑道:“那些可都是府上的丫鬟下人孝敬三姐姐你的,不打开瞅瞅有什么好东西吗?”
骆文雪埋头翻看冯氏送来的田产地契和商铺账本,淡淡道:“没空看,待会你看上什么都拿回去吧,我用不上。”
骆文慧看骆文雪皱着眉头,语气有些不耐烦,至于什么原因,那肯定是那些薄薄的地契,以及账本上可怜兮兮的数目。
果不其然,骆文雪蹙眉道:“其他的也就算了,这些药斋铺子和医堂可都是我娘当年的心血,当年生意兴隆足以撑起整个骆家,为什么现在成这样了?”
杜妈妈做工的百膳斋是这样,没想到母亲当年的嫁妆也是这样。
骆文慧笑道:“还能为什么?不好好经营呗,药铺、药堂的药材成本高又不好保养,新请来的学徒学艺不精,父亲对那些铺子的投资又少,药价还不停地涨,久而久之,没客人光顾了,可不就垮了嘛。毕竟有秦桑桑那些更丰厚的田产铺子,哪还需要费心思打理这些药铺?”
“所以你们就把这些烂摊子扔给我做嫁妆?”
“哎呦,你要是这么说可就冤枉我娘了,她哪敢在这个节骨眼得罪你呀,为什么要把这些给你?还不都是秦桑桑给父亲吹枕边风,说什么这些本来就是柳芸芳当年预留给你的嫁妆,现在也算物归原主了之类的,骆家也能因此把这些烂摊子丢出去。”
骆文雪叹了一口气,“也罢,就算她们不给,我将来也是会找骆振海要的,毕竟是我母亲当年的心血,不能就这样糟蹋了,等进了骆家,我得花心思重新整顿经营一下。”
骆文慧又道:“这些倒不是什么麻烦事,陆家和方家是连襟,陆老夫人又那么看重你,肯定会想办法帮你经营的,真正要操心的,是你的陪嫁丫鬟,怎么样?有人选了吗?”
骆文雪摇了摇头,说道:“还没来得及仔细挑选,我从进府到现在,认识的丫鬟都不超过十个,哪还有什么人选?”
“那你可得尽早作准备了,你之前也看到了,陆家那帮人也都不是善茬,要是没个亲信丫鬟在身边给你打下手,你在陆家只会举步维艰,不过呢,你要是信得过我,我可以帮你挑几个老实本分的,事先声明,我能给的仅仅是老实本分的,想要聪明又能干的,我自己身边都没有,更别说给你了。”
骆文雪点点头,“也好,毕竟你在骆家待得比我久,对下人都比较熟悉,我也信得过你的眼光,就劳你费心了。”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来者是骆文慧身边的秋葵。
“四小姐,少帅来了!想要见三小姐1
骆文慧听后抿嘴一笑,偏过头看着骆文雪,笑道:“你未婚夫来了,还不去迎接?”
陆一寒没有进府,就在骆府门外,骆振海热情邀约过,可他只声称要带骆文雪出门一趟,就不进府了。
他今天没有穿军装,穿的是便装西服,颇有一种贵公子气质。这回他是自己开汽车来的,此时站在车旁边候着,直到骆文雪走了出来。
骆文雪依然披着她那洁白的披风大氅,仪态优雅的踏出大门,打趣道:“少帅,我记得咱们是下个月才成亲,你怎么今天就来迎亲了?”
陆一寒叹了口气,苦笑道:“遇上的烦闷的事,想出来透透气,经过这里,便想着叫上你一起兜兜风。”
骆文雪问道:“怎么?和家里人闹矛盾了?”
陆一寒点点头,打开车门让她上了车,说道:“外面冷,先上车吧,我再慢慢说。”
骆文雪坐上汽车的副驾驶后,陆一寒也上了车,发动了汽车便驾驶离开,说道:“我想去一个地方,那里叫做杏林堂,你应该听说过的。”
骆文雪一愣,当即点点头,杏林堂是母亲当年下山后创办的第一个医馆,母亲也正是靠这个医堂发家的,如今,没了母亲的经营,恐怕也不景气了。
陆一寒继续说道:“你肯定听说过,那医堂还是我母亲和你母亲当年一块创办的,后来我母亲嫁给了父亲,家里人便以‘不可抛头露面’为由,应让她辞掉医堂里的工作,守在宅子里生儿育女,被规矩女德束缚。”他说着,又叹了一口气,“母亲是念过书,学过先进知识的,她健在时,不止一次的跟我诉苦过,她本应该是遨游在天空的大雁,却不曾想被关进铁笼里,成了任人摆布的金丝雀。”
“你口中的烦闷的事,是不是就跟这件事有关?”
“是,但也不全是,是我家那几个好亲戚,姑姑、婶婶,还有三姨太,又在拿当年的母亲不服父亲纳妾的事情絮叨,说什么等你进门了,要好好教导你规矩,当个贤妻,不可像我母亲那样不懂事,我恼了,便和她们吵了一架。”
骆文雪没好气的说:“我还以为你们这些大少爷都很认同这些话呢,巴不得妻子规规矩矩、无条件接纳小妾呢。”
“其他人或许这样想,可我不喜欢。”
“等将来,遇到了千娇百媚,朋友家中娇妻美妾,你就不这么想了,没准还羡慕呢。”
陆一寒苦笑道:“我知道你家那些糟心事,可我不是骆振海,你也不像你母亲不是吗,额,我说的是性格,不是模样。”
“所以呢?你专程来找我,是想给我提个醒,让我做好进门后就接纳小妾的准备,并且相信你娶三妻四妾是情非得已的是吗?”
“天地良心!我可没这么说!你可千万别曲解我的意思。”
骆文雪掩嘴一笑,“我开个玩笑,别那么紧张,不过你今天来找我,仅仅是为了诉苦吗?还是,有别的事。”
陆一寒开着车,直视着前方,淡淡说道:“等咱们成亲后,我想分家,自立门户,想必你也不想和陆家那帮糟心亲戚处在一个屋檐下。”
骆文雪倒也不惊讶,反倒内心窃喜,问道:“然后呢?你有什么打算?”
“我有自己的军队和兵权,事后我依然招兵买马,和军火商做生意,扩大自己的军队,同时,我也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我想请你,把杏林堂重新撑起来。”
骆文雪听后有些许诧异,随之而来的便是欣喜,“正合我意1
陆一寒也有些惊喜,扭头问道:“你同意了?”
“我这有什么不同意的?我本来就是学医的,那杏林堂也是我母亲发家的产业,我撑起那个医堂天经地义。”
陆一寒欣慰的笑了笑,说道:“我就知道,只有你这样的女子,才能撑得起那间医堂。”
骆文雪也是一笑,“到时候,你管理军队,我经营医馆,就像当年的陆大帅和陆太太那样,他们没有完善的结局,我和你一块来完善1
两个人在车上相谈甚欢,满心皆是对未来的憧憬。
车开的很快,不久便开到了岳城的外围,那间医堂开在靠近郊外的位置,那里可不比城内熙熙攘攘的大街暖和,迎面而来的便是寒风细雪,这种突如其来的气候转变实在让人受不住,陆一寒和骆文雪赶了半天的路也觉得口干舌燥、寒冷无比,到了杏林堂,便急匆匆的下了车,钻进了里面。
陆一寒用军大衣帮骆文雪挡着细雪,走进了那间茶馆,掀开厚重门帘的一瞬间,炉火带来的暖意扑面而来,引得陆一寒浑身一哆嗦,暖洋洋的感觉令他舒服许多。
可他往屋里一瞧,挺宽敞的屋子竟空无一人,或许是因天气寒冷无人出门,又或许是这里的生意本就不好。不过室内有炉火有餐具,桌椅板凳也干净整洁,很明显是经常有人打扫的,所以前者的可信度更高一些。
就在陆一寒抖着大衣上的积雪思索时,忽听见一阵脚步声,接着,从里屋走出一个姑娘。
姑娘穿着寻常人家的粗布衣裳,还粘着些许厨房油烟熏出的油污,应该就是杏林堂的女伙计。她见到俩人,立马笑吟吟的迎上去,带着歉意的笑道:“哎呦,欢迎光临本店,两位客人真不好意思,今天一直没什么客人上门,所以偷懒打了个盹,怠慢两位了……你们想吃啥喝啥?我这就去准备。”
正如骆文雪预料的那样,杏林堂如今的生意很不好,学徒学艺不精,没多少人过来看病抓药,反倒是药茶和膳食方面还有人捧场,所以这里也跟百膳斋一样,成了廉价的小茶馆了。
陆一寒将大衣挂在门口的衣架上,说道:“先上一壶茶暖暖身子,如果有热汤的话,就赶紧来两碗吧。”
姑娘点头应道:“好,两位稍等,我这就去准备。”
她说完,转头就钻进了厨房忙活,陆一寒也找了个干净明亮的位置,和骆文雪一块坐了下来。
陆一寒正想着找什么话题和骆文雪聊,却发现她一直环顾四周,最后眼神落在厨房的姑娘身上,神色些许凝重。
陆一寒见状,也将目光往厨房投去,观察起那姑娘来。
这姑娘虽然年轻,但已不是少女,看上去有二十四五岁了,模样倒挺俏丽,身材高挑,举止也很是优雅,透露着一种成熟女子特有的韵味。不过最显眼的特征,是她长长的黑发被挽成一团盘在脑后,干净利落地梳成了发髻。
一般女子出嫁后才会将长发盘起来,莫非这姑娘已经嫁人了?也难怪,寻常人家的女子十五六岁就谈婚论嫁了,她这个年纪恐怕孩子都会出门打酱油了。
陆一寒扭头问骆文雪:“怎么了?嫌这儿不干净?还是那姑娘有问题?”
骆文雪却摇摇头没有说话。
不一会儿,姑娘端着一个托盘,将两碗热气腾腾的药茶端了出来,因天气寒冷,白色的蒸汽肉眼可见。
“两位请慢用。”
茶汤摆上桌,骆文雪先是留意了下姑娘的手,然后低头看了一下碗里的茶汤,陆一寒原是渴坏了,端起茶碗就想喝,可见骆文雪这么警觉,便也没敢喝,静观其变,
骆文雪忽然拉住转身走的姑娘,问道:“请问姐姐贵姓?”
姑娘微笑答道:“我姓朱。”
“你是这儿的老板娘吗?”
“不是,我只是这儿的女伙计,老板和老板娘有事出门了,留我一个人看店。”
“我看你的头发盘起来了,姐姐你嫁过人?不过出门挣钱不应该是丈夫的活吗?怎么让你寒冬腊月的出门干活呀?”
“我丈夫是个农民,去世很多年了,也没来及的留个孩子,为了生计,才出来挣钱的……”
“看你手上这么多茧子,那你以前一定经常帮着丈夫干农活吧。”
“是,经常帮着干。”
“那一定很辛苦吧。”
朱姓姑娘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淡淡道:“好了,妹妹,这茶快凉了,快趁热喝吧。”
陆一寒也拽了下骆文雪的袖子,轻声道:“那些都是人家的伤心事,不要细问了,赶紧喝了,等暖和了,我们还得赶路回去。”
姑娘也点点头,“是呀,我还要忙着去收拾厨房杂物,你们先慢用吧,有事情再叫我。”
骆文雪却再次拉住转身想走的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你不是想去收拾厨房杂物,是想去处理老板和老板娘的尸体吧,而且你在茶碗里,也下毒了吧。”
陆一寒听后一愣,手像是被烫到似的将茶碗丢到地上,难以置信的盯着厨房。姑娘也是一怔,不一会儿又露出微笑,说道:“妹妹说什么呢?我刚刚不是说了老板和老板娘有事出门了吗?”
骆文雪的笑意忽变得阴冷起来,猛地抓住她的右手,凛然道:“你跟当初接我的车夫犯了同样的错误,太看轻一个女孩的能力了,你说你是农妇,可你的手上的茧子却是常年握兵器所磨成的!光从这一点就暴露你的身份了!而且,我是医者,在我面前下毒是班门弄斧#”
姑娘也面色一凛,两人僵持片刻,只听“唰”的一声,她的左手顺势从怀中掏出把小刀便向骆文雪的脖子划去。
“危险1陆一寒眼疾手快,迅速握住了她的手腕,但不知为何,忽觉得脑子一阵眩晕,力气竟比不过这个女子!他知道茶汤里有毒,所以根本没喝,可不知为何依然觉得浑身乏力,脑子眩晕。
她呵呵一笑,“这是我特制的一种毒,男人喝了只会眩晕,女人喝了便会毒发生亡,而且不止在汤水中,冒出的蒸汽和香气也具有眩晕效果,男性闻了后便会发作。我本来想让她死的痛快些,可她竟然看出有毒,没有喝……既然如此,就莫怪我心狠了。”
陆一寒的力气现在很虚弱,实在抵不住朱姓姑娘充满杀意的匕首,仅仅是牵制了她一会儿,然而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骆文雪从头发上拔下一根发簪,干净利落的刺入朱姑娘的手腕处的某个穴位,后者突觉得手腕一阵酸麻,手指不自觉一松,小刀也掉落了下来,就在这时,骆文雪急忙地接住匕首,冲着朱姑娘的喉部猛地划去。
朱姑娘见状,又猛地展臂后退,直接跃到了门口处。可见这人有很好的功夫,她翩翩然落在地上,做好作战姿势,阴冷的瞪着骆文雪。
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不费余力,很显然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是个身手不凡的武功高手,与之前的形象判若两人,现在的她不像是柔柔弱弱的平民女子,倒像是名久经沙场的冷血战士。
骆文雪脸上依旧平静如水,没一丝恐惧,对她淡淡问道;“说说吧,你究竟是谁?你又是谁派来的?”
朱姑娘没有说话,见短刀被夺走,又打算用另一种武器,只见她抬起双手似有举动,陆一寒见状连忙掏出手枪想射杀她,不曾想,又是“唰”的一声,朱姑娘的袖中射出一枚枚短箭,正中手枪枪身,陆一寒本就空乏无力,而这短箭又很是迅猛,直接将手枪打落掉的老远。随后,她又向两人连射几发。
“不好……”陆一寒暗叫不妙,将骆文雪扑倒在地,只听“噼啪”一声,实木桌被那几发短箭射中,不一会儿便裂开来了。看来这小小的袖箭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好对付。
骆文雪没想到这朱姑娘竟然还藏有这种武器,她向那人的手臂处望去,发现她手臂上戴着两套构造奇怪的银质护腕,那两条锁链正是从那套护腕里射出的。先前其实就看到了,原本以为是山下人的某种饰品,不成想竟是她藏匿的袖箭!
这时,骆文雪发现朱姑娘身后的桌子上正是一个酒坛,她灵机一动,捡起墙角的一个巴掌大的碎砖块向她抛去。这种程度的“攻击”朱姑娘自然不放在眼里,身子一偏便躲开了,石块径直砸到身后的酒坛上,只听“噼啪”一声,酒坛掉在地上,当即被砸碎,酒水流的满地,酒香四溢。
“竟弄些多余的事1朱姑娘不屑道,地上的碎瓷片被她踩上一脚,“困兽之斗罢了。”
“是么?”骆文雪不惧反笑,她揣摩下时间,药效也该发作了,随即缓缓说道,“你要不要试试再发一次袖箭?”
“这可是你自找的!那我就成全你1朱姑娘打算给骆文雪致命一击,却发现自己的双臂已经完全僵住了,无法再移动。她想后退一步准备逃走,发现腿竟然一下子失去了力量。不一会儿,全身都变得麻木起来,软绵绵的跪倒在地上,只有脖子和头还能勉强动一下。“你做了什么?!难道你也下毒了1
“我当然不会下毒,只是恰好,我刚刚在你手臂血管上扎的发簪带有特殊的草药,原本无毒无害,甚至活血化瘀。但如果刺伤皮肤,期间还摄入酒精或者剧烈运动的话,那就会变成造成麻药的效果,会导致身体麻木,无法动弹。这也是我提前准备,毕竟师父教过我,出门在外,得小心谨慎才行。”骆文雪靠近她,溅起刚才的小刀对准她以示威胁,防止她再有其他动作。
“我什么时候摄入酒精了,我仅仅是闻到酒香罢了1
“陆大少爷也没喝茶汤,仅仅闻了闻香气罢了,不也一样中毒了吗。”
“这…..”朱姑娘语塞,叹气道:事已至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