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文端心里也正窝着火,进了文雪的屋内,便一脸阴沉的在罗汉椅上坐下,嘴里不住的低声抱怨:“哼,要是真刀真枪的干一仗,我输了算我没本事,可就是这帮长舌妇最恶心,屁本事没有,就会用她们的脏嘴膈应人,打不得也骂不得,还腆着脸训我虐待继子女?也不看看她们自己是怎么对待庶女继女的1
骆文雪给大姐倒了杯水递给她,道:“请大姐姐息怒。”
骆文端从进骆府就窝火到现在,早就口干舌燥了,接过茶杯一饮而尽,解了渴后继续抱怨:“更可气的是杨府那帮家雀,平时叽叽喳喳就算了,还处处诋毁我,说我为了嫁进杨家害死了先夫人,笑话!先不说我稀不稀罕那杨府,先夫人去世前我认都不认识她,我怎么害她?更可笑的是某些人还信以为真了!哼!一群没脑子的货。”
骆文雪没有言语,这些话大姐姐说的这般流利,肯定是在心里憋久了,自己默默倾听一下也算帮大姐姐排遣了。
终于,骆文端低骂了半天,心里痛快了很多,舒心的吐出一口气,又恢复了先前那高傲清冷的神态,她慵懒的整理了下自己的仪容,道:“你一定也觉得,如今的我,像极了一个没教养的悍妇吧。”
文雪说道:“在那种环境下,仙女都能给逼成泼妇,怪不得大姐姐。不过也亏得大姐姐性子刚烈,要是一般的女子,恐怕连轻生的心都有了。”她说到这里,不由得想起了陆太太。
骆文端再次冷哼一声:“我凭什么因为几句犬吠就自行了断,沦为世人的笑柄?她们不想让我活,我偏要活着,不仅要活着,还要活的洒脱,与其憋屈的苟活,倒不如每天打骂个贱人来泄泄愤,不就是摊上个‘悍妇’的恶名吗?又不会少块儿肉,由她们说去1
骆文雪听到这里,不由得拍手叫好,自打回岳城以来,特别稀罕这种豪爽洒脱的性子,比那帮娇弱造作的小女人强多了,但尽管如此,大姐姐的日子看着也不怎么舒坦。
“我听说,你现在是陆少帅的未婚妻?”骆文端说到这里,忽冷笑一声,无奈摇了摇头,“咱们那没良心的爹爹可真是物尽其用呀,先是母亲,然后是我,现在终于轮到你了吗?呵,看在我们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份上,我奉劝你一句,赶紧回雾隐山吧,做个山野丫头也比做棋子强。”
骆文雪微微一笑,心想,谁是谁的棋子还说不准呢。
就在这时,春杏忽急匆匆的推门进来,焦急道:“大小姐,不好了!大少爷在男席和人打起来了1
“什么?”骆文端猛的站起,“怎么回事?”
春杏怯怯道:“好像…又是因为有人辱骂香玲。”
骆文端痛苦的扶额,狠狠道:“又为了那个小贱人惹事。”她说完,便跟着春杏出了屋门,文雪紧跟其后。
待三人走到南院男席时,那里早就乱成一团,桌椅板凳皆被掀翻,还有不少餐盘的碎片散落在地上,来赴宴的公子哥们分成两拨,分别牵制着一个男子,一个是杨玉成,另一个是金太太的独子金彻,两人皆是满脸淤青,尽管被众人拉开了一定的距离,但怒气未消,依旧发狂咒骂着,直到杨忠冲上前给了杨玉成一耳光,两人才消停下来。
“你好端端的发什么疯1杨忠怒吼。
杨玉成也吼着回答:“那臭小子侮辱香玲!骂她是狐媚子1
“那丫头本来就是狐媚子1骆文端也冲上前怒骂,她和杨忠难得站在同一战线上,“你当人家对你痴心一片?人家是看你年轻气盛又好糊弄!想着攀上你过好日子罢了!所有人都看透了她,偏偏你就那么顽固不化1
“你个害人的恶婆娘!你没资格说香玲1杨玉成刚吼出口,又被文端扇了一耳光,他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随后头也不回的跑出了骆府。紧接着,夫人们也闻讯赶来,南院一时间更热闹了,同时,杨忠的脸更是挂不住了,又是挨个的给人道歉。
文雪将一切听在耳里,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唯独不知道他们口中的“香玲”是何人,便凑近春杏问道:“你们说的香玲是谁呀?”
“杨少爷以前的贴身丫鬟。”春杏低声答道:“她和玉成是一同长大的,俩人感情深厚,玉成待她甚好,玉成对她日久生情,还打算娶她,这本身没什么问题,可她母亲和兄弟实在是心术不正,还好几次挑拨他和大小姐的关系,大小姐一气之下,处罚了她娘家人好几次,可玉成却一口咬定是大小姐嫌贫爱富才故意针对和诋毁香玲的,自此,玉成和大小姐怄气了很久,甚至为了那丫头,推了好几门亲事呢。”
文雪听罢,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评价这杨玉成,若春杏所言句句属实,那杨少爷还是个痴情种呢,奈何他就是耳根子软又拎不清是非,错付了真心。
与此同时,金太太也已经赶来了,看着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儿子,心疼的抱住他嗷嗷的哭,然后怒瞪着骆文端,低吼道:“骆文端!你看看你养的好儿子!平日里流连花丛就算了,还平白无故的打人!不是你亲儿子就不想好好教导吗?就是因为你平时百般骄纵他,才把他养成个纨绔1
骆文端回瞪了金太太一眼:“你刚才还说我苛刻继子女,现在又说我骄纵继子女,你不觉得你说话前后矛盾吗?你要是看我不爽,就挽起袖子干一仗!少在这里喷沫子1
杨忠将文端拉扯到自己身边,“你闹够没有1
文端顿时将炮火转向了杨忠:“你嫌我闹?呵,杨忠,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从进骆府到现在,你老婆被骂,女儿被欺,儿子被打,而你就会跟人道歉,为我们说过一句公道话没有?还嫌我脾气暴不贤德,那你别和我过呀!多少年前我就向你讨休书,是你自己死皮赖脸不放我走,赖的了别人吗?”
“逆女!你说够没有1骆振海也终于忍不住发话了。“宾客们从进门到现在就听你叫骂了,你还想怎么样?我们骆家怎么就生了你这般丢人现眼的女儿1
“我丢人?”骆文端冷冷一笑,“你有资格说我丢人吗?以前花我娘的钱,现在花秦家的钱,你就是个彻头彻尾吃软饭的,还好意思说我丢人?”
“啪1一个茶杯被骆振海怒砸在地,他气的浑身直哆嗦,只感觉一口老血压在喉部出不来,猛的咳嗽几声,指着文端,嘴里不住的低骂:“逆女…逆女…滚1
文端轻蔑一瞥,冷哼道:“呵,我还不乐意待在这里呢,玉容,回家1她说罢,扭身走向大门,杨玉容向众人屈膝行了个礼,也跟着文端离开了,只留下原地不住的抱怨的宾客,以及脸色愈发阴沉的文雪。
文慧忽从人群中走出来站在文雪身边,叹道:“唉,说起来,大姐姐这门亲事还是秦桑桑提的呢,她说这亲事千好万好,大姐姐会如何如何幸福,结果……唉。”
“你无需费口舌挑拨,我知道该怎么做。”文雪顿时面如寒霜,昨日文慧说的没错,这些贵眷全都向着秦桑桑,百般颠倒是非,无非就是想要讨好秦家,从中取益,只要秦家势力一天不倒,母亲的冤案就不可能平反。
这样一来,她的敌人就不是秦桑桑一个人,而是整个秦家了。
没多久,一个丫鬟跑了过来,跟骆振海及在座众人道:“紫阳真人来了。”
骆振海一愣,众人也是一愣,他们如何不知道这位紫阳真人,那可是当地有名的“活神仙”,只是不知他为何这时候亲自跑到骆府来了。
骆振海看了眼秦桑桑,后者笑着点点头,骆振海当即会意,问道:“道长在哪?快请进来。”
小丫鬟答道:“道长就在门口。”
“那怎么不请他进来?”骆振海忙问那丫鬟:“紫阳真人可是贵客,怎么可以让贵客等在院子里呢。”
秦桑桑也附和道:“是啊,岳城多年来风调雨顺,那都是多亏了真人的庇佑,如今真人不请自来,却又不想进府,莫不是……骆府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不成?”说到这,宾客们议论纷纷,疑惑不已,只有骆文雪抿嘴一笑。
骆振海和秦桑桑当即去大门口迎接紫阳真人,宾客们起了身,浩浩荡荡地跟着他们往大门口走。
不久,一行人终于来到前院儿,但见大门口外正站着一中年男人,正是紫阳真人,他一手持着浮尘,一手带着个用布包裹着的罐子,正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骆振海快走了两步,恭敬道:“不知紫阳真人到府上,有失远迎,还望道长见谅。”
那紫阳真人瞧了眼骆振海身后的秦桑桑,两人对了个眼神,随后他手中浮尘一甩,拱手作揖:“骆老爷客气了,今日元旦佳节,本是个好日子,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可今日贫道天眼一开,掐指一算,发现骆府有一股邪气涌动,想必是有邪祟进府了。”
“邪祟?”
众人一惊,面面相觑,这时,金夫人附和道:“我就说今天怎么诸事不顺,刚才儿子还被人打了,原来是邪祟乱了骆家的风水。”
旁边的骆文雪听后,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
“有邪祟?”骆振海一听,忙问道:“真人所说的邪祟是什么?现在在哪里?”
紫阳摆摆手,说道:“骆老爷不必担心,贫道正是为驱除邪祟而来,这些年,骆太太时常来我道观烧香还愿,虔诚无比,因此,这个忙,我必定会帮骆家!至于那个邪祟在哪?”
紫阳真人说完,只见他解开罐子的布,暴露出里面的东西,只见这个玻璃罐中,正飞舞着一个美丽的彩色蝴蝶,正是骆文雪先前看到的“光明女神蝶”。
“这是我所豢养的神蝶,它通有灵性,可以寻觅到邪祟所在。”紫阳真人说着,又掐着指呢喃几句,随后无奈叹道:“骆老爷,请恕我直言,那个邪祟,恐怕已经上了你一个女儿的身,想要驱除,也必定要将您的爱女一并驱逐才行。”
站在骆文雪身边的骆文慧听了,顿时明白了一切的原委,原来又是秦桑桑那对母女再搞事情,她看了眼骆文雪,发现后者依然是那淡定从容的表情,想必是早有准备,便心安的笑了笑。
这时,紫阳真人打开了玻璃管的盖子,那只蝴蝶当即飞了出来,在空中飞舞。
“去吧,把害人的邪祟,找出来吧1紫阳真人佯作念咒语作法,其实是在给那只蝴蝶下一种暗哨。这是他行骗多年特制的暗哨,专门训练昆虫用的,可以远程操纵它们的行动轨迹,只要操纵它飞到那个骆文雪的身上,再给她安个天煞孤星的命格,他就算完成骆太太安排给他的任务了,自己也就可以拿钱走人了。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这只蝴蝶今日不知怎地,竟不听他的暗哨使唤,擅自改变了行动轨迹,只见它以飞快的速度往骆文鸢的方向飞了过去!
秦桑桑一惊,骆文鸢也是吓了一跳,连忙挥着右手驱赶那蝴蝶,“这,这蝴蝶怎么往我这儿飞呀!走开!走开1
然而她用手驱赶半天,那蝴蝶硬是要在她身边盘旋,似是她身上有什么奇异的吸引力一样。
秦桑桑疑惑地看着紫阳真人,才发现后者也是一脸茫然,不知所措,还没等她质问什么,只听骆文慧发话带起了节奏:“这神蝶怎么往二姐姐那儿飞呀,难道说二姐姐就是紫阳真人口中的邪祟?”
“小贱人!你胡说什么1骆文鸢怒骂。
“四妹妹,这话可不能胡说呀1骆文雪拍了她一下,连忙冲上前帮着驱赶那蝴蝶,随后担忧的说道:“各位伯父伯母千万不要相信这个老道士的话!二姐姐是个很好的人,不可能是邪祟的!这个道士一定是弄错了1
骆文鸢直接推开了她,气急叫道:“给我走开!不需要你掺和1说完,抹着泪,气哼哼的跑回了自己的院子,留下众宾客一片茫然。
紫阳真人正想说什么,秦桑桑却抢在他面前开了口,只听她讪笑道:“哎呀!紫阳真人,玩笑开大了,可以收手了。”
秦桑桑走上前,冲众宾客解释道:“各位,是这么回事,前些天我去道观还愿,和真人相谈甚欢,正巧马上元旦佳节,却没什么娱乐节目,就想着请紫阳真人来给大家开个小玩笑,逗大家一乐,对吧,道长1
紫阳真人对上秦桑桑的眼神,立马会意,也讪笑道:“哦,对对对,贫道就是来给大家变个戏法,逗大家开心,搞一搞气氛罢了,不曾想玩笑开大了,还惹得令千金不快,真是罪过,等贫道回去后,定会为令千金烧香祈愿,助她平安顺遂,以示歉意1
紫阳真人说完,便找了个由头,灰溜溜逃离了这是非之地,而这场元旦宴会,也在一场又一场的闹剧中,草草收场了,当然,这一切的闹剧,以及紫阳真人的那点把戏,宾客们都是心知肚明的,所以他们离去时的眼神,多了一丝嘲色和鄙夷。
事后,骆文慧依然和骆文雪同行回屋,她痛快的笑了笑,问道:“三姐姐,今天你又让我看了出好戏呀,不过,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让那只蝴蝶往骆文鸢那儿飞呢?”
骆文雪答道:“还记得我昨天回来时带的一小包香囊吗?”
骆文慧想了想,三姐姐回来时确实带着一个小袋子,她道:“那里面是什么?”
“鲜花花粉,我让樱桃偷偷放进了骆文鸢常用的脂粉盒里,这样她就会染上花粉香气,这对蝴蝶是极大的诱惑力,蝴蝶嗅到花香,自然就往她那边飞了。”
骆文慧听完,满意的拍了拍手,“佩服,实在是佩服,我就知道我所托非人,今天闹了这样的笑话,必定会传到陆老太太的耳朵里,这样一来,她们母女俩再想整什么幺蛾子,都只会更令陆家厌烦罢了,而你,嫁进陆家,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这样一来,我在岳城,也算彻底扎根了。”
“那么三姐姐,我跟你有难同当了,等你做了陆家的少奶奶,可一定要记得有福同享呀。”
“那是自然。”
骆文鸢坐在自己的屋内,愤懑、恼火,也有些疲惫。
之前在陆家丢过脸,这回在骆家当着众宾客的面丢了脸,可以说是无地自容了,别说嫁进陆家了,现在但凡是个要脸面的人家,都不可能接受如此声名狼藉的她。
这一切,都拜那个骆文雪所赐!要是那个贱丫头和陆少帅没婚约!要是那个贱丫头没回来!要是她……死了的话!自己早就能名正言顺的成了少帅夫人,哪还会受这么久的窝囊气!
她想到这里,心头闪过一丝阴狠的念头,她直接去找了秦桑桑,问道:“娘!我记得外祖父和青云帮帮主有过合作?对吧?”
秦桑桑点点头,骆文鸢又道:“青云帮是岳城最大的黑帮势力,所以,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事情,对他们来说很容易的吧。”
秦桑桑自然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你是说……”
骆文鸢咬牙道:“本来想着让骆文雪那个贱丫头被陆家退婚,然后赶出骆家自生自灭就好,如今看来,是万万留不得她了!她进了陆家,肯定会回头报复我们,咱们肯定没有好果子吃,不如现在,斩草除根,直截了当1
她心中怨恨到极点,哪怕自己不能进陆家的门,也万万不能让她进!所以,骆文雪必须死!
城北,青云帮公馆。
这是一处欧式风格的小洋楼,外表是圣洁明亮的雪白色,内部却显得很是阴沉,会客大厅内装潢是很沉重的古木家具,唯一的两个窗户用的皆是颜色较暗的彩色花窗玻璃,使得正午的阳光透过玻璃都变成了阴沉沉的暗光。大厅上首高高摆置着一把构造精致的黑木靠椅,放眼望去,宛如庄严高贵的王座。
此时这把“王座”上,坐着一个高大挺拔的中年男人。他身披宽大的黑色风衣,翘着二郎腿,慵懒的倚靠在交椅上,因为大厅很昏暗,他的整张脸隐藏在黑暗之中,无法看清面容,此时他正宽厚的手掌摩挲的椅子扶手,居高临下看着下首的一个黑衣男子。
“我听说,陆家那边,有了新的情报?”男人声音慵懒,但很是威严。
黑衣男子恭敬道:“帮主,据陆家的卧底来报,陆大帅打算和骆家结亲,让陆家长子迎娶骆家三小姐。”
“呵,这种后院小事,还需要特意报告给我?”男人语气平静,百无聊赖的用手指划弄着扶手。
“据卧底所说,陆大帅之所以有这种想法,是因为前些天来了个神婆,预测到陆家将来必有一劫难,而这骆文雪是陆家的贵人,会协助陆家度过此劫,同时为陆家带来安乐荣耀。”
男人的手指顿了顿,随即冷笑道:“这种江湖骗子说的话也有人信?鼓弄玄乎罢了。”
黑衣男子又道:“正因陆家人信了,他们才打算迎娶骆三小姐,这才招来了秦氏的嫉恨,所以,秦家出钱让我们派人做掉她1
男人依旧没提起什么兴趣,悠悠道:“一个小丫头罢了,我懒得操心,你自己看着办好了,嗯,就从杀机营里随便挑一个干净利落的,过去处理掉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