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妈妈采顶梢,张氏采中梢,刘氏采底梢。莲儿跟着我走,看她们可有采遗漏。你们好好干,往后制茶的事,还需你们挑大梁。”
寻香挑这几个人来采茶有讲究,之所以没叫白胜女和人郑四的女人,因为她要先培养第一批出色的茶娘,从采到制,每个人以后都能独挡一面,并能成师。
几个妇人得到将被重用的鼓励,一个个都极认真,极专心地干活,因为分了工,不必管别人做得怎么样,只管做好自己的事。
“背篓不要背在背,背到胸前,采时要做到“五不”,即不折断叶片,不折叠叶张,不碰碎叶尖,不带单片,不带鱼叶和老梗。放时要极轻极小心,也不能用手压茶叶,避免摔坏和压坏茶叶。采茶的道理大家都明白,极简单,最重要的不能毛手毛脚。”
廖氏、张氏和刘氏本来懂采茶,经寻香这么一点化,个个心里更明了,不到半个时辰,便熟练而小心,一个时辰下来,一人都采了一背篓。
寻香极满意,三个人的背篓里已然分出三种茶味来,“我们先回去,新采的茶叶,必须先即时处理。”
西居闲置,正好把前院用来制茶。郑四和郑富生已经把两间膳房收拾出来,摆上几个干净的圆形平箕,寻香让刘氏先倒了半竹箕老叶,拿起一牙茶叶,闻了闻,“你们也闻一闻,记住没透香之前是这个味道。”
然后极轻极柔地开始摇晃圆箕,边摇边道:“这个便叫透香。刚摘下来的叶子还很新鱼,通过这么摇晃,能把藏在叶子深处的香气透出来,不能用力过猛。否则便会摇死香气。”
摇了一会,寻香拿起一牙青叶闻了闻,然后又让大家闻。
大家闻罢。发觉摇过的茶叶更加芬芳,都惊讶地叫了起来,“原来是这样的。”
廖氏尤其感叹,“天哪,竟然还有这种技术?在我们这些乡妇看来,摘下的叶子是死了,顶多就是还有草叶的生气。只要水份一干,生气便没了。我还以为茶叶的香气是混合花香加上去的呢,就象我们在茶林里种花木,给它提供香气一样,那是另外加给它的。”
寻香笑道:“那个也是一种手段。这个摇出来的是茶香。另外加的是各种花香,混在一起,又是不同的感觉。”
莲儿惊讶得合不拢嘴,直赞叹,“少奶奶,你怎么还懂这些?”
寻香抿嘴一笑,“我只是比你们识得些字,可以读书,边读边捉摸而已。我教会你们道理。这事要做得好,还要全靠你们。”
“我来试一试。”廖氏端起圆箕便要摇。
“别忙!”寻香阻止道,“别看茶叶不会说话,它离开了树,仍是有知觉的。要让里面的香气良好的出来,还有几处要注意。第一次摇得轻,如轻轻地摇婴儿一般,数着数,不能超过一百二十转。然后要停下来,让里面的香气和茶叶的水份良好的结合,自然地散发,因此需略作休息,这叫停青,停到青气消失,叶子蔫软下来,便开始摇第二次,及时将它们摇‘活’,以免叶子失水过多而变成‘死叶’。
第二次大约比第一次多一百转,力度较前略重一点点,但又不能太重以损失茶叶里的水份,这次时间比第一次长,便是要将前面摇伤的叶子,让它修复过来。”
寻香看看莲儿,“我摇,莲儿数数。数数的速度不要过快,也不要过慢,就象平时走路的速度。”
莲儿高兴地数起来,“一、二、三……”
“第三次的时间比第二次多一倍,要摇五百转。这时要摇得重了,且摇得足够,合叶缘有一定的损伤,有青、臭气出来,边缘要由青变红。”摇第三次时,寻香额上冒出了汗,看着是个简单的活,似不太费力,一直这摇,手很酸。
“第四次是对前面三次的弥补。需摇三回前一次那么久,而且力。至梗叶消,有高香,叶子红得适度,便可杀青了。而秋季的茶水分少,只有保持鲜灵陛,才会形成高强香气,所以摇至青适度时,梗叶略有光泽,体现秋茶之秋香。”
折腾一个多时辰,寻香累得要趴下了,这才把圆箕放在一张桌上,“摇好后需静置两天,在亥时中或卯、辰两个时段再炒。至于炒茶的讲究,到时再和你们细说。下午把这些茶全部摇了,明上午辰时后再出去采午茶,今天我们采的是早茶,采的时段不同,制出来的品级便会不同。”
屋里大家围着寻香,听得出神,程妈妈来叫她们吃饭,听寻香讲得神奇,不敢打断她,跑回寻庄给吴妈妈报告了,吴妈妈又来了,一直站在门口,静静地哪寻香讲摇茶,这时才笑道:“少奶奶,吃饭了。瞧你们专心的样子,我都不敢打断。”
寻香甩着酸疼的胳膊,勾头闻闻茶香,浓浓的,香得很自然,满意地道:“吴妈妈真要打断我,我也不理你呢。”
“少奶奶辛苦了。”吴妈妈笑眯眯地搀着她,“吃罢午饭你午睡一会。”
“没事。制茶很有趣,摇习惯了就好呢。”
廖氏她们都闻了闻茶叶,闻罢仍然感慨,“我们今天跟着少奶奶学本事了。”
寻香伸缩着一只胳膊,笑道:“只看明白还不是本事,要做出来才是真本事。下午多备几个圆平箕,我们都来摇吧,刚开始大家的技术不好,摇少一些,待摇多了摇习惯了便好了,到那时再摇多少这胳膊也不会发酸。”
“少奶奶如此务。我们跟着你不愁没好日子。”张氏道。
寻香笑着摆摆手,“走吧,去吃饭。”
听说摇了点青叶出来,老王、风伯他们饭都不吃,全跑去西居看寻香先前摇好的茶叶,然后跑回寻庄的膳厅,人人都激动不已,似乎看到美好的前景。
老王兴奋地道,“寻香。你还真有天赋,象你这么做出来的茶,若只给八两银的收购价太低,到时你们可得和老树行的再讲讲价。”
“不要激动,得等把茶叶制出来,看看情形再说。”
寻香没有他们那样兴奋,虽然她自信能制出好茶,没成功之前,不敢妄想价格,若是失了手,便变成低档茶了。
廖氏、张氏和刘氏几个亢奋不已,边吃饭边喋喋不休地说着上午的事,把少奶奶的见识和本事反复夸赞。
其实寻香自己都没想到,动起手来,还真成功了,她以为自己会摇坏很多茶叶,心里分析着,可能初学摇茶,每个动作都极小心,因此反而不易摇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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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寻香累了一天,终于安静下来,坐在卧室里陪着沛林,两人十指相扣,喃喃细语。
“听君儿说你可能干了,不只自己会摇茶透香,还教会几个仆妇。你的手臂还酸吗?老王先前帮你过扎针灸,现在感觉舒服些没有?”沛林两眼闪烁着快乐之光,寻香实在太能干。
“没什么,过几天就好了。”寻香含笑摇摇头,一只手轻轻摸摸沛林的脸,他的脸色终于跟原来一样透出红光来,“等你身体好了,我们一起设法制作极品茶。”
沛林已经断了将来参加科考的念头,寻香对制茶如此津津乐道,他很受感染,“香儿,你知不知道真的极品茶有多值钱?”
“小时候,我母亲颇好茶,听她和父亲说过,原来南海的南山上有座如来庙,庙后有两株八百年的老树,山上时常云雾缭绕,风景优美,空气清灵,到春天时采树梢的茶叶,制成南海佛香,那两棵树高达三丈,树冠有三四丈宽,却只制得成两三斤佛香茶,全都敬贡给皇上饮用。若论价值,一斤在万两银之上。我祖父说他原来得到老皇上的御赐的二两南海佛香茶,饮后,馥郁缭绕的感觉是几天都不曾消失的感觉和回味。”寻香讲得两眼放光,可惜没品尝过南海佛香,体会不到祖父说的那种奇妙感觉。
“你不是说,一入秋,凤鸣山上常常云烟缭绕。靠山那边还有两株天然的老茶树吗?还有少量翡翠碧丝吗?没准以后我们也能弄出佛香茶那种罕物。”沛林已经作好准备,好起来以后跟寻香一起弄茶种田,只要家旺人富,跟寻香相亲相爱地过一世,这一生一样无憾。
寻香笑着摇摇头,“不宜操之过急。我们现在采的都是绿茶。四亩茶地,要全制出来可不容易,人手有限,而且后面挑选人时,还得仔细挑选,若是没挑好人,把我们做茶的技术泄露出去,我们的茶就没那么值钱。我宁肯多卖些青叶,也不要选错了人来制茶。”
“香儿稳重,周到。”沛林越来越放心她。
“老王大夫说,再过一阵,得让你坐在椅子上,然后在屋外透透气,有时晒晒小太阳,再让君儿多给你按摩,以帮助你恢复。到时可能你会辛苦难受,你可得作好心理准备,无论如何都要挺过去。”
沛林冲她顽强一笑,“香儿都这么吃苦,为夫当然不能为了身体上的痛苦便捱不住。只要能让自己好起来,再痛再苦都不怕。”
这一世,寻香和沛林有足够多的了解和交流,还未圆房,夫妻感情却越来越深厚自然。
“睡觉吧。”寻香握着他的手,笑着吻一下他的额头。
沛林嗯一声,闭上眼睛。寻香吹灯,进了内次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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