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声音,大门内走出一员虎步生威的男子,正是当初特种兵选拔赛的总指挥李斌。
“敬礼!”他身后的勤务兵厉声喊道。
站在门外的一众为桑红担心的家伙,听到声音都条件反射一般,立正敬礼。
李斌抬手敬礼,礼毕什么话也不说,就那么大刺刺地站在那里瞅着桑红。
桑红此刻的状态十分不好,第一次和宋书煜跑上山顶的心脏惊悸之感又来了,她知道此刻坚决不能分神,咬紧牙关,让喘得像风箱一样的胸腔内吸入的有限的呼吸,能供给到心脏的位置,延长自己体能的临界点。
“跑快点!”李斌大声。
张铁从桑红身后越过,跑过去敬礼汇报:“报告,新兵成员最后一名桑红同志带到。”
李斌回礼温和一笑,过去拍拍他的肩头:“辛苦你了。”
张铁憨憨一笑,站在一侧。
桑红觉得视线里的人和建筑都开始有了点变形或者模糊的迹象,一狠心牙齿咬到舌尖,一股咸涩的腥味充溢她的唇齿之间。
疼得她几乎跳起来,泪水也不争气地从眼里涌出。
靠,她还以为汗水把身上的水分全部蒸发了哪,原来还有水分啊,竟然藏在泪腺里!
桑红暗骂自己的痛点太低,不过这一招还真他妈的管用,就是太痛了。
她忍着胸口翻腾的恶心和虚躁之气,把口中的液体强行咽下。
干涩得几乎要爆裂的嗓子瞬间得到的营养一样,不再那么火辣辣的的痛了,砰砰跳的几乎爆裂的心脏也声音听着也不再那么恐怖了。
四十米——三十米——二十米——十米——桑红的速度慢下来,她把标准的小跑的步态换成了懒散的跑的步态,而且一边跑还一边抖抖胳膊,甩甩腿,扭扭脖子。
这又是搞什么怪啊啊!
示威吗?
无论怎么看,这些动作在军营里都显得有些恶意搞怪了。
莱利有些抓狂了,她偷偷瞟了严肃站着的李斌,那张冷硬得近乎严酷的面孔毫无表情。
不由暗暗叫苦,这家伙今天抽什么疯,往常再聪明不过的家伙,今天怎么这么失常,除了体能,连这自制力都罕见的失控了。
不单是莱利赵一博他们这一群经常一起训练的家伙揪心了,等着的人都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了。
桑红终于视线能稳稳地聚焦在李斌的身上了,这是在场唯一的一张生面孔了,她能清晰地从这个巍然站立的男子身上感受到强烈的威压。
她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过去,立正,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大声喊:“新兵桑红报到!”
声音有些嘶哑,但是力度很足,吐字有些大舌头。
靠靠靠——这声音堪比鸭子叫,还有这舌头怎么这么痛啊!
桑红就这么懊恼的一个瞬间,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晃了一下,她连忙集中精神浑身紧绷地站着,只有她自己知道,过度疲劳的肌肉内充血的毛细血管是怎么疯狂地暴跳,来分解着她的定力,试图让她倒下。
莱利惊叹了,所有围观的新兵也都惊叹了,轮到他们身上,估计此刻应该是让人驾着双臂,在拖着双腿放松哪,这女孩子竟然还能站得端端正正,还有力气说话。
李斌紧紧地盯着桑红,他不是第一次见她,那次在丛林里收拾黑蟒蛇的残局里,他就亲临了现场,桑红对队员的特长发挥和毫不居功的态度,让他对桑红的印象十分深刻。
此刻的桑红苍白的小脸上布满密密层层的汗水,她双唇紧闭,牙关紧咬,秀挺的鼻翼有些夸张地翕动着,短发被汗水沾湿,迷彩单衣都贴在身上,双拳紧握,浑身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狼狈。
“新兵桑红,你就是用这样的速度和状态逃开大蟒蛇的追赶的?”
李斌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他不知道这两个月的闲散时间,这个女孩子都做了什么,单是她那虚浮的脚步和唇角溢出的血丝告诉他,这样的体能就是这个女孩子的极限了,他怎么能不遗憾,怎么能不失望?
桑红一听李斌的话,明白他们俩曾经见过面的,眼皮一垂就想起来了,是那天杀死蟒蛇之后赶来的两个军官之一。
“是,不要把那个功劳记到我一个人的头上,如果大蟒蛇今天在这条路上追我,我一定葬身蛇口了;
丛林里可以借助的特殊环境,以及我的同伴们的精诚协作,才是那次黑蟒蛇之战胜利的关键。”
桑红抿抿唇,严肃地回答。
李斌想不到这个女孩子竟然能如此淡定地对待自己的提问,更难以容忍的是,她竟然敢装傻,混淆了他的话里的意思,他怎么能被这个丫头糊弄了。
“三十公里,你跑了三个小时还多,给你一周的时间,你如果不把速度提到两个小时之内,哪里来的回哪去,我不要毫无时间观念的士兵。”
李斌说完,转身就走。
桑红听得如雷轰顶,她竟然跑了三个小时还多,体能真的退化到这样的地步吗?
后边的话在她听来简直就像画蛇添足一样的威胁了。
张铁看看头儿远去的背影,这什么意思,难道让他来收拾残局?
他没经验啊!往常都是他扮演黑脸,李队扮红脸好人的,今儿怎么改了角色了?
他清清嗓子:“都回宿舍吧,熟悉一下环境,下午三点集合,桑红和我一道去餐厅吃饭。”这样说应该没错吧,有累又饿地跑了三个多月小时,应该给点关心。
“报告队长,我已经把吃的东西带到桑红的宿舍了。”
莱利小心翼翼地说。
张铁看看莱利,又看看脸上汗水出个不停的桑红,这丫头不会是在人前强撑吧,当即就打定住主意离开,口中道这样啊,那你们一起回去吧,说完点头,转身大步走了。
桑红看张铁终于转身离开,憋着的那口气才松懈下来,身子一歪,莱利连忙架住她的胳膊:“饿的吧,咱们赶紧回宿舍吃饭。”
赵一博摇摇头:“她是累的,带她回去休息。”
桑红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借着莱利的肩头,努力控制自己的身体动作,不让自己软倒在地。
莱利扶着桑红走进去,一边走,一边给她介绍哪里是什么地方,她刚刚因为担心桑红,吃过饭后坐立不安,走来走去地已经把周围的环境熟悉了一遍。
两个人慢吞吞地走着,几个男生跟在后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两个月的懈怠,他们虽然也有训练,但更多的是呼朋唤友地玩耍,看到桑红这模样,明白他们也不会强到哪里去。
“前边那个小楼就是咱们女兵的宿舍楼,两人一间啊,可惜我和你不一班,无法住到一起,不过我给你占了个靠门口的位置,省得集合时跑得慢。”
莱利说着话,试图分散桑红身上阴沉的气息。
“是啊,这一周,我们都陪你跑三十公里,别担心,以你往常的速度,两小时不在话下。”赵一博出声安慰桑红,前边就是宿舍门口了。
莱利这才想到身后跟着的几个男生,连忙扶着桑红转身:“没事,我看着她,你们都回吧。”
桑红苍白的小脸带着丝苦笑,她对他们笑笑:
“谢了,你们都回吧,我没事。”
赵一博有些担心地看看桑红,不过什么也没有说,几个人就转身离开了。
“咱们上去躺着休息一会儿?”莱利说着,扶着她就要走。
“我现在不能躺,一躺下下午就会浑身痛得起不来了,你扶我到院内走两圈。”桑红仰头看看宿舍楼,觉得双腿打颤,那二三十个的台阶此刻对她都是挑战。
“那你等一会儿,我上去给你拿点东西垫垫肚子,估计吃饱了,状态就好多了。”莱利说着扶着她让她往柱子上靠。
桑红摆摆手努力让自己站稳,对她笑笑:“快去,哪里就那么虚弱哪。”
她仰头望着天空亮灿灿的太阳,毒辣的阳光刺得她眼睛生痛——活该,她对自己说,让你醉生梦死忘了自己是谁了?
想到一推再推的训练计划,随着秦青的离开彻底成为空谈,想着她整天心思缠绕在那些爱爱恨恨里边的小别扭,连外公教给自己的东西,她也都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曾经让她充满斗志兴奋不已的训练,此刻几乎折磨得她喘不过气来。
爱情真的能让人软弱吗?
让人只想沉溺于一隅的甜蜜和爱人的誓言,再不思奋斗。
那个人那份爱总在那里,只要回头,就能得到,可是这份超越自我的生活,一旦回头,将永远不能再次拥有。
“桑红?你怎么了?”
随着说话声,桑红艰难回头,却看到欧阳萌萌身穿军装,从门外一步步地向她走来。
桑红警惕地望着她,满面疑惑,她都大二了,按理说已经丧失了加入这里的机会,关键是此刻的欧阳萌萌瞧着面目憔悴,曾经宛如银月的圆脸俨然瘦成了长脸,连下巴都显得尖尖的。
“欧阳萌萌,你——你怎么了?”她无法想象这个娇小姐受到了什么样的打击,能让她成了现在的模样。
“桑红,秦青——秦青失踪了,我满世界地找他,没有一个人告诉我。”欧阳萌萌说着那眼圈就红了。
靠——相思令人瘦?
桑红吐了口气,后退两步,身子懒洋洋地靠在柱子上:“大小姐,咱们俩早就井水不犯河水了,秦青和我也很久没有联系了,你怎么会想到他失踪了?”
她也不知道秦青现在是什么情况。
“几乎是一夜之间,学校里他的东西都没有了,我问了他的室友和几个死党,都不清楚,只是大致说了他出国留学了,可是,都当他是玩笑说的,没有细问,那料到他说走就没有影子了;
我想来想去,他在大学里就对你挺用心的,你也许知道点什么,只好这里等你了。”欧阳萌萌那可怜兮兮茫然无助的模样,让桑红瞧着有点心酸。
“估计要让你失望了,我也不清楚,你去问他的家长了吗?”
桑红听她这么说,明白秦青想必是存心躲她,也诧异于欧阳萌萌的深情,怎么能为了一个从来都没有把自己往心里放的男生,憔悴成这般模样。
想到秦青出国的那天,自己连给他打个电话致歉都没有,心里一阵懊悔。
秦洛水再舌灿莲花地说服她,她对秦青有愧这是事实。
“他都不是本地人,我去哪里找他家长?”欧阳萌萌的声音里充满不可遏制的气愤和威胁之意。
桑红无奈地摊摊手,爱莫能助的模样:“对于一个存心要躲你的男生,你这样有什么意思?”
“也许在所有人的眼里,我喜欢秦青就是一个笑话,可是,你不懂,从我第一眼看到他,我这心就不是自己的了,我总是想围着他,逗他开心,陪着他,或者说即便他冷脸相待,只要能靠近他,我就很开心;
可是,他太残忍了,连把我当朋友都不曾;
我也想不想他,可是,这心只要能跳动,我就无法不想他,桑红,你只要告诉我他去了哪个国家,我即便找不到他,只要想到自己和他依然站在同一片土地上,我这心也会安然很多,求你了。”
欧阳萌萌伸手抓了桑红的手臂哀求。
“欧阳萌萌,我没骗你,是真的不知道!秦青那小子也没有把我当哥们,他没有告诉我。”桑红看着她眼睛里那滚滚的泪水,咬咬牙依然死撑。
欧阳萌萌一咬牙,恨得用力推搡了桑红一把。
桑红料不到她会推自己,毫无防备地被她推了个屁股墩。
她呲牙咧嘴地躺在地上揉着屁股,冲着欧阳萌萌吼:“你丫推我干嘛?你要是只满足于找到他去了哪个国家,只需要去海关查一下他的出境记录就行了,凭你们家的人脉,我不信你找不到帮忙的人,你来这里折腾我做什么?”
桑红这一嗓子,倒是把莱利吼出来了,莱利慌慌忙忙地跑下楼:“桑红,你咋了,欧阳萌萌,你欺负人竟然追到这里了,太过分了。”
莱利指责着她,过去把桑红扶起来,笑道:“你今天怎么了?频频失态,竟然能被人推倒,服了你了。”莱利说着帮她把身上的灰尘拍拍干净。
欧阳萌萌当着莱利的面,早就不是刚才的可怜模样,她慢悠悠地绕着桑红和莱利转了一圈,恶神恶气地说:
“桑红,你怎么不去做演员呢?真亏了你这演技了!
你这个口是心非的骗子,你明明知道秦青出国留学了,关键是他去了哪个国家,哪所学校是你和他一起申请的,你敢说没有这回事?”
“桑红你什么时候申请了出国留学了?”莱利也是一愣。
“听她瞎胡说,没有那回事。”桑红一口咬定。
“屁话,秦青的一个哥们说他的通知书是和你的一起快递过来的,当时秦青还玩笑说,你出国他就跟着去,你不去他就也不去,看那意思并不是多想出去的,他们觉得你不可能和他一起出国,就没有死缠着看那通知书是哪里的,谁知道他竟然真的就一个人去了。”
欧阳萌萌的神态有些失控,她扑过去抓住桑红的肩膀问。
桑红看着她的眼睛,叹口气道:“欧阳萌萌,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追到秦青的身边能怎么样?你都不在乎你的学业,不在乎你的家人,疯狂地抛下一切去追一个对你连承诺都不曾给过的男生,小心你到最后困在异国他乡的街头哭死都没有人心疼。”
“哭死也比这样行尸走肉地活着好,桑红,我求求你了,告诉我吧。”欧阳萌萌又开始软化她了,脸上泪水满布。
桑红被她这义无反顾的楞劲儿惊到,她张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好伸出手拿衣袖胡乱抹了一把欧阳萌萌脸上的泪水,这样一个狂傲的不可一世的女孩子,竟然会被逼得哭成这个模样,桑红觉得爱情实在是疯狂极了。
半晌开口:“欧阳萌萌,y国皇家军事学院,我真不知道他是哪个系的,而且国外的大学那么大,很少提供住宿的公寓,所以,即便知道学校,很难找到他,我能告诉你的就是,你去找秦洛水,那个现在风头正劲的男时装模特,是他的亲叔叔,你去问他,他会比我清楚的多。”
“y国皇家军事学院,他竟然能考进那里!”欧阳萌萌眼神中满是惊讶,“秦洛水,那个豪华无比的娱乐中心的董事长?”欧阳萌萌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双眼发亮。
“是。”桑红点头。
“桑红,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真的很感谢,对了刚刚有没有摔痛你?”欧阳萌萌的情绪大起大落,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看得桑红目瞪口呆。
桑红动作不雅地揉揉屁股,无奈地说:
“摔痛了能怎么样?好了欧阳萌萌,最后一个小建议,秦青的叔叔是很挑剔很精明的那种人,你的情绪最好稳定下来,好好计划一下再去找他,别留下不好的印象,以后影响你嫁入他们家。”
欧阳萌萌听了桑红的话不由笑逐颜开:“你真的看好我和秦青吗?”
“额——你这么疯狂的家伙,如果我是男人,也会怦然心动的,走吧,别在我跟前碍眼了。”桑红说着赶苍蝇一般厌恶地摆摆手。
“呵呵。”欧阳萌萌笑着转身离开了。
莱利把手里的一袋子热腾腾的奶递给桑红:“喝吧。”
桑红撕开一角,凑到鼻子下边闻闻,眉心顿时皱了起来:“你去了这么久,竟然就给我拿来这东西吃?怎么一股子膻味,这是餐厅里你给我捎回来的饭?”
“嘿嘿,草原上正宗的羊奶,又膻又香,你正需要补充营养,捏着鼻子喝下去。”莱利显然知道对于喝不惯羊奶的汉人,这东西有多恶心。
“没有其他的食物?”桑红看看莱利空荡荡的两只手,几乎要哭了。
莱利无奈地耸耸肩:“桑红,你的室友瞧着态度十分不善,那个我给你带回来的放在桌子上的饭菜,被她一股脑地丢到了垃圾桶,说宿舍规则之一,不许把饭菜带回宿舍。”
桑红听得腰板一挺,挑眉:“啥?”
莱利抬手拉着她胳膊:“你就别计较了,是我放的地方不对,人家丢了也有道理。”
桑红看着莱利的神色,一手扶额无语,哀叹道:“我难道是撞了什么衰神吗,今儿一天怎么净遇到些横眉立目的家伙,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喝吧喝吧,听到你尖叫我慌忙跑下来的,我现在就去给你拿吃的。”莱利说着往上跑。
“别再给我带牛肉干。”桑红冲着她的背影喊。
然后捏着鼻子仰头,把那袋子暖烘烘的羊奶灌到了肚子里。
果然,一袋子热奶下肚,浑身都舒服多了。
赵一博在小门外喊她:“桑红,出来一下。”
桑红站着休息了这么久,加上喝了东西,也恢复了点力气,闻声就直着腿走出去,看看赵一博手里捧着的一个塑料袋子,问:“捎了什么好吃的?”
“营养果汁还有泡好的方便面。”赵一博看到她眼里的亮光,笑着把一桶方便面递给她。
“谢了。”桑红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很久都没有吃过食物的饿死鬼一样,嗅到食物的香味就口水滴答。
赵一博小心地把方便面递过去,示意她先一手捏了袋子里的果汁。
莱利拿着东西跑下来,看到桑红正呼呼噜噜地吃着方便面,笑嘻嘻地把手里拿的一块东西丢到了桑红方便面桶里。
“这什么东西?不是说了不要你的牛肉干吗?”桑红拿筷子戳戳看,分明还是肉干的模样。
“不是牛肉干啊,是羊肉干。”莱利很认真地解释。
桑红觉得喉咙里先前喝下去的羊奶好像听到了同类的喊声一样,很想跳出来团聚,连忙大口吃面。
“冬天必须吃肉,体力恢复得才持久。”莱利瞧着她一脸囧态,笑得开心极了。
肚子多少有些饱了,桑红才觉出被自己咬破的舌尖上的疼痛来,她耐心地把那大块羊肉干嚼碎,合着果汁咽下,转身把东西丢到垃圾桶里。
“你们两个去忙吧,我想到那边的训练场走走。”桑红双臂伸了个懒腰。
“我和你一起。”赵一博自告奋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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