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随着胡田的目光,都看着陈乐山。
陈乐山知道胡田不是在问自己,是以并不回答他的问题。
胡田果然没等陈乐山说什么,继续说着:
“当日,陈山主感谢西北军护佑,提及大师范抗敌,说道天下不定,不敢独自在书斋中读书,那便是说,陈山主要的可是天下的安定。”
青北王点点头,可不是吗?一搞就打仗,还谈什么君臣民的?陈乐山这个看法可就太对了。
“可是天下怎么才能安定,安定天下又是为谁?”
这话已经是犯了大忌,青北王对堂外使个眼色,谈外侍卫都走远了。
胡田显然已经进入状态,苍白的脸上起来一点红晕。
他返回座前,喝一口茶,众人目光跟随着他,俱不做声,知道这是要到关键之处了。
胡田望着大堂的屋顶,言语却缓和下来:
“先不管陈山主要扫除谁,有一条已经可以肯定,扫除的目标绝对不在军方,至少不在西北军。”
青北王觉得以前真是小看胡田了,李玉去了朝堂,要不要把胡田要过来,遂意会不会心里不痛快,他有些走神。
“既然陈山主看中西北军,那自然看重西北军大都督,更何况,山主大人可是亲口说了还请善存,更是要向公主求武。”
萧薇薇心道,这个胡田好讨厌,怎么总说这个,人家多不好意思,知道就行,何必多说呢?她瞥一眼姬素云,又觉得自己怎么跟一个侍女较真呢,当下正正身形。
“如此一来,陈山主断然是不会与西北军过不去,更不会与王爷和公主过不去,那会跟谁过不去?谁又在意着王爷的筹码在加重呢?”
说道此处,青北王心生怒气,一拍座椅扶手,恨声说道:“胡士奇那厮,这事终究是没完的。”
胡田等待青北王说完,却接着说:”王爷,只怕未必只有胡士奇。”
他这是说了半句话,此种含义,除了两个女子,连陈乐山都懂得,无非帝王心术而已。
三持和尚面色有些变化:“陛下未见得与此事有关。”
众人都是变色,三持和尚此话好生歹毒,看起来在为君上辩解,实则在给陈乐山提示,简直就是在说,陛下也在搞你啊,陈乐山你小心了。
落尘道长深深地看着三持和尚,后者说完又含目发呆。
青北王目视前方,仿佛未曾听见。这些年,神武帝和镇国寺来往甚密,三持和尚是慧定禅师的大弟子,虽说常年天下四方游历,与其师傅意见不和,但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此次把他留在堂上,青北王也是有意试探。
胡田也看看三持,停了一会,看到陈乐山不动声色,点点头,继续他的话:
“小军镇之围,表面上是掳掠安平公主,以求换取草原需要的粮草,应对大旱,但这只是草原人的想法和意图。“
胡田说话一波三折,说的都是这几日的事情,众人没有不了解的,此刻听他说来,层层剖析,竟然有这么多潜藏的真意,不禁令人毛骨悚然。
“草原人只不过是一把刀,而挥刀之人另有所图。试想,草原人既然是试图掳掠公主换我大汉的粮草,那陈山主就换不到粮草吗?”
“以陈山主的身份,大师范抗击外敌的唯一骨血,忠义公的唯一后人,天下师范所望,如果被草原人掳掠,是何等大事,朝堂如何向天下人交代?又必须出多少资财才能安然换回?”
众人点头,也甚是疑惑,对啊,不就是要钱吗?陈乐山的身价只怕不下于安平公主,还要大些,毕竟一个是帝国的公义,一个是皇家社稷颜面。
“是以可知,草原人竟然是不知道陈乐山在山谷之中啊!”
青北王皱皱眉头:”陈乐山在小军镇,虽然隐蔽,确也是天下尽知,只是不便明说的,草原人怎么会不知道呢?“
“如果说是东燕,那是必然知道的,可是草原人,可并不热衷儒家家学,哪里会去在意陈乐山,又没人跟他们说这个道理,他们自然是不知了。”
“即便到今日,只怕冒上单于对陈乐山的认知,依然是驸马身份的。”
众人点头,姬素云撇撇嘴,萧薇薇矜持地颔首。
“王爷你想,如果陈乐山在小军镇遇难,固然朝野震动,那罪责是谁在承担?”
青北王听了有些背后发凉,苦涩地说:“自然是我西北军,草原人定不会承认有意加害,只怕朝野上下,不仅会怪责我没有保护大师范后人,更会说我刻意隐瞒,导致草原人没有留手,一道借刀杀人的罪名,我怕是逃不脱了。”
胡田点点头,青北王骇然:“好计较,好谋划,好毒啊!”
众人俱是惊悚不已,此等计策层层掩盖,一箭双雕,毫无痕迹,当真非人力所能。
姬素云也听得瞠目结舌,心想,看来也不能说这些凡夫俗子毫无用处啊。
胡田犹自不足,诛心之语不绝:
“如果此计已成,陈乐山赴难,公主被俘,而王爷在小孤山被围杀,亡则是留下天下骂名,存则是不惜以公主为诱饵,借刀杀人,即便是神武帝,只怕也是会天颜震怒。”
“我皇兄不是那般人!”萧薇薇抗议道。
胡田一摊手:“公主殿下请恕罪,只是若真如此,天下谁人为王爷分辨,又如何分辨呢?”
青北王阻止萧薇薇:“薇薇不要闹,且听胡田先生讲解,先生勿怪,请继续。”
说话间,已经是更加尊重了。
姬素云有些惊慌,这城里套路有点深啊,还是神殿好。
胡田思路如溪水潺潺不止:
“不曾想,如此妙计,却出现了两个意外,真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真是天意啊。”
“哪两个意外啊?”萧薇薇问道。
“意外之一,李长史大人不知怎么地,很快看破了这个计谋,用自伤之法为王爷辩白。”
“自伤之法?何为自伤?”青北王萧敬然也奇怪了,李玉咋没说呢?
“王爷被困小孤山,并非不可破解,只要镇兰城倾城而出,与敌军决战荒野,不论胜败,就可破解王爷勾结草原人的构陷。”
“而以李长史之能,当日就看破围困镇兰城的草原军,不过是在行减军增帐之法,军力不足。草原人终究用计不甚擅长,虽然有人指点,但是具体实施,在李长史眼中,自是漏洞百出。”
萧薇薇很是好几,追问细节:“如何看破的?”
胡田愣愣,有点打断了思路,这也要说吗,很简单啊:
“减军增帐,须得在每个帐前设计进出人数,时刻因时而变,但是草原人本是牧民成军,军令细节把控历来疏漏,是以每个军帐门口人数,自然不会多加变化,总是那么几个人,却不变化,可不就一眼看破了?”
“哦,原来如此。”萧薇薇好奇心得到满足,很是满意。
胡田哭笑不得,理了思路,继续他的话:
“是以,全军出城,野战草原军,很快与王爷会合,加上王爷冠绝于世的军阵,即便不能大胜,也是不会败的,敌军自然退去。而西卫城未必敢于公然反叛,即便翻盘,又有多少军士会跟着呢?”
“哦?那为何李玉不般做呢?”青北王想不通了。
“王爷不要忘记了,此时,李玉必然认为公主被虏获,陈乐山凶多吉少,在这种情况下,王爷大胜草原军,却没办法救援公主和陈乐山,那可还不是一个勾结外敌,牺牲公主,借刀杀人么?”
萧薇薇很是不忿:“幸亏我好好地,不然皇兄可就要被诬陷了,可恶。”
胡田点点头,眼睛竟然有些湿润:“正是如此,是以李长史大人,真是鬼神莫测啊,竟在片刻之间,就下定决心,居然以血破局,李长史大人对王爷的忠心,个性之刚烈,王爷不可不察啊!”
胡田的惺惺相惜,顿时感染了众人,青北王萧敬然更是眼泪都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