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来谨慎小心,为何当日会失去理智?
先前沐羲以为,那不过是九重天仙娥的伎俩,所以他只当是普通的风流韵事。
可是如今想想,帝尊倾力打造的清净之地,九重天知晓的人理应不多。
缓过一阵后,他想,难道当日句芒被贬是因此事?
青烟寥寥,红花漫漫。
酬信侧躺在一根藤蔓上,慵懒地望着不远处的小石屋。
墨发倾直而下,宽长的白衣沾上些许露珠,雅致的俊颜上挂着一丝浅笑。
阳光从细石砌成的小屋里缓缓射入,若水安静地在地上打坐。
她身着一身翠绿色的华服,圆圆的小脸上冒着些许细汗,乌发里的铃铛随风而舞。
“帝尊舅舅,我还要练习多久?”
若水轻吸了口气,疲惫地望着屋外问道。
“再坚持一会儿,等太阳照到花圃中央,舅舅自然会唤你起来。”
酬信轻晃了一下藤蔓,摇动着身体应道。
突然天空出现一朵祥云,淡黄纱衣缓缓降落,闪身来到了酬信身边。
“帝尊。”
昀儿望着藤蔓方向,恭敬地行礼道。
话声刚落,小石屋里传来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
“昀姐姐,你来了?”
酬信起身落地,淡淡地望了一眼石屋方向:“好好打坐,不要心想其他。”
石屋内的小丫头撅起小嘴,百无聊赖地朝缝隙里射入的阳光望了望,轻呼了口气,继续打坐。
酬信侧身目视了一眼淡黄纱衣,念决朝景华殿飞去。
昀儿静默一阵,总算琢磨出帝尊的意思,然后紧跟墨发白衣身后。
刚步入殿门,酬信施法将周围的动物清离,接着不紧不慢地坐上了殿中央宝座。
“此次过来,可是地府有什么新情况?”
自洛神收押地府之后,昀儿便常往返于景华殿与地府之间。
“帝尊,有个小忙需要您帮一下,地府前些天不知何故少了几本册子。
阎王搜查了几遍皆不见踪迹,可能得麻烦景华殿的仙官再摘抄一份给他们。”
台下的淡黄纱衣微微抬头,目视着前方行礼道。
酬信揉了揉头,顿了好一会儿,若有所思道:“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他异常?”
“暂无发现。”
昀儿轻轻地摇了摇头,忽然想到什么,她继续道:“不过,听闻地府前段时间地方来了项新物种,长相有些像景华殿的青蛙。”
“新物种?”
酬信突然睁大眼睛,思虑一阵,缓缓朝石屋方向望了望。
他想,难道若水安排这些青蛙去偷册子?
可是也不应该,若水向来乖巧懂事,也实在没有理由去闹腾地府,难不成她已经知晓她娘亲被关押之事?
想到这个可能,酬信严肃地望着淡黄纱衣道:“你可曾在若水面前说漏过什么?”
昀儿紧张地摇了摇头,应道:“没有,小神一直谨遵帝尊的旨意,从未告知若水任何有关她娘亲的事情.”
酬信淡淡地瞥了一眼淡黄纱衣,心想:若水这丫头物类朋友纵多,如果不是从昀儿口中得知,就只能是那些杂七杂八的昆虫类。
“丢书这事我会安排伏羲处理,你且莫再为此事忧心。”
昀儿定了定心神,缓缓应道:“诺。”
沉默片刻,酬信抬手拈来一杯清茶,静静地品了品。
“对了,最近洛儿状态如何?”
淡黄纱衣愣了愣,半天反应过来,弱弱地朝台上望了一眼。
“回禀帝尊,洛神姐姐一切如常,每天静守在奈何桥上,没有任何变化。”
酬信犹豫一阵,凝眉皱眼道:“可是有人前去找过她?”
“帝尊是指魔界?”
昀儿抬头尝试问道。
酬信淡淡地摇了摇头,道:“这段时间,你暂时放下手中的工作,先到地府陪洛儿一阵,若发现新情况立刻向我汇报。”
昀儿百思不解地望了望台上,应道:“诺。”
联想到先前在地府洛神的惶恐姿态,淡黄纱衣壮着胆子问道:“帝尊,可是天界会有大事发生?”
酬信端着茶杯,疑惑地顿了顿,往台下扫了一眼回道:“该来的总会来,你无需多想,安静地陪在洛儿身边即可。”
“帝尊,若无其他吩咐,小神先告退了。”
昀儿目不转睛地盯着墨发白衣,得到默许后,瞬间消失在殿内。
望着台下空荡荡的地方,酬信施法挥去了结界。
很快,一阵破冰声从殿外响起,数百只小动物齐刷刷地立在景华殿周围。
酬信轻笑一声,心想:看来地府偷册这事铁定是若水无疑了。
这三界之中,估计只有她愿意整日与小动物为伍,也难怪这些动物们拼了命也要帮她打探。
算了,看在洛儿的面子上,这次暂不罚若水,不过参与偷盗的青蛙们,还是应该有些惩处,不然地府的威严何在?
酬信沉思一阵,他的一只手臂无限延长,将正在百亩之外的伏羲轻松给拽了过来。
“师傅,您找我?”
伏羲缓缓从地上立起,低头行礼问道。
酬信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地府丢失了几本册子,你安排人手对接一下,顺便给此次参与偷盗的蛙类一些颜色。”
伏羲似懂非懂地望了一眼酬信,应道:“诺,徒儿谨遵师命。”
“若无其他事,你先下去。”
伏羲恭敬地行礼后,闪身从殿内消失。
繁华的集市上,有道轻烟缓缓落入一处避静的院落里。
轻烟渐散,一条乳白色的纱带横在半米空中,旁边立着个紫色人影。
男子念决收起来纱带,朝四周端详一番,轻身腾跃,飞进了楼上的一间厢房。
窗台前的女子听到动静,惊慌道:“你是谁?”
男子朝前行了两步,两眼凝噎道:“月儿,你变瘦了。”
女子惊鄂地望着来人,刚想大声呼救,沐羲上前立刻封了她的睡穴。
“月儿,你与洛神之间的误会皆是因我而起,如今我已回归,我会帮你去除心里的魔障。”
沐羲抬手运气,将一股白丝植入身旁女子的头部,然后运功施法。
许久之后,他缓缓收手,女子从他的身侧醒来。
“表哥,是你?”
女子诧异地望着风神,声音里带着些许兴奋,些许不敢置信。
“月儿,这些年你受苦了,都怪为兄不好,离开前未能提你思虑周全。”
沐羲揉了揉身旁女子满脸的泪珠,轻声说道。
女子轻轻地摇了摇头,眼睛里满是无尽的思念。
“表哥,我不怪你,是云梳宫那位,是她害了你,若不是因为她,表哥你不可能会离开我,更不会中止探寻三郎的下落。”
沐羲顿了一会儿,望着身旁女子眼里的愤恨,他迅速地将她拥入怀抱。
“月儿,你跟洛神都是为兄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你莫再与她生恨,可好?
一切不关洛儿的事,皆是我心甘情愿。”
女子闻着熟悉的味道,心想:既然表哥已经回来,那寻找三郎的事应该不会太难,她若继续纠结此事,只会扰表哥不开心。
况且,依照表哥对洛神的心思,即便她再怎么不情愿,也无法阻挡他们相恋。
“好,只要洛神心里不计较,我也没有什么可计较。”
沉思片刻,女子揉了揉眼角的两行湿润,面无表情地回道。
沐羲眉开眼笑地立起身子,打量着近旁的女子道:“月儿,你果然还是那个善解人意的小丫头,有你这句话为兄心里踏实了许多。”
忽然想到什么,继续道:“听闻洛儿先前遗落了某个东西在你这儿,月儿,欠别人的还是应该还给别人。”
女子佯装不懂地问道:“表哥,您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没有听懂?”
“月儿,洛儿的灵源在你这里,是吗?”
沐羲凌厉地望着身旁女子,郑重其事地问道。
女子紧张地朝后退了一步,望着那双像刀一样的眼睛,身体不由得颤抖了几下。
她轻吸了口气,刚想解释:“表哥,我......”
话未说完,沐羲以为她仍旧宁顽不灵,不容置喙道:“交出来吧,别在我面前动小心思。”
女子吞下一口口水,起身来到桌案前,研磨提笔,工整地写下一张纸条。
“表哥,洛神的灵源就藏在此处,你可以按字上所写的位置寻找。”
沐羲接过纸条,仔细看了看,然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正当他准备起身离开时,女子望着门口方向长叹了口气。
“表哥,值得吗?她如此不懂珍惜你的付出,你为何还对她恋恋不忘?”
沐羲停下脚步,扭身疼惜地望了一眼女子:“那你呢,等一个人六千多年,即便此刻你出现在他眼前,他也不能把你认出,你值得吗?”
说完,便随着一阵清风从房间内渐渐消失。
沿着字据上的内容,沐羲飞到了一片金色的枫树林里。
他测目一番,迅速飞升到盖满茅草的屋顶。
“东行五百米,左侧第二颗,应该就是它了。”
沐羲默念了几声,巡查一番,朝不远处的枫树飞去。
经过一番开挖,他缓缓从地上搬出一个大酒坛,掀开盖头,从里面摸出一个淡青色的纹绣袋子。
“这丫头还真是精明,用酒味掩盖灵源的气息,即便帝尊查询她盗走了洛儿的灵源,也无法找到灵源的藏落位置。”
沐羲高举着袋子,侧躺在枫树干上,周围是漱漱的落叶声。
他抬头望着金光闪闪的一片,心里莫名地有些难受,带有一丝如针刺骨般的疼痛。
犹记得上次来这,他向洛神讨要了一本灵纸,当时他并不知晓掌管万灵之主的洛神,会因失去一张灵纸而应天谴。
“洛儿,世人皆说是你欠了我,可我心里清楚,我欠你的远比你欠我的还有多。
遭遇天谴哪些年,你一个人如何撑住?”
脑海里突然忆起帝尊的一席话,“三千年前,洛儿放走了往尘阁里所有的记忆尘,酿成大祸,现被关押在地狱底层。”
从未想过,有一天洛儿会为他这般付出,也为他这般苦等。
“彼岸花,黄泉之花,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奈何桥上盼花郎,心与愿违梦之殇。”
沐羲漠尘的眼睛里凝上一层水雾,枫叶从他的眼前缓缓坠落。
他痛心疾首一阵,摇头叹道:“彼岸花开彼叶落,洛儿,你当真不知彼岸花的真正意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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