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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狗叫 (1)(1 / 1)

有时候我在想,生那么多娃娃干嘛?像三友叔,一儿一女过得蛮惬意的。满富时常帮家里干点杂活,又能在供电所上班。孙子带在身边,享受天伦之乐。三友叔虽然和巧娘有点故事。但关于风月的故事人们总会遗忘的。我和丹丹生了这么多娃,在我身边的还不是老秤、娘和丹丹。在别人眼里我们是幸福的,在我眼里我们是凄凉的。我内心的渴望人们不懂,我的孩子更不懂。这是我发誓要叫孩子们读书的结果吗?但不读书,他们会活成什么样子呢?

我开始思考一些我也说不明白的东西。我剪树的时候在想,吃饭在想,睡觉也在想。我开始从我来到索罗村想到了现在。人们除了忙吃忙喝,再一无是处。我能从瞎瞎的歌声里听出岁月的沧桑;从老榆树的树皮上看出年轮的痕迹;从老秤的背影中读懂了人生的蹉跎。那么我、我活着、我的孩子,这所有的一切似乎只是一个短暂的停留,悠忽即逝。每个人都有彼此的舞台,也有归宿。孩子是属于社会的,我是属于索罗村的。我除了进过一次城外,就是跟着老秤转过几个乡。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但我熟悉索罗村的每一寸土地是真的。我热爱的土地啊!她养育了我,养育了我的孩子。如今我把孩子送给了远方,她感觉到我的思念和忧愁吗?

在索罗村,我们不能忘记一个人,那就是有化。有一段时间新闻里播放下岗工人再就业的时候,有贵在村里叫去了一帮人去了钻井队。说是有化承包了一个井队,那时候村里穷,但劳动力多。有化说能帮村里就帮村里一下。去了井队的家庭,这几年明显好过多了。广广家的志平、九九家的鹏飞、上善大儿子家的小朋、黄婶的大孙子建平,都被有贵带去了油田。虽然是下苦的,但当时能带回家最多钱的,还是有化的井队,除此才是东来的包工队,再则才是振振的砖瓦厂。有段时间我一直深信不疑,索罗村的人都是铁打铜铸的身躯。累!对于他们来说根本不存在。我喜欢我们能吃苦耐劳的本性,但我们又有愚的可爱的地方,就是把一身蛮劲使唤在了不经大脑思考的苦力上。穷,压迫着我们要解脱,但愧于只有一身的蛮力。这是多么的荒唐和可悲!我们一面渴望富裕,一面又只能用蛮力创造财富。这是我们的错。这是我最近才想明白的道理。或许这就是我渴望用读书改变我的孩子的初衷。

村里修房最早的虽然是耕读家,但修的最好的还是去井队上的那几户。后来,我居上,东来居首。我一直很赏识有化能把村里人带出去看了外面的世界,又把财富带回了村里。有化每次来,我们都会喝几盅。我问有化为什么不把他爹娘带去城里住?有化说他爹太固执,他娘态度还可以。意见不统一,就只能窝在索罗村了。我说老人家和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对泥土的味道最有感情。离开了索罗村的土地,那种味道他闻不惯。有化说我的话说的好,他一进村,闻到泥土的味道,他的精气神都感觉倍增。我叫他来村里投资苹果产业。有化说苹果也能投资?我说迟早的事情。有化说他先了解一下市场再回来从长计议。我从他坚毅的目光中,看出了他一定会做,但没想到我一等就是几年。

有才和雷子提议果窖的事情,我先拖着没答应。因为我一直等有化。我相信我的判断,他才是最有实力,最能帮助村里的人。有些事情不是我们不能做,是我们没有我们自己的人脉和关系。和黄土打交道,我们有经验,也熟悉土地的秉性。和人交流,尤其是读过书的人交流,我们尚还稚嫩了些。这是我从我的孩子身上发现的,但我不想把自己的创业和孩子绑架在一起。再说我们已经是有了岁月的人了。文化的欠缺,交通工具的匮乏,资金的紧张都是一张无形的网,我不想做自投罗网的人。说明白了,没有金刚钻,我不想揽瓷器活。前几年的事情对我教育深刻,我、有才、雷子、虽然拥有村里最多的苹果园,但我们始终是供应链的最底端,我们没有定价权,亦没有能左右山沟乡苹果的发言权。这些年,随着乡里苹果大量供应,我们唯一能期盼的就是一年把一年的苹果能卖掉就是最大的安慰。

粟粟来问我借钱,眼神中略带忧伤和悲哀。她一声大爸好,我的心就不平静了起来。丹丹热情地和粟粟聊了起来。粟粟说她实在没辙了,娃娃要读书吃饭,家里就她一个人在忙。这些年她的苦,就只有她爹娘和她自己知道。我想想也是,那些所谓的男人,能给她什么样的幸福的呢!接下来的聊天,我对粟粟有了同情和赞许。她的言谈中,有对有亮的责备,亦有对命运的无奈,更有对美好的渴望。我感觉这娃明事理,虽然身不由己,但绝非萎靡之人。我第二次看她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她脸上的坚强。在和她目视的一刹那,我分明看见舍去呲牙咧嘴的面孔,狗娃花言巧语的淫笑,大军道貌岸然的龌龊,振振膘肥体胖的臃肿……那些熟悉的面孔,像魔法一样从粟粟的脸上若隐若现。最后一张脸才是粟粟的,自然、真诚、善良。我想这才是她应有的面孔。我们怎能叫一个善良的女人,流着泪在索罗村生活呢?这是我们的错!

丹丹叫粟粟不要有思想上的压力,等她有经济收入的时候再还钱也不迟,粟粟连忙说这怎么行?我说就这样定了。粟粟的眼泪夺眶而出。丹丹没忍住陪着啜泣了一阵。

村里退耕还林后的第二年,北山索罗村的土地,全部纳入了退耕还林的范围内。粟粟每年能领取几千元的补助款。粟粟在父母的帮助下,栽了几亩苹果树。再后来,大军被山沟乡派出所抓了,罪名是强奸妇女罪。是粟粟举报的还是村里人举报的,很长一段时间,村里没有人能讲明白。舍去和狗娃在大军被抓后,是收敛了很多。但骨子里的犯贱没办法根治。后来粟粟又来找我和丹丹,这次是有亮的事情,我问了童文后才告诉她的,我叫她把这件事烂在心里,不要对村里的任何人说,就帮她。有亮后来从安西转监到靖远劳改场,再后来,粟粟把四个孩子托付给堡子村的爹娘,探过三次监。几年后,有亮被提前一年一个月释放。

振振的砖瓦厂生意是越做越大,不过索罗村村后的山坡地是越挖越远。整个陡坡被振振这些年挖成了平地,平地上振振又新修了砖窑和更新了机器的厂房。村里人只打短工,做长工的是没有发展苹果产业的外村人。有些我认识,有些有才认识。大家为了生活,什么样的工不能做呢!这些年兵兵老往村里拉煤炭,村里用的煤炭都是在振振砖厂买的。雷子在每年的入冬季节,都会出现在煤堆旁边的小房子里。这是雷子历年来必须做的一件事情。雷子说是帮兵兵卖。我感觉还是在帮振振。前年振振才把砖瓦厂的手续补办齐全的。振振虽然是法人,但还有隐形的股东。振振一个字都不肯说。木娃现在是监工。上善挣够计划生育的罚款后,也没有再去过砖瓦厂上班。嫌累又嫌年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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