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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河春艳花正浓 (6)(1 / 1)

苏安是后半年办的退休手续。甘书记是后半年被调离山沟乡的。甘书记也是山沟乡任命最短的一届书记。乡养老院是修成了,但没有人住进去,果窖修好了,也没人敢租赁。在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养老院变成了招待所,说是专门给外地收苹果的老板临时住的,后来又变成了敬老院,再后来变成了乡卫生院。山沟乡的第一口果窖从建成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空的。据说甘书记把计划生育的罚款大半投资在了果窖上。剩下的钱花在了去北京和西安的旅游上。苏成和岁旦去过西安。甘书记调走后,这些事情是苏安和老秤聊天的时候说起的。苏安退休的第二年,苏成辞去了村支书,岁旦就是不二的村主任,木娃选为村支书,正林是大队长。

索罗河少水的原因,影响到了索罗河沿岸很多村民的生活饮水。有些村子里打十多丈深的井都没多少水,只能在别的村子里运水吃。来福说新闻上讲的是“厄尔尼诺”现象。名字听起来怪怪的,我感觉和我们常说的雷神电母没什么区别。

自从有了苹果树,我时常听见杜老五在自己家园里边干活边吼秦腔。调子和瞎瞎没什么分别,不过一个吼的是秦腔,一个唱的是花儿。听众还是我和索罗村的花草树木和空气。舍去前阵子想把村口的那棵老榆树给砍了。三个人能合抱过来的老榆树不属于村里任何人,只属于索罗村。索罗村的人都是这棵老榆树的主人。狗娃先是贴了告示,舍去用探询的口气问大家的意见。我第一个出来反对,接着是有才和雷子、小生,后来振振也加入了我们的序列。舍去说德爷和大嘴都同意砍伐。我说它是唯一见证索罗村百年兴衰的老榆树。不能因为我们的私心就结束了它的生命。留在原地不好吗?砍伐了最多就是做几件家具而已。但我们就此失去了最能证明索罗村历史的凭证。我不想把伤痕和老榆树留在我的记忆里。我喜欢每天能目睹它的婀娜多姿,在虬枝中寻找清脆的鸟鸣。那才是我早晨起来最爱听到的声音,我喜欢在树下纳凉,傍晚经过老榆树的时候,我喜欢鸟儿的聒噪声洗刷掉我一身的疲惫。狗娃的意思是和大家商量一下,不是非得砍伐!舍去口中的德爷和大嘴,在我眼里早已是逝去的索罗村的记忆。我尊敬他们,是他们把索罗村的故事讲给了我们,我们又是续写索罗村故事的人。这叫传承。我们的所作所为,自然会有后人像故事一样讲下去,我只想把故事续写的略微好一些。

振振的第一个金主是甘书记,介绍人是福康。修养老院和果窖的砖,都是振振给乡里供应的。三辆四轮车硬生生把索罗村去山沟乡的土路压出了一道深坑。他在砍伐老榆树这件事情上,态度比我还强势。振振直接说,他买下这棵老榆树,再捐给村里。只要索罗村还叫一天索罗村,老榆树还叫老榆树。狗娃和舍去想伐老榆树的想法,就此搁浅。不过舍去和狗娃见了振振和我有点别扭,我感觉得出来。不过我不会挑明和他们闹僵。任何事情、任何人,只要朦朦胧胧的联系在一起,不至于用得着的时候,彼此都有台阶下。

后来我才知道,上善孙媳妇的事情,是舍去报告给甘书记的。狗娃据说是盯梢的。粟粟本来也在计划当中,白天的时候,粟粟去了亲戚家,亲戚家又不属于山沟乡管,也不属于县里管辖。是别的县管辖区。甘书记也没有办法,就把上善家的抓了。上善知道消息后,气得病了一常不过他告诫儿子,不要惹是生非,姑且算是破财消灾。

七月份的时候,乡里又给村里拉来了水泥,说要挖水窖蓄水,解决当地的吃水问题。那阵子家家忙着挖水窖,索罗河里又异常热闹,人们忙着掏沙。村里有些是挖成水窖的模型,再用水泥浇筑成型;有些是用老秤的洛阳铲铲出灌水泥的槽,再从里面清理出泥土。老秤、洛阳铲、水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人们聊天的议题。老秤也就是那个时候把掌柜的卸给了我。老秤把家里的钱物明明白白交给我的时候,我真有点束手无策。娘说我迟早要接班,乘老秤活着,就先把掌柜地接管了,老秤在背后指点着就会了。我刹那间觉得自己肩膀上的担子一下子重了起来。夜里,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丹丹说我没出息,屁大的一点事,把我担心成这样。我没有应她的话。我觉得我还是个小孩子,突然被父母说我当家作主了的时候,心里不知所措。这些年,有娘和老秤罩着,我小事不问,大事不管。习惯了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老秤和娘的突然决定,怎能不叫我不失眠呢!

老秤给了我一个账本,巧娘家修房借去了多少,丹丹娘家借款多少,……写的明明白白。还有一页是村里来贺喜时上的彩礼钱。另外一页是亲戚的贺礼或者份子钱,这些都是要补回去的。再往后翻,就是店里历年来的收入等等。有一页是专门记录我这些年苹果园的收入。从化肥到农药,再到抽水,零零散散的费用写的非常清楚。丹丹也有一页记录,不过是娘给丹丹的零花钱。这些钱我知道,丹丹说过,说是娘专门给她的零花钱。女人家,要是没几个零花钱,那才叫寒酸。我从丹丹的账目上,明白了娘和丹丹关系一直融洽的根由。是娘摆正了自己做婆婆的姿态,丹丹明白怎么去做娘的儿媳妇。这就是婆媳道。

水窖做好后,振振排队给村里的水窖里抽水。三友和狗娃因为队里粮款的事情吵了起来。三友一直说过几天再缴。狗娃非说是现在。因为村里就剩三友和广广的没缴了。队里在催,不是他狗娃在催。三友说这几天忙水窖的事情,没工夫忙公粮公款,又不是不缴,过几天都不行?狗娃说三友就是拿他不当回事。别人都能做到前面去,就他借口多。云婶就不高兴了,说狗娃是站着说话腰不疼。大家忙什么他看不见吗?做工有个先来后到,离最后的期限还远着呢!他催什么催?催急了她家就在最后一天去缴粮,他能怎样?狗娃自讨没趣地走了。边走边骂,一家子没一个好人。三友听见了追上去骂。上善听到吵闹声从家里出来,劝三友和狗娃,一个村里吵吵闹闹的,听着不舒服。狗娃说三友就是跟他过不去。上善叫狗娃少说几句就过去了。狗娃这才住口。三友在后面骂狗娃,说是把村里以前耍社火剩余的钱,拿去喝酒了,到现在没有给村里人一个交代。今天这个钱,明天那个费的。交给他去买酒喝?狗娃听见三友揭短,知趣地走了。上善劝三友不要把话说死,不然大家都不好过。云婶说她才不怕狗娃和舍去呢!前天她还看见舍去喝得醉醺醺地在巷子那边呕吐呢!没喝死人,也得把自己喝难受吧!她家掌柜地说了好几遍了,忙完水窖就去缴公粮。狗娃非说是她家和他过不去。上善说少说几句是非少,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何必呢!云婶这才住口。三友继续挖水窖。

村里人对于舍去和狗娃喝酒这件事,没有人太在意过。反正每年村里要收钱。除过正常的开支外,剩下的告示上款项一目了然。没有人能证明喝酒钱是村民的。大家心里明白就可以了。不过云婶把话说出来了,大家总会议论一下。我一直相信云婶说的是真话。舍去和狗娃自从任了村干部,酒瘾是大了很多。除了和岁旦几个喝酒外,再就是在村里和他们投脾气的一起喝。振振有时候也喝,不过振振考虑的是自己的砖厂。成林偶尔喝,不去不行,以后的工作不好做。电工也和他们喝。大军收电费的时候,有时候会来我家里喝茶聊天。后来舍去和狗娃有酒了,就喝酒去了。当时索罗村的电表是装在农户家里的,收电费都是村里先收,再转给大军。舍去和狗娃在电费上经常和村里人磨嘴巴,有些人觉得几块钱没意思忍忍就算了,有些人觉得几元钱也是钱,非要讨个说法。不过大军和我关系不错,我家里的电费舍去和狗娃从来不敢乱来。

后来县电力局整改山沟乡供电线路的时候,把电表移到了电线杆上。抄表的工作还是大军。收钱的工作仍然是舍去和狗娃。不过我们看不到电线杆上的电表读数,电费单上写多少钱,我们就缴多少。振振的电费最多,或许振振喝酒的原因有双重的意思。

振振在老榆树的事情上没给舍去和狗娃面子,但喝酒上从来没有含糊过。家里介绍了好几个女朋友,都嫌振振爱喝酒,最后不欢而散。后来还是雷子找老秤诉苦,老秤叫老齐在外地给振振张罗了一门亲事。女孩胖乎乎的,大眼睛,大嗓门。从介绍到结婚,总共也就是十来天。女孩就进了雷子的家门。不过振振酒疯好,喝醉了不闹事。雷子经常因为振振喝酒的事情,爱和振振吵几声。振振喝酒是甘书记在任的时候。振振说要是当初没把甘书记喝爬下,他振振的砖头就不会出现在养老院的工地上。振振喝酒是为了生意,那么舍去和狗娃喝酒是为了什么呢?有才说是为了肚子。这话就我俩知道,我笑他什么时候说话文绉绉的!

粟粟在家生孩子的缘故,有亮留在省城。东来那时候已经是一个小老板了。东来叫有亮给他带工,有亮嫌东来给的钱少,就一直没有答应东来。耕读帮家里修好屋子后,去了东来的包工队。耕读媳妇苏霞给东来的包工队做饭。亚亚负责采购伙食。耕读带工。东来到处揽工程。亚东跟着东来干了一段时间,后来跑去安西去了。再后来据说去了新疆。这些年少有亚东的消息。亚东爹口风紧,村里人问亚东的时候,他老是说不知道亚东的情况,要么就说鬼混着呢!

有亮从省建出去后,一直没有固定的工作,不过他能赚到钱。东来知道有亮赚钱的门道后,曾劝告过有亮,差不多就收手,不然陷进去就是一辈子的苦。有亮不听。东来叫有亮来带工也是看好有亮这点。混了这么多年,没把自己搭进去,可见他的脑子多好使唤。不过亚亚一直反对有亮来包工队,说是不好管理,弄不成惹出很多麻烦事来。东来说有亮他了解,又是发小,不忍心看着他走入歧途。

粟粟不在的时候,有亮就更加肆意妄为。其实粟粟也怀疑过有亮瞒着她干别的事情,有亮一直说钱是他幸苦赚来的,粟粟见有亮平安无事,也就没再追问下去。其实有亮一直混迹于火车站,结识了很多混混,专门盗窃旅客的财务,扒窃火车上的东西。这帮人分工明确,下手又干脆利落。一出事逃之夭夭,又有攻守同盟的誓言。即便是被抓,只能自认,不能招供同伙。剩下的就由带头的大哥活动人脉处理此事。有亮出事后,带头大哥确实疏通了几次关系,后来又听到风声对其不利,跑去了西藏躲藏去了。东来知道消息的时候,事情已经过去了五六天了。省建公司的工友说,警察来把以前的黄工友和李工友抓走了。东来感觉有亮出事了,这三个人是最铁的哥们,白天在工地上班,晚上出去干点私活。后来有亮离开了省建,黄、李二人留在原单位。据说三人一直没有消停过。东来告诉亚亚的时候,亚亚说她当初说什么来的,果不其然进去了。庆幸他没有来包工队。不然东来也有脱不开的关系。东来过了几天才知道确切消息,有亮几个在火车站盗窃了十多万。原先的工友传遍了整个省建。

事情传到村里的时候,是关于有亮的一封法院的判决书。判决书直接寄到山沟乡乡政府,乡政府再转给岁旦的。几天后我们就知道有亮被判了十年。有亮娘哭的涕一把泪一把。有亮爹哭过后首先骂老婆,要不是她宠着这个败家子,耽误了粟粟不说,还给家门丧脸。粟粟哭的亦是说不出话来。粟粟父母听到消息后,急忙赶来索罗村了解情况。全家人除了哭,再没有一点办法可想。

粟粟自从有亮出事后,前几年还算老实,拉扯四个小孩够辛苦的。有亮爹自从有亮法办后,没过半年就生病去世了,有亮娘精神上受了刺激,说话颠三倒四,有点像逝去的木娃娘。有亮还有两个哥哥,老大是文化,老二是田园。十多年前老大和老二先后去新疆打工,最后在新疆安的家。很少回村里来,我都快忘记了他们长什么模样了。有亮爹走了的时候,俩兄弟来了一次索罗村。有亮娘嚷着要去安西的劳改场看有亮,文化和田园答应了她的请求,后来听成林说,文化和田园把他娘又带去了新疆。家里就剩下粟粟了。苦了的还是粟粟爹娘,农忙的时候既忙堡子村的又忙索罗村的。粟粟又不肯改嫁,只能在家等劳改的有亮,一面拉扯四个孩子。

村里人传粟粟闲话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是真的。有亮进去的那一年,还有人给粟粟汇来过钱,断断续续维持了一年多。后来村里人说是有亮以前混社会的那帮弟兄讲义气,帮衬有亮老婆的。不过粟粟从来不跟人讲这些。之后就没有听说过谁寄钱给粟粟家。文化和田园一年给一点钱是真的,地址写的是新疆字样。舍去和狗娃怎么和粟粟勾搭上的,村里人没人能说明白。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是亲上亲。不过我和有才聊天的时候猜测是有亮刚进去,舍去和狗娃怕有亮的弟兄来索罗村逞能。粟粟要是说起村里人欺负她,舍去和狗娃就是自讨苦吃。后来雷子说这种事情要慢慢来的,性急吃不了热豆腐。先观察,再行动。我就更加确信我的判断是正确的,舍去和狗娃还真怕有亮的那帮朋友。再后来大军和粟粟的事情被人说的沸沸扬扬。在索罗村,这种事情向来是人们茶余饭后最爱聊天的内容。尤其是像粟粟这么好看的女人,谁不想弄点闲话给人听呢?

粟粟的事情,我倒是想起了巧娘的过去。巧娘当年还不是这样过来的。老秤和巧娘的事情又有谁知道呢?人们知道的,未必是真相,藏在深处的才有味道。不过巧娘去年被运吉带到省城带小孩去了,一同走的还有丹丹。童文的小孩没人照看,又找不到合适的保姆,丹丹就和巧娘一起去了省城。年后,村里通了电话,村里装电话的人多,我给店里申请了一部电话。巧娘和丹丹是来电话最多的人。双儿有时候会把老秤接到县城住一段时间。家里就剩娘和我。除了果园,家里其他的地我都不种了。有些地我给了有德种;有些地荒废了,我是村里第一个荒废土地的人。丹丹不在身边,我和有才、雷子爱聊村里乱七八糟的事情。我说估计还有大人物没被发现呢!有才说已经这么多人了,还有什么人物能隐藏的这么深呢?雷子哈哈一笑说,叫我和有才守在她家门口等着数呗!我说这种事情,我在索罗村还是头一回听说。要不雷子去守,看见谁了就告诉我和有才。我请他喝啤酒?雷子脸色微变道,这种事丢人!他才不去凑热闹!

我们三个聊天后不久,有才说兵兵娘把振振堵在了粟粟家门口,好好的收拾了一顿。说是用烧火棍把振振的脸给画的黑不溜秋的。事情虽然在后半夜发生的,天亮的时候村里就有人晓得了这件事。我说天啦!村里难道有人不休息专门守着粟粟的家不成?消息这么灵通!有才还说粟粟是收费的,去一次她家,要给钱的。振振最近老是从家里拿钱,被老婆发现后才出事的。我说雷子的那张老脸今后往哪里搁呢?有才笑而不语。我说这不乱套了吗?振振结婚才一两年,就干这事?不过粟粟的事情村里人说是说,从来没见过谁家的媳妇去粟粟家闹过。振振娘就是个例外。我也纳闷为什么有才能把这些事说的头头是道,而我就只能听闻别人言传风月!

半年后,山沟乡小面积试行退耕还林政策,村里把我荒废的山地又纳入了退耕还林的范围内。接着拉来了槐树苗,我从老祖先的窑洞开始,一路栽到了索罗村的半山腰的荒地里。当年能享受到这样的政策,村里除了我,还有广广和九九不到十户的人家。再后来乡里催着我们要农信社的银行卡,这是我的第一张银行卡,粮食补贴和退耕还林的优待政策,我开始领钱了。也就是那一年,山沟乡不再组织人们修梯田了,叫了也没有人去。整个山沟乡的产业,苹果园开始发力了。不过发生了一件让我们始料未及的事情,乡里推广苹果树套袋。我们又是第一次用袋子套苹果,费工费时不说,时不时会把小苹果给碰掉地上去。我一生气,决定一半树套袋,一半树不套袋。雷子家树少,全部是套了袋的苹果。有才也是套了一半,一半没有套。当初也有技术员指导我们现场作业,但总有纰漏的地方。秋后取袋的时候,我们傻眼了,袋子里的苹果要么很小,要么长势很难看。不过有一部分正常果。刚取下袋子的时候,苹果是黄白色的。在秋日的阳光下,苹果没几天就开始上色了,从光照强的那一面开始变红,接着整个苹果变成了红彤彤的苹果。再看没套袋的苹果,色泽虽然是红的,但颜色没有套袋的苹果好看,不过口感略有差别,套袋的苹果略带酸味,皮薄,汁多。光果皮厚,味道甜,汁少。后来在技术员的帮助下,我们找到了问题所在,一是在套袋前的农药没打好,二是袋口没有捏紧。这一年,大家有输有赢。能把问题搞清楚,明年再战。

农药的大量使用,老秤的蜜蜂就在第二年套袋的春天,苹果花盛开的季节彻底消失了。我从地里回来的时候,老秤无助地坐在屋檐下叹息,我看到在地上转圈圈的蜜蜂,问老秤蜜蜂怎么成这样了?娘难过地说,是农药毒死了我们的蜜蜂。家里十多窝蜜蜂在一个上午的时间,全部被农药收拾得干干净净。伴随了我们二十多年的蜜蜂就此和我们诀别了!老秤和我、娘、含着泪把蜜蜂扫在了一起,用我们唯一能表达的感情埋在了地里。泥土掩盖完所有的蜜蜂后,我忍着没有哭出声,但忍不住泪水从眼里涌出来的悲伤。那一年,娘一直提醒我们,叫我们做事情规规矩矩,要心平气和地解决遇到的问题,不能冲动。娘是迷信的人,娘担心蜜蜂的突然死亡,预示着家里即将来临的事情。

我在苹果开始套袋起,就一直叫童富回来帮我。童文不愿意童富回去。说是种地没出息。我说种地有很多方法,现在是科学种地,不是牛马犁地的年代了。童富的媳妇在电话里也不同意童富回到索罗村。我给童富说村里苹果产业刚起步,回来和我一同创业。说不定他能找到属于自己的财富。我有一天干不动的时候,他可以继续这份产业。童富说考虑一下。不过我没有把童富叫回来,童文却把丹丹送到了我身边。巧娘后来又去了上海,帮长锁带小孩。接着长锁又把有德叫去了上海。此后的十年间,我再没见过巧娘和有德。长锁中间回来过几次家,像是走亲戚,说着一口饶舌头的上海话,住不到两三天就急着要回上海去。不过他在电话里一声哥,我就知道他想吃家里的苹果了。我想是距离把我们疏远了,但亲情还在。

腊月的一天,我正准备吃猪肉炒粉条,有才和雷子来找我,接着就摆上了酒。说是有事情和我商量。丹丹端来猪肉和馒头,坐在一旁听我们聊些什么。雷子说他和有才商量过了,想在村里搞个果窖存苹果,想拉我入伙?我看着有才,有才说是有这样的想法。我含着饭说,现在不兴果窖了,现在是冷库。雷子问我是哪里知道的?我说电视上看的。有才说他也听说过,据说县城一带的果商都是用这玩意在储存苹果。我说起码要几十万才能搞定。具体怎么搞我也不知道。雷子说我有眼光,这几年的几件事情上,我走在了村里人的前面。这次肯定预判不会错。我猜想有才和雷子是因为苹果的事情受了刺激,今年南方来的老板跟我们谈好了价格,我们沉浸在喜悦中的时候,又迟迟不见老板带人来摘苹果,结果树上的苹果因为太熟,价格掉了一大半。虽然被其他的老板收走了,但我们三个还是憋了一肚子气。我说先喝酒,喝好了我们再从长计议。丹丹说她出去这几年,我居然学会了喝酒,那还有她没发现的秘密没有?有才和雷子异口同声说,这倒没有。

村里人除了说说粟粟的事情外,还有一件事情就是东来。说东来的包工队越做越大了。这是真的。东来去找童武的时候,童武帮东来介绍的工程。东来在村里和堡子村叫了一批人,耕读在苏霞的娘家叫了一批人。东来每年回家,都会和亚亚来家里坐坐,这好像自从东来去省城后一直有这样的规矩。娘蛮喜欢东来,说人长得不咋样,嘴巴一道一道的。东来是村里第一个用手机的人。那时候手机只在城里能用,乡下根本没有信号,况且手机又贵。

杜老五和正林不知道栽过树的地方,再栽苹果树基本上不怎么长树。西川林场原先的果树被他们挖掉后,栽的是红富士。幸苦几年算是白干了。杜老五跑来问我这可咋办?我说没办法,只能顺其自然了!除非老天开眼了!杜老五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惹得我想笑又不敢笑。只能催着他喝茶吃油饼。杜老五说要喝啤酒。

苏安退下来后,本想着也把西川的地栽成红富士。好在杜老五和正林先做示范。苏安的地一直闲着。退下来的苏安不在索罗村,就在县城的福宁、福康家。银银自从福宁结婚后,一直帮忙带孩子。福康从省警校进修回来后,调去城关镇上班,老婆也一同调去城关镇中学。在家的苏安闲来无事,在家里搞了一摊子耍牌的,打发日子。牌友除了德爷,大嘴和上善外,就是成林和广广。九九和鞭杆有时候也去。除了打牌,牌友聊一些村里的杂七杂八的事情。有些话题自然和粟粟有关系。苏安说有亮爹走的有点早,老人家一天富没享过。大嘴说有亮娘年轻的时候乱来,文化和田园是被他娘气跑到新疆的。不过听人说,文化和田园在新疆的摊子很大。德爷说要是没家底,敢把她娘带去那么远的地方。巧娘家的花花前几年也搬去新疆了。有德说的,有德说去新疆好过在老家。苏安问德爷巧娘怎么没看见过?德爷说长锁带去了上海。有德也去了。现在家里就剩晓生和雯雯了。苏安说巧娘也是个命苦的人。但她生的儿子除晓生外,都是人才。大嘴说要是巧娘不改嫁有德,说不定就是他们家门里的骄傲。德爷问大嘴,他到底搞明白长锁是谁家的人不?苏安面色有点僵硬,但多年在乡长的位置上练就的面不改色的本领,这时候正好临场发挥出来。大嘴捋了几把胡子,面无表情地说,这个还真没有看出来!德爷亦是沉着脸说,不是有德的,就是另有其人。这家伙藏得太深,把我们所有人的眼光给迷惑了!成林笑的很敷衍,说不管是谁家的,人家现在在上海滩欣赏黄浦江上的风景呢!我们却在索罗村议论人家的出身呢!苏安听成林的话后有点欣慰。忍不住说,长锁当初是德爷起的名字,名字起的好啊!德爷说这也是他最得意的一笔。大嘴说巧娘去有德家后,要山家的门风都变了,家门大有长进。如今他看在索罗村,没有比老秤家门再显赫的了。苏安说大嘴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十八一个走货郎的,生出来的个个都那么厉害。成林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十八精明着呢!但他有个更精明的爹。常言说什么来着?大智若愚,大善若奸就是这个道理。这些年,我们只顾着玩耍混日子,他硬生生把河边的地搞成了苹果园。这给索罗村的谁,谁有这个魄力和胆量?但人家偏偏就做成了。大嘴说老秤有私货,成林问是什么私货?德爷说多少是有的。苏安想起老杆买地修房子的事情,自己那时候都收过十八他爷的银元,老秤怎能没有一点私货呢!苏安想着是老秤家的风水好,没忍住顺口就说了出来。德爷说,原先的那块地他知道。是有个过路的先生看过。说那里要是合八字的人住了,家门一定发迹显赫,多子多福。要是八字不合的人住了,损丁伤财不说,怪事不断。看来老秤是合八字的人了!苏安听后感觉后背发凉,连忙问德爷,这事情他怎么没听他爸说过?德爷说往事不堪回首,过去的就叫它过去吧!大嘴说老杆是积了阴德的人,他的家门才如此显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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