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肩下那一段儿,从上臂到肘下位置是没有铠甲的。
随着那斜着穿过的长箭划过,钟离廷的手臂上立刻便被那箭头划出了一道狭长的口子。鲜血温热的血液猛地顺着伤口冒了出来,一下子就把半个手臂染红了。
钟离廷却像是对自己身上刚刚受的伤毫无所觉一样,整个人对上花以朝的速度没有受到半点儿减缓,甚至还越发的凶了起来。
可他身上伤口却是不会骗人的。那鲜红的血随着他的动作溢出得更厉害了,甚至都落在了地面上。
如花花一弯腰,潜意识的去摸马鞍侧原本挂着箭羽的地方,指尖所到之时,摸了个空,什么都没有。
她这才猛然惊醒过来,意识到自己今晨出发之前,她将箭羽放下了。
现下可如何是好?
如花花看着场上那惊险的一幕幕,眼中隐约起了一层急切的神色。
本来这两个人博弈该是旗鼓相当,可钟离廷此时惯握剑的右手臂受伤了,打斗间难免会受到伤口影响。
对面这暗箭又是从哪儿来的?
如花花目光极速的在场上扫视了一圈儿,成功捕捉到了再次弯弓搭箭的花以夕。
如花花的瞳孔骤然一缩,内心惊愕不止。目光在注意到花以夕手中再次准备射出的长箭,如花花视线钉了上去。
她知道,此时呢钟离廷已然是扛着伤在硬撑,哪怕钟离廷此时只是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在这种情势下,那都绝对是要命了。
如花花越看就越急。脑子里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啪”的一下崩成了两半儿。
她忽然想到什么,抬手摸了摸右臂,钟离廷送她的袖箭还绑缚在右腕下,虽威力不大,但此时也够用了。
如花花右手攥了攥,而后如同下定了决心一般。猛然抬起了右手,做出了瞄准的姿态。
不需要太多,她只要把花以夕的箭羽打掉就行。
抬手,瞄准目标。
眼睛看着对面的人,对自己骑射之术异常自信的如花花此刻却抑制不住地手抖了起来,她用力的咬了咬后槽牙,尽力抑制才忍了下来。
忽地,对面正要再次瞄准钟离廷的花以夕似有所觉,她的箭头倏地调转了方向,转了过来。
一长箭,一短箭。
在两人四目相对之际,饶是隔着一层轻纱,如花花心尖还是一抖,她握住箭袖的手缓慢地垂了下来。
对面的花以夕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又有些奇怪的诡异之感,然而她还没来不及去多想,耳边就忽然听到了“轰卤一声巨响。
那声音实在是骇人,所有人都被这声响惊了一下。
匆忙顺着方向看过去,就见远远的,一股滚滚的长烟从巴陵城的方向冲天而起,随即火光冲天。
坏了。粮草!
花以夕终于意识到不对,她高声喊道,“撤1
“小哥,我们撤1
而此时战场上,一部分周饶人也已经反应过来,他们粮草被人端了,众人顿时慌乱起来。队列一下散乱起来,鼓手抛金弃鼓,士兵撇戟丢枪,争先恐后地往巴陵城内铺。
花以夕逆着众人方向,拾起鼓手敲铜锣,用力的几下敲了下去,嘶声喊道,“撤1
“当——当——当——”的声音顿时响彻战常
闻鼓声而进,闻金声而退。
这是退兵的声音,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且打且退。
此时此刻的花以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一刀挡开了钟离廷斜刺而来的长剑,咬牙切齿地看了钟离廷一眼。
太阴险了,粮草就是军心,这仗才开始打,他就输了一半儿。
可此时此刻,他耽误不起。
“撤1
……
周饶兵将很快撤出了战常
钟离廷并未乘胜追击。
刚刚还嘶声震天的战场一下子便静了下来。
如花花打马往钟离廷身边去。
马蹄跃过地面,颠簸不平。
如花花这才注意到,目之所及到处都是尸体残肢,混着鲜血,有的甚至看不出本来面目。
一场仗打下来,死者一二,伤者三四,实在是满目疮痍,场面无比的血腥。在太阳的炙烤下,连空气中凝聚起了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如花花以为自己能适应的,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看着遍地那么多尸体,在这一刻,她差一点没忍住吐出来。
骑马站在一块净地之上,如花花僵住了身形。
“驾。”钟离廷静静打马上前。
如花花怔怔地抬眸望着他。
他握剑的手力垂在身侧,身上白色的衣衫浸满了黏腻的血渍,顺着手臂往指尖凝聚成一滴滴剔透的血珠,又“啪”的一声砸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这就怕了?”钟离廷上下扫视着她,见她身上没有受伤,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道。
对上钟离廷的视线,如花花涣散的目光顿时又凝聚了起来,她利索的翻身下马,跃过了那满地血污,径直走到了钟离廷身边,“你受伤了1
她说着,便一把将头上冪帷帽檐上的轻纱都扯了下来,捋成了条状,急急道,“先扎一下,回去再说。”
“……好。”钟离廷翻身下马,收剑回鞘,将受伤的手臂伸给了面前的如花花。
那被箭划破的伤口有些深,如花花将轻纱一圈圈缠在了出血点,牢牢绑住扎紧,才堪堪止住出血。
“对不起……”如花花难受地埋下了头。
她身在阵营后方,本应该观察好周遭的。
况且她还说大话要保护好他。
可是在钟离廷与人打斗的时候,她的所有目光都放在了钟离廷和花以朝身上,半点儿都没有顾及到周遭的环境。
“无妨。”钟离廷动了动自个儿的手臂。只伤到了些皮肉,并没伤到筋骨,看着有些严重,实际倒是还好。
重要的事,今天这场仗算是打赢了。
钟离廷的目光遥遥的看了一眼建康城的方向。
他已经尽力争取了时间,希望他们所有人都安全脱身。
随后,安排一部分人留下打扫战场,安葬亡者,钟离廷带着其余的人与伤兵率先回了营。
他将马让给了受伤严重的士兵,如花花也跟着将马让了出去。
两人随军步行,脚步倒也不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