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697年,东周天子周桓王驾崩。消息传到郑国,郑厉公打算去洛邑吊唁。
祭足劝阻道“主公,天子和咱们有过节,先君曾与天子一战,还射伤他的肩膀。这是大伤天子颜面的事情。主公此去,人家一定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到时候受羞辱的,必定是我们。臣恳请主公,还是不去为好。”
郑厉公嘴上赞同,实际上也确实放弃了去洛邑的打算,但他心里不舒服。因为祭足的权力太大,威望又高,在朝中势力也很大。郑厉公时常感到压抑。
郑厉公的性格既不厚道,也不懦弱,他一旦感觉到自己的权力受到了威胁,便起了杀心。但是要杀祭足可不容易。郑厉公是通过“夺权”上来的,他深知,面对位高权重、威望极高、且老谋深算党羽众多的祭足,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更麻烦的是,郑厉公还必须找一个帮手。他将满朝文武扒拉了一遍,居然找不到一个可信赖、又有能耐的人。他为此十分苦恼。
不过,他有了这份心思,便时时琢磨这个事情。最后他想到了一个人,就是雍纠。雍纠是宋国人,在宋国,雍家和郑厉公姥姥家沾亲带故。郑厉公经过认真盘算,他觉得,以朝中的形势看,雍纠这个宋国人似乎比郑国人还可靠。
那么雍纠有何能耐呢?其实雍纠并无特殊本领,只有一点,他是祭足的女婿。郑厉公觉得,雍纠是最容易接近祭足,又不易被祭足防备的人。郑厉公看重的就是这一点。
选定了目标,剩下的就是试探雍纠的心思了。
有一天,郑厉公将雍纠叫到后花园中一起散步。此时风和日丽,绿树轻摇,百花争艳。蝴蝶在花草翩翩起舞,有几只漂亮的鸟儿在枝头婉转低唱,好不自在。
郑厉公走到一处林下,停下脚步,仰望飞鸟感叹说:“鸟儿们真是自由自在埃”
雍纠笑道:“主公,飞鸟腾跃,向来如此,为何这般感叹?”
郑厉公说:“我乃一国之君,许多时候,我反倒觉得比不上一只鸟儿的自在。”
雍纠听出了郑厉公的弦外之音,他赶紧顺杆爬,说道:“子不为父分忧,是为不孝;臣不为君分忧,是为不忠。主公有何心思,但凡臣能够效力,都愿为主公谋划。倘若需要臣做什么,臣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郑厉公停顿一下,突然问:“你不是祭足的女婿吗?”
雍纠冷不丁的听到这话,愣了一愣,勉强道:“那不过是主公图一时之需,威逼而成的。这个事,当年主公是参与过的。”
郑厉公说:“祭足把持朝政,大有僭越之势。长此以往,必将养成后患。”
雍纠心中一惊,不敢接话。郑厉公盯着他看了一阵。雍纠心里发慌,问道:“主公的意思是……”
郑厉公说:“如果你能把他搞掉,我就叫你坐他的位子。”
雍纠是个上面门女婿,虽然心中有点压抑,但却从来没想过要杀祭足,而且他也知道,祭足权势熏天,老奸巨猾,要和他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但他脑子一转,又想到,既然郑厉公把这么秘密的事情说了出来,如果他敢反对,那么第一个死的就是自己。想到这,雍纠马上跪下说:“臣先谢过主公。”
郑厉公说:“你有什么主意,可以先说说?”
雍纠眯着眼睛想了一下说:“上回五国兵马来攻,荥阳城东门外的那段城墙被打坏了。臣正在负责修缮,主公可令祭大夫去那边巡查,臣借这个机会摆下酒宴,用一杯毒酒……”
郑厉公挥手一笑说:“行,我安排他去。你小心从事就是了。”
雍纠出了宫,回来的路上,越想越怕。刚才是为了讨好国君,便信口做了承诺。真叫他去杀祭足,莫说他没那个胆,即便有胆,而且真的得了手,又如何逃得掉?还有,他的夫人,祭足的女儿,那是一个温柔、聪慧、贤良的妻子,他将如何处置?即便能瞒过她,日后他将如何与之面对?雍纠晕晕乎乎,就这样魂不守舍的回到家中。
夫人祭氏一见他回来,立刻帮他更衣,然后捧上一碗热汤。雍纠视若不见,只是坐着发呆。祭氏见他神情异样,目光游移,便问:“夫君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雍纠回过神来,慌乱中说道:“哦,不是。思虑朝中之事,不小心走了神。”
祭氏笑道:“朝中有什么事情值得夫君这般费心呀?我从来就没见你为朝中的事情烦恼过。哦,对了,那一定是天大的事了。”
雍纠一惊,赶紧掩饰说:“没,没有,哦,是小事。”
祭氏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她一看雍纠的神情就知道雍纠有事瞒着自己,她眉毛一挑,嗔怪道:“你有事瞒我?”
雍纠苦笑一下,说:“夫人不必多疑,真的没什么事。”
祭氏柔声道:“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既嫁你,便是死心塌地。你命即我命,有难同担当,有福同享。夫君心中有事,不敢说与别人,难道不能说给我听吗?你说出来,我也好为你出出主意嘛。”
此时,雍纠的脑子里正在游移不定,听夫人这么一说,便糊里糊涂的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
祭氏听完,心中大惊,但表面上却做出一副思虑的样子说:“你这事成不了。你想啊,万一他不去,你做不成。就算他去了,看一眼就走,你还是做不成。”
雍纠有点发晕,望着祭氏,一脸无奈的样子。他没想到,夫人居然会帮着他想办法。而且他也搞不清,夫人是真心帮他,还是想套他的话。
祭氏见雍纠心思游移,继续说:“我就说你一个人干不成嘛。既然你告诉了我,那我只能帮你了。这样吧,我去我爹那儿帮你说道说道。”祭氏说完便站起了身。
雍纠慌乱的说:“你可要小心说话,我的命在你手里埃”
祭氏说:“我的命不也在你手里吗?”说完,她就一溜烟的出了门。
祭氏坐上马车,一路上矛盾重重。一边是丈夫,一边是亲爹,帮丈夫,爹就得死;帮爹,丈夫就得死。实在是难以抉择。她也是晕晕乎乎的进了娘家的门。
一进门,她就去找了亲娘。见面的第一句话就说:“娘,你告诉我,是丈夫亲呢,还是爹亲?”
祭氏的母亲笑道:“怎么会问这种疯话?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祭氏说:“你别管,你就告诉我,到底谁更亲?”
祭氏娘说:“当然是爹亲。爹只有一个。丈夫嘛……呵呵,死了还可以找。人尽可夫嘛。呵呵……”
“人尽可夫”后来变成了一个成语,不过,意思与祭氏娘说的已经大不相同。现在的“人尽可夫”是形容女人不检点,什么男人都可以上身。而祭氏娘是针对当时的情况来说的,她的意思是,爹只有一个,而丈夫可以有多个选择。
祭氏点头说:“娘,我明白了。”
于是,祭氏把雍纠说的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娘。老婆子不等她说完,就急急火火的跑去告诉了祭足。
祭足连夜赶到大将高渠弥府上,召集几个心腹将领商议。最后大家一致决定:先下手为强。
祭足令郑将祝聃带人去捉拿雍纠。然后自己同高渠弥一道调集兵马,前去逼宫。
郑厉公子突确实有些机灵,他听到宫外兵马鼓噪,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叫宫中卫士前去抵挡,而自己则钻进了早已准备好的逃生地道,溜了。
郑厉公逃出来后,去了蔡国。行于半道,他在车中说了句有名的话。据《左传》记载,他说的是“谋及妇人,宜其死也。”意思是,把重大的事情拿来和妇人商量,弄不好就会把自己搞死。他认为,都是雍纠无能才导致今日之败。
祭足本来就控制着郑国大权,这次逼宫又是他亲自指挥,所以局面很快就得到了控制。朝中大臣他只动了一个,把雍纠杀了。有人建议他搜捕子突,他说:“我本来就没想取他性命,既然他逃了,那就由他去吧。”
处理完这些事情,祭足打发人到卫国去接子忽回来。六月下旬的时候,郑昭公子忽回到了郑国,继续当他的国君。
子突和他哥子忽和完全是两种人。当年,子忽逃到卫国后,就老老实实的待在那儿。子突逃出后,四处游走,凭三寸不烂之舌给诸侯们大开空头支票。几个月后,他竟然组织了一支联军,这其中有卫、鲁、蔡,还有宋国。尤其是宋国,这个曾经被他大大的耍弄了一番的国家,这回居然也加入了他的联盟,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总之,子突带领四国联军杀回了郑国,并且还围住了荥阳。
郑昭公(子忽)叫祭足挂帅,祭足依然利用荥阳城的坚固,只守不攻。四国兵马在荥阳城下围攻几日,最终消耗不起,只能退兵。
这样的事情反复了两次,郑国从此不得安生。
祭足想,子突之所以能够屡次三番的打进来,无非是他们没有受到过沉重打击,另外,他的“消耗战法”也在一定程度上也助长了诸侯们的嚣张气焰。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只有找一个大国结盟,这不单能够起到威慑的作用,还能够在机会合适的时候,给那些来“打秋风”的诸侯重重一击。
为了做成这件事,他亲自去了齐国。祭足有两个目的,其一是与齐国结盟,其二,他还得到一个消息,齐僖公的女儿文姜,也就是当年齐僖公打算把她嫁给子忽的那个人,后来嫁给了鲁隐公的儿子,也就是现在的鲁桓公。齐襄公和文姜是同父异母的兄妹,那么,齐襄公正是鲁桓公的大舅子。祭足的如意算盘是,先跟齐国结盟,然后再利用这层关系把鲁国也拉过来。
祭足在齐国待了一段时间,他的第一个目的顺利实现了,齐襄公跟他订了盟约。祭足正准备完成他的第二计划时,国内忽然传来一个意外的消息:高渠弥杀了子忽,立子忽的兄弟子亹为君。新君差人来召祭足速速回国。
祭足只好打点行装准备回去。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说鲁桓公来了齐国。祭足觉得这是天赐良机,他正想拉拢鲁国,没想到鲁桓公来了齐国。于是他决定多耽搁几天,把事情办完再回国。
不曾想,鲁桓公出了个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