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婉怎么这番打扮,方才差些认不出你了。”陆嘉容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嘴唇,旁人根本无法察觉到他的异常举动。
苏婉凝惊讶地侧过头:“陆嘉容?递长笛时你便已知晓?”
陆嘉容不置可否,沉思片刻:“并无。世子给了我启发,最初只是怀疑,现在是十分确定。”
“哦?我倒不知,哪一点泄露了踪迹。”苏婉凝心中称奇,按理说自己的易容伪装术已经登峰造极,除非她自己主动表明身份,大多数人都不会瞧出破绽。
而陆嘉容,恰恰就是大多数之外的唯一一个。
苏婉凝少不得查漏补缺,一般她都会无限放低姿态,去扮演好所伪装的角色。
陆嘉容也不兜圈子:“其实从你称病在府后,我就想方设法地搜寻你的消息,但都没有结果。后来我发现梅哲许也在背后搜查,他平时并不喜女子近身。直到今夜,意外的反常,才让我怀疑。加上你的直接反应,更证明了我的猜测没错。”
“凌雪,回府!”方文渊见陆凌二人耳语亲密,很不是滋味。
更重要的是,他碍于男子的脸面,受不得被人指点嘲讽,带通房来参加宫宴。
“慢着,本世子还没看见冯怜儿给凌雪道歉,今日之事还未了结。”梅哲许刻意闯进苏婉凝和陆嘉容中间,硬生生挤出一条空隙来站定,神情倨傲地瞥了眼方文渊。
“方公子未免操之过急,事情已然发生,不如顺势接受。方大人可是对方兄给予厚望啊。”陆嘉容轻描淡写,点明方文渊并未达到尚书所期待的水准,同时又委婉中听,让在场众人挑不出岔子。
方文渊被两面夹击,脸色瞬间变得通红,有些羞愧难当,无力地为自己辩解两句:“姑娘家的小打小闹,我无权插手过问。只是都已分出了对错,又何须再纠结着讨要赔礼。”
苏婉凝这会儿真被方文渊给气到了,想必凌雪也不会希望自己的夫君是这副没担当的模样。
想着,她便挣脱开方文渊的拉扯,停在原地,无声抗拒。
“瞧,真正被伤害到的凌雪姑娘都咽不下这口气了。冯怜儿你是自己主动赔礼道歉呢,还是有血性的拿命来偿?”梅哲许也是故意吓唬人,太后可不希望庆国大典见血。
腿软的冯怜儿在表姐冯敏的搀扶下,神色慌张地走到苏婉凝面前:“凌雪姑娘是怜儿的不是,不该胡搅蛮缠,不该乱碰陆公子的宝贝。怜儿知错了,求凌姑娘原谅。”
苏婉凝见冯怜儿一脸恐惧,明显被吓掉半条魂魄,也就不再追究:“冯小姐多礼了,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互相见谅。”
她忖度着凌雪该有的回答语气,抬眸见不经意看到冯敏眼中的狠厉,和面容完全不符合的阴冷一闪而过。
苏婉凝不由皱眉头,又结下了一个梁子,还是吏部侍郎的千金。
真正的凌雪恐怕还受不得她的迫害,既然因由她而生,后面不得不设法从中缓解恩怨。
“冯小姐,您也对公子的话多担待些,他正在气头上,不愿被人说闲话,未来还要靠岳丈大人提携。”苏婉凝言辞恳切,很让冯敏和方文渊受用。
冯敏觉得苏婉凝在有意向未来主母示好。
方文渊则是赞成她为自己正名,不会任人摆布,屈从冯家的控制。
但仔细去想,这话里话外,没说半分方文渊会娶冯敏,也没承认方文渊铁定不娶冯敏。
“表妹,你还真是端茶高手。什么时候也当着陆嘉容的面,给表哥倒一次茶,让我也尝尝甜头?”梅哲许有些蹬鼻子上脸,陆嘉容都能,凭什么他就要束缚住自己的心意。
苏婉凝抬起手肘,对着梅哲许的腹部戳去,面无表情:“过分了,梅表哥。你是想让我当众被拆穿身份吗,还嫌我还不够惨。因为你,陆嘉容才看出了我的真实身份。但凡再有丁点儿差错,背后的人就会让我好看。”
梅哲许嬉皮笑脸地用手揉了揉并不疼痛的肚子:“看来我是第一个知道你下落的人,不枉小爷我疼你一场。”
苏婉凝无奈地挪开视线,此时的冯敏眼中,又恢复了往日对方文渊的热切,但这里面,还掺杂了一丝急迫。
看来不日方文渊就要面临两难的局面,一个是娶冯敏为妻,另一个就是不依靠联姻,单凭自身实力闯出一番天地。
“凌雪姑娘,家母前些日子给敏儿置办了些补品,下次登门拜访时送些过去。毕竟你怀的可是文渊的第一个孩子,马虎不得。”冯敏难免自作多情了些,自动代入方文渊正妻的身份,还更加亲昵地呼喊对方的名字。
方文渊明显听到称呼后,身形僵了下,背部挺得笔直,一手拉住苏婉凝的手,在陆嘉容和梅哲许满眼敌意中,抬脚要离开此地:“在下替凌雪谢过冯小姐了。”
苏婉凝在回去的路上,能觉察到方文渊的异样,他眉头紧锁,似乎有烦心事伤神。
“公子,您可有难事不能解决?是奴婢能分忧的吗?”
她没忘记自己的本职,是方文渊的解语花,实打实的通房,有实无名。
方文渊靠在颠簸的马车后车厢的木板上,再也撑不住疲倦的身躯,苍白的笑着:“凌雪你可知我在用另外一种方式守护你?你当真以为冯敏身为吏部侍郎的爹是好惹的?在你之前,只要有女子表现出对我的倾慕,不出月余,那名女子便会遭遇不测。”
“一个吏部侍郎竟有这么大的权利?滥用私刑可是重罪。”苏婉凝对冯家产生了好奇心,上次方文渊坠崖时,冯家嫡子冯章也在一边,她现在在脑海中回放当时的画面。
她居然漏掉了神色如常,同其他人慌张大不相同的冯章!
她原先只是觉得冯章稳重。
现在回想仅有的零星碎片,冯章确实可疑。
苏婉凝一直在查黑色云纹腰牌的来历,冯字隐隐有了指向性。
起初她传出消息,暗影阁很快回信,冯姓太过常见,无法缩小查找范围,所以让她继续潜伏在方府,查明同方家有来往的冯姓可疑人。
苏婉凝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冯家,但暗影阁查到的结果,吏部侍郎胆小怕事,从来都是唯吏部尚书为尊,丝毫没有逾矩的行为。
今夜方文渊敞开心扉,告知她冯家的辛秘,苏婉凝多少有些动容。
“所以凌雪,从今天开始,你的一言一行都要万分当心,只要过了两个月,冯敏对你的敌意消除掉,你就真的安全了!”方文渊好像很害怕冯敏会瞄上苏婉凝,整个人都进入了随时准备开战的状态。
苏婉凝拿着手帕轻掩口鼻,笑着道:“公子莫要吓唬奴婢,我看冯小姐大人有大量,根本不会和我一个奴才。公子还是放一百心,再不济,就索性同夫人讲清楚我怀了身孕。冯小姐再强硬,总不会不卖给方夫人面子吧。”
“是个不错的主意,一到府上我就去跟母亲说道说道,可万不能马虎大意!”方文渊说完后,撩开车帘,让驾车的小厮手脚麻利些。
人算不如天算,不知是车夫驾车水平不够高超,还是路上被人有意搁置了一块棱角锋利的石子。
车夫的声音从车下传来。
“公子稍等片刻,马车车轮的皮子被割破了,马上就能换好。”车夫嗓音憨厚,干活也很快速。
苏婉凝注意到,马车再次驾驶后,车子明显没有方才的轻快节奏,像是拖了更多地重物。
“方伯,怎么车身变慢了。”方文渊直接点明。
苏婉凝来不及阻拦,只能凑到手心,用指尖画了两笔,告诉他有人偷听。
于是方文渊立马改口:“还不快些,过会儿还要向母亲问安。毕竟宴席上有趣的玩意儿,是真的让人开眼。”
苏婉凝见方文渊巧妙糊弄了偷听者,忍不住配合:“公子,今日之事请您作罚,若因此事让方冯两家离心离德,也不是凌雪想要看见的。不如公子早些把冯小姐迎进门,你也好成家立业,一心求取功名。”
“你这个丫头还算有些自知之明,只是婚姻大事岂是儿戏。一切都要从长计议。你回府后便去母亲院子里领罚吧,不到真心悔过,不许踏出宅院半步。”方文渊也猜出偷听者是谁派来的,但仍不愿在嘴上服输。
相反他还在变相安排苏婉凝的藏身之处。
苏婉凝对他在宫中见死不救的行为,又多了几分理解。
或许方文渊也不如表面上风光,背地里关系杂乱如麻,不能细究。
“公子,到府了!”
不是车夫,而是一个婆子在高声喊话。
方文渊没有预想中的期待:“凌雪,母亲派她的随嫁丫头过来拿人了。没想到宫里的消息十分灵通,这会儿就已经传到了府里。兴许你怀孕,也会被人当作把柄,还有将你带进宫,也是我思虑不周全。”
苏婉凝到现在,还没见过方文渊的母亲,也就是在方家后院中,最能定夺凌雪生死的主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