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大院之中,那汉子手里用力地摇着绳扣,胳膊一甩绳索随手而出,正好套中远处的石墩。他如此反反复复不厌其烦地几十个来回,仍旧不觉疲惫。
身边的那个门童不去看门,反而侧倚在一旁一会儿瞧这儿,一会瞧那儿,时不时对着那汉子傻笑。
门童向正厅的方向望了望,就看到李贤与慕容还在商讨。
这墨梅就是朝臣“夺门”组织的印记,那么这次的宫廷命案可能是为郕王朱祁钰复仇而来。
慕容想到此处,对李贤道:“大人可知道郕王有没有亲信子嗣在世!”慕容如此问就是怀疑凶手一定是效忠郕王的残存势力。
李贤思索道:“郕王就一个儿子已经早夭,此外就是两个女儿,郕王暴毙之后就不知所踪了。至于这亲信吗,先帝复辟之时早就诛灭干净,于谦于大人就是其一,其家人被发配戍边。”
慕容本以为会在这得知凶手的一些线索,现在只好从另一边下手。
既然寻不到凶手线索,那凶手若是复仇肯定不会就此罢手,肯定还会有人成为凶手的目标。有可能他的目标就是皇上。
“阁老可还记得这‘夺门’组织人员数目?”
李贤无奈地摇头笑道:“这你可为难老夫了!这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老夫只是依稀记得几个人……”
慕容听得这话赶忙问道:“还望阁老相告,这关乎我朝存亡!”
“多福总管是其一,还有忠国公石亨、东厂督公曹吉祥、华盖殿大学士徐有贞……这几人都是首脑,其余人等就不知了!”李贤努力回忆道。
曹吉祥?曹吉祥也是“夺门”组织的其中一个首脑,就在不久曹吉祥惨死在锦衣府,慕容走的匆忙未来得及查验曹吉祥的尸体,难道曹吉祥也是被这个凶手杀害?
慕容望着厅外出神,他在回忆前几日的命案。十三名宫仆、多福的死法相同都是被勒住脖颈窒息而死,曹吉祥的死法更是恐怖,七窍流血而亡还不知是何死因。
慕容突然看到门外,就看到之前偷袭自己的那个汉子还在甩着绳扣。那汉子倒是用力十分精巧,每每甩出绳扣都可以准确无误地套住目标。
慕容心中震颤:这手法不正是多福总管以及十三名宫仆……
李贤见慕容望着门外的汉子出神,就叫了两声,正好打断了慕容的思路。
慕容回过神来指着窗外笑道:“阁老,这汉子听说话是蒙古人?”
李贤笑道:“你是说他啊!他出身于兀良哈部。从小在草原上放牛羊,骑马无所不会!我见他膂力过人就收他在府中干些重活。”
听李贤说完,慕容才知道这汉子原是个黄毛儿。他径直走出正厅来到那蒙古汉子面前,这汉子生的十分高大,满脸横肉,一脸凶相但笑起来却十分憨厚,透着一股傻劲儿。
慕容不懂蒙古话,就伸手示意了一下那蒙古汉子手中的绳扣。蒙古汉子看了看绳扣,又愣着眼睛看了看慕容,叽里咕噜地说了什么就将绳扣放到了慕容的手里。
慕容接过那足有小儿手臂粗细的绳扣,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慕容也学着那蒙古汉子的样子攥紧了绳扣甩了几甩,对着面前几丈远的石墩一掷而出。
虽说慕容功夫过人,精巧聪慧。但是这绳扣却不是很听话,偏出了几分。
李贤此时跟出来站在一旁观望,他捋着胡须笑道:“这东西不是什么功夫,这是他们蒙古人在草原上套马常用的技艺,他从小就练,自然娴熟!”
慕容心念一动,疾步转身,一个绳扣甩向了那蒙古汉子。那蒙古汉子反应虽慢,却一把拉住了绳子,两方互相角力,丝毫不让。
慕容面色平静,那蒙古汉子额头上青筋暴起,汗珠慢慢地渗了出来。慕容看准时机,猛地一发力将那蒙古汉子拽倒在地。
慕容走到那汉子面前,微微笑道:“出来混该还的!”那蒙古汉子不知听没听懂,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叽里咕噜说个不停。似乎是在抱怨慕容偷袭。
慕容心中暗念:套马的技艺,如此倒是十分像凶手的手段,一匹马都可以拉住何况一个人。难不成凶手是一个蒙古人?
闲言不再详叙,慕容这便辞别李贤要返回京城。离京三日,京城不知又发生了些什么。
慕容牵着马刚走出李府,迎面就撞过来一个人。那人衣着破破烂烂,像是个乞丐,正是今日上午被慕容的马吓倒的那个破皮无赖。
“可算找到你了!原来你躲到李阁老的府邸去了!”那泼皮一脸的得意模样,下巴抬得老高。
慕容不屑的一瞥,立刻拍马就走。
“方才的账我们还没清算,你就想跑?”那泼皮不知什么时候闪到慕容马前,伸开了手臂拦住道。
慕容不由得一奇:这泼皮有点底子!让我试试他深浅!
慕容一拍马颈,高高跃起,一掌劈将过来。谁知那泼皮非但不怕却出掌接招,硬生生地抵住了慕容的这一掌。
慕容暗暗惊奇:好小子!有点本事!慕容继而一个后翻,两腿齐攻。泼皮刚刚接了慕容一掌已经十分吃力,现在慕容猛攻之下,他只得两臂护在胸前勉强地接下了这腿劲,但重心被打偏,向后退了几丈。
泼皮倒也不甘示弱,稳住了身形又抢上去。就见他数拳打出都被慕容从容地化解开。
他见慕容如此轻松破解自己的招数,脸上觉得十分无光,攻得更加迅猛,招式渐渐凌乱不成章法。
慕容瞧准了一个破绽,当机立断,直攻腰腹处,那泼皮中招倒地。他仍是不服气,爬起来正要上前,此时就听一个声音喝道:“住手!”
慕容和泼皮齐回头,就看到李贤站在府门前一脸严肃。
“于冕!你又在此滋事!你知道他是谁?”李贤指着慕容道。
于冕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看也不看慕容一眼:“不就是一个锦衣卫嘛!老子打的就是锦衣卫!”
慕容情不自禁地一声冷哼,就听李贤道:“他可不是一般的锦衣卫!他就是在京城人尽皆知的慕容无极!”
于冕眼前一亮,眼神又暗淡下去:“阁老休要骗我,这家伙狂傲自大,目中无人。当真是慕容无极?”
“你……”李贤刚要破口大骂就被慕容拦住,他走到于冕身前,冷笑道:“对!我就是狂傲自大、目中无人的慕容无极!不服输再来比过?”
于冕当然不服输,叫道:“再来比过!”
李贤却要劝阻,被慕容婉言谢绝。就在慕容向李贤行礼之时,慕容就听得脑后呼呼风声。料得近了,慕容轻轻一闪,让过了于冕的拳头,随后一肘击向于冕的腋下,于冕吃痛倒退两步。
“力道可以!速度可以!就是学艺不精!未领悟这拳法精髓!”慕容指点于冕道,言罢就挥拳过来。
于冕狼狈躲闪,见慕容招数如此熟悉。十分诧异:这不是我的拳法吗?慕容一拳过来,于冕弯腰让过,慕容灵机一边重击向下,于冕顿时惊骇不已,赶忙侧身闪避。慕容此时胳膊横移,一用力将于冕撞飞出去。
“这回可服输?”慕容冷笑问道,于冕支在地上一言不发。
“你倒是有些本事!学过拳脚功夫就是不甚精湛。只是皮毛而已!”
李贤见于冕受伤在地,忙招呼门童扶将下去疗伤。
“这于冕一个泼皮混混是何来历?大人为何如此看重?”慕容疑惑道。
“这于冕,是于谦于大人的儿子!”
“什么?他是……于谦大人的儿子!”慕容万万没想到于谦的后人竟然如此落魄,毫无于谦大人的风骨气节。任谁见了也是万分悲痛。
李贤哀叹道:“于大人被杀后,全家发配戍边。这于冕半路逃到这邓州乞讨为生。我得知后才偶尔接济一下。这小子这一点倒像是他老子,不肯接受我的救济,只是沿街乞讨为生!”
慕容听到此处心中不禁五味杂陈。就此骑马飞奔京城不在话下。
骑马飞奔了一天一夜,直到次日正午才进了京城。
慕容刚进城就火速奔往锦衣府。回府途中就看到不少宅邸挂起了灵幡、挽幛,心中甚是疑惑。进了锦衣府的大门就看到王良急冲冲地跑出去。
王良一看慕容回来立马停下:“慕容大人,你可算回来了!”
“我不在这几日可有发生什么事?”慕容问道,看着王良急匆匆地样子,又道:“你这火急火燎地做什么?”
王良拉起慕容道:“事可大了!走!路上说!”
慕容的马鞍子还没凉下来就又翻身上马,王良也纵马疾奔。
“看到这几个宅子没有?”王良指了指这几处宅院,“发现什么?”
慕容只是扫了一眼就道:“看这些宅子规划样式像是官宅!怎么会有如此多的官家举丧!”
慕容心中已经猜到十之八九但是他不敢说出来,王良看出了慕容的神色,长叹一口气道:“没错,这就是大事!”
王良就将那夜张軏府中之事前前后后、从头到尾地详细说了一通。慕容听后大为震惊,心想:这个凶手下手真的是越来越快了!时间来不及了!
“那你此行是……”慕容问道。
“周大人越来越怠慢此事,我打听到一些事情,去停尸房查验尸体!”王良又反问慕容道:“你此行可有发现?”
慕容点头:“有重要发现!”他神秘一笑。王良便知道此行定有所斩获。
慕容又将这几日发生的所有事告诉了王良。王良更是唏嘘不已。说起广土坡皇庄之事的时候,王良道:“曹钦这几日忙的焦头烂额,又要查案,又与周大人周旋,根本无心理会皇庄的事!也没听到曹铉的任何消息。”
此时二人进了停尸房,王良就说起这几日查到的消息:“死者张軏,其余三人徐元亮、李经纶、许彬都是张軏下属。而且更加匪夷所思的是这三人之前都是寂寂无名的芝麻小官,无所作为,竟然在同一年三人同时升官!”
“这几人应该就是‘夺门’组织中的人!”慕容验看了四个人的尸体。李经纶和之前的人死法一样都是窒息而死,令人奇怪的是失去了一只右脚。另有两具无头尸体应该是许彬、徐元亮二人。
二人的头颅不知所踪。再看张軏死状惨怖,双目凸出,嘴巴咧了极大,头部有一处致命伤。似乎是极重的重物砸伤的。此外张軏的右臂不知去向。
这四具尸体身上分外划了墨梅图案,定是同一个凶手无疑。
正是:忠良之后,流浪市井;大内命案,险象环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