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薪易墨十余天后,王葛等小学学童先一步离开古墓山。
唉,谁能料想到呢,殷墟遗址早被盗过。换种说法,或许是秦古墓之主先盗了殷墟遗址,而后借此山之聚气,将自己埋身之处凌驾在了遗址之上。
返程就不用着急了,两位夫子带着弟子们绕道去了会稽山,游览了《墨子》、《史记》记载中的“禹穴”,相传此处为大禹的葬地。离开会稽山后,车队走上虞县、余姚、句章,三月十一回到南山地界。
王葛没进山,因为每个学童都有三天假期,她多求了三天,并在夫子帮忙下,雇了亭驿的马车,先将两筐简策运至苇亭,嘱咐亭驿交给桓亭长就成。一筐尽是刘泊抄录的,另一筐则是年长的学子们为感谢王葛助他们伐薪,主动多抄录的。
桓亭长?两位夫子心下讶异,桓氏子弟还有在踱衣县当亭长的?讶异归讶异,夫子并未多问。
终于能归家了。王葛的心好似路途中的莺飞草长,又急又雀跃,都没顾上回头。可怜立于车前、夫子两边的一排小矮同门啊,各个脸上充满了不舍。
三月十三。
贾舍村一早就“热闹”起来了。张户的魏妪出门,大嗓门的讥讽贾三娘说亲再次被拒的事,嘲讽贾三娘头顶流脓、臭不可闻,然后张户、贾户大打出手。
直到乡兵过来拉架,才没闹出大事。
张户一家,魏妪被挠花了脸,张菜被推倒时也不知磕伤了哪,好半天都起不来。
贾户家则是贾翁被掐破了脖子,贾大郎被砸伤手臂,他新妇的脸跟魏妪差不多,也被挠成了五指靶。
因斗殴是魏妪先恶语挑唆引起的,两户都有老者受伤,算不上不敬长者的罪名,那就据理而判,张户需要赔贾户两斗新粮。
王二郎在拉架中被撕烂了寒衣,后悔死他了,还被贾户趁乱泄愤呼了他好几巴掌。今日得去买粮,他只得一路衣飞破絮,面颊浮肿的驱车而行。
王三待外头平息动静后,提着农具出来院门。家里时常无人,他就在外门板上各楔竖木,以绳锁闭门。
其实村野里谁会私闯宅院偷盗?偷不着啥器物,还会被判重罪。何况进入仲春时,乡兵便重回村西扎营,监管修道的隶臣妾。
可王三不踏实,那七百个钱是他辛苦一辈子也挣不来的,又不能天天揣着它们去种地,万一路上被人抢了哩?还是系绳锁周全,每日归家绳锁有无被人动过,他一眼就能瞧出。
途经张户时,魏妪正坐院当中哭,瞧见王三郎过去,骂道“造孽啊!贪着王三这竖夫为邻,真是霉运!原先他哪回来借牛车咱不借?可怜我被人打成这样,他都躲着不帮忙。他非没长耳,是没长良心啊!”
王三自有了钱,日渐一日有了底气,回头啐口唾沫。他就是故意躲院里不出去的,怎么了?贱嘴子的老婢,活该被抓花脸!
他又特意绕道,尽量凑近贾户,听到了!他听到贾三娘被揍的惨叫连连。痛快啊,这贱妇该!她没被弃时,一直瞧不起他这个叔郎,当他不知道吗?听说她的头都快烂秃了,想嫁到浔屻乡最穷的村都没人要,真是报应。
同一时刻,王竹随鳏翁回居舍,一老一少刚才瞧热闹去了。鳏翁告诫道“阿竹啊,看到没,几句恶言,惹得两家不宁,何苦来哉?既受了伤,丢了脸面,还结了仇。对了,昨日乡兵刚送来的新豆,你烤些吃,上回掉到炉灶边的,我看你都拣起来吃了,是不是喜欢吃烤豆?”
“嗯,喜欢吃。”王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以后想吃啥做啥。翁没啥钱财,就是不缺新粮!”
“是!”王竹大声应着,欢欢喜喜随老人家回屋。他都没意识到,日渐一日,他的欢喜越来越多,腰板也挺了,阿父不来看他,他不但不惦记,反而轻松快活。
苇亭。
昨日亭驿就把两筐简策运来,所以王家人都知道阿葛今日便能到。王翁、大郎特意以巾束头,贾妪也簪了孙女雕刻的喜鹊登枝竹簪。他们算着王葛申时差不多能到,但未初时候,她就到了。
苇亭真是大变样,王葛驻足,这里变化得都要想不起以前是何样子了。木亭前竖有大鼓,亭东、西两侧是间隔颇宽的排排茅屋,每户人家以荆棘围墙。苇泽还是从前模样,但原来的茅草窝子、荆棘丛,好大一片都被清理了,粪畴之田整整齐齐,一时间看不出种了什么。
嗒嗒嗒……
两骑从茅屋后方过来,前头是铁雷,后方是王禾。
“王葛?”王禾慌忙下马,把她的筐卸下来提自己手上,惊喜道“你咋这会就到了?大父母、伯父都念叨一天了!”
“你叫我啥?”
“嘿,从……姊,行了吧?走,回家。”他跟铁雷招手“铁叔,我先带从姊回家了。”
王葛隔远向铁雷一揖,边和王禾行路,边夸他“你都会骑马了?真威风。”
“铁叔说我干活勤快,把马厩打扫的干净,就允我闲时学骑马,他还教我射箭哩。王葛咳……从姊,我跟你说,射箭可没我原先想的轻松,一天下来,啧啧,我膀子疼的跟断了一样。”
“又乱说话。”
“看,那就是分给咱家的屋。”
“呀!也养了鸡。还、还有鹅?”
王大郎正在院里编筲箕,王荇坐一旁读书。
王大郎耳聪,先听到动静,手中一停,唤道“虎头,看看是不是你阿姊回来了?”
小家伙立刻跑出院门,泪夺眶而出。“阿父,是,是阿姊。我阿姊回来了!阿姊!”他奔过来,差点将王葛扑倒。
“我去叫大父母。”王禾跑出两步后才发现忘了先撂下筐,算了,提着继续跑。
短暂的相聚,总比没有好。一家人得知王葛明日一早就得往回赶,心头那滋味,别提多难受了。
王翁思量着说道“你回去后就打听,准匠师考还需回来办过所竹牌么?要是能直接在县邑办,考前就别来回奔波了。”
贾妪不停抹泪,知道夫君说的对,可她想孙女啊。
王大郎“听你大父话。家里挺好,一切都好。你安心在南山念书,与其每月奔波六天,不如勤练手艺。等你考上匠师,咱家力役免了、田租还能再减,日子才能更好。”
贾妪这才道“对。就为回来呆一宿,路上耗六天,这哪行?是大母糊涂了,听你大父和你阿父的。”
王葛抬脸从眼缝里看人,没办法,见到阿父、阿弟时哭一场,见到大父母哭一场,见到阿菽、阿蓬、阿艾时,被仨弟、妹引着又哭一场,现在俩眼肿的都疼。“成。我问过了,过所可随南山考试的匠工一起办。”
王翁轻“啊”一声,这就意味着,孙女此次离家,怎么也得隔三个月才能再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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