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冬子好整以暇地抱胸欣赏,一直觉得安宁的性子清雅如菊,淡淡的,极少看到她真正怒极对人的。
可是乔落不一样,本来与安宁不相干的女人,但是涉及到安宁所重视的人时,她就会露出她平日里收敛的锋芒来。
这样的安宁,他其实是喜欢的,因为这样的安宁,才让潘冬子觉得她是这个年纪的女人,爱憎分明,让他觉得安宁不会离他很遥远。
而且,他觉得安宁应付这样的场景,凭她个人的能力,绰绰有余。
安宁笑了一笑,她看着乔落的的样子,目光中竟然微带着怜悯,但语气依旧冷冷的,“某人居然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我真为阿原有这样的母亲而感到悲哀。”
阿原是乔落生下来的孩子,全名叫简泊原,不过还是襁褓中的婴儿,宅子里的人都喜欢叫他阿原,名字是简濉溪给起的,还是他费了不少劲查了大字典得来的,足见他对这个招人的小娃娃是异常喜爱的。
原先那样仇视,为了拆散乔落跟安辰甚至要乔落拿掉肚子里的孩子,如今倒是客客气气起来,都说父亲这人好面子,霸道傲然,然而父亲如今都改变了,足以证明这天下没有冥顽不化的臭石头。
乔落闻言,脸上的血色消失殆尽,她看着安宁,说不出心底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受,适才兴起与安宁争执的时候她一腔激愤,现在略微地冷静了下来,这中间只不过是几秒的时间。
她有些意识到了安宁是在刺激自己,用的是激将法,自己差点上了当,被她给左右了。
不过她口头上还是不想让与安宁便宜,“简安宁,你以为你是多好的母亲呢,把孩子都照顾死了,休在我面前搬弄是非。”
安宁的那个孩子,其实在简家是个禁忌,先前简濉溪跟家里所有的人都交代过了,不许在潘冬子跟安宁面前提,乔落也是不甘心,才说的。
简安宁以为她自己真多好来着,其实她什么都不是,冬子应该醒醒的,没人提醒他,所以自己有必要点醒他。
安宁瞧着乔落,那目光仿若寒冬腊月里的月色,淡淡的,白白的,薄薄的,轻轻的,还夹杂着一股凛冽的寒气。
安宁还没搭腔,潘冬子倒是不痛快起来了,起先他还能沉着性子听下去,但是在乔落提及那个孩子时,他棱角分明的那张俊脸,当下就绷了起来。
那孩子,牵扯到太多自己跟安宁之间的不快。他已经打算重新追求安宁了,乔落这番话,这不是变着法子在挤兑自己么,她是不知道,但是自己跟安宁可是知道底细的。
何况那个孩子,是潘家最肮脏的产物。
已经送走了,这事算是告一段落,本来打算随着时间慢慢沉下去,这乔落好死不死又在还没愈合的伤口上撒了把盐,让伤口恶化下去。
乔落的这番话,到底还是把潘冬子给得罪并激怒了,潘冬子的眼神冷了下来,唇角仍看上去像是在笑,声音十分的轻缓,“安宁是不是一个好母亲,不需要你来质疑。乔落,做好你分内的事情就可以了,别把这本来宁静的宅子弄得乌烟瘴气。我家岳父是好性子,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潘冬子的声音极轻,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了过来,可是他明明就站在眼前,乔落乌黑的发蓬蓬地掩去了象牙色的半片脸颊,更衬得她下巴尖了起来,脸上是一丁点的血色都没了。
安宁说任何的话,对她影响并不大,但是潘冬子不同,她跟安宁较劲,主要是为了他。
还以为他对安宁不在乎,刚才在自己讽刺安宁的时候,他一直都是处于旁观者的姿态,眼下却介入其中,甚至还站到了安宁的这一边,帮安宁助阵。
幸好,这个时候,安辰从外头回来,他不知内情,朝着乔落而去,关切地问,“落落,你怎么下楼来了?”
“我在房间里闷坏了,就出来客厅走走,医生说只要不吹风着凉就没事,我在卧室窝了好久了。”
她的脸上,露出一副可怜的表情,安辰立刻心软了,毕竟这个女人,他是放在心坎上疼的。
就算她再不好,他也认了,何况他觉得自己应该相信她说的话,她是自己孩子的亲妈。
他们要过一辈子的,而不是一天两天。
若是连自己都不信她了,那她该是怎样的可怜。
“我这打算回去了。”
乔落起身,安辰忙伸手去抱过她怀中的孩子,然后腾出一只手来扶着她,那动作轻微又小心翼翼,安宁看得十分的不是滋味,哥真被这个女人迷得七荤八素,是非黑白都不分了。
眼睁睁地看着乔落离开了视线,安宁心里头也不痛快,更何况还是安辰扶她上去的,这女人只会越来越嚣张。
“安宁,你来了啊,冬子,你也来了。”
简母围着一条碎花围裙从厨房出来,手上还湿漉漉的。
“安宁,过来帮忙。”
简母看冬子的神色倒是颇为正常,自家女儿倒是挺不高兴的,先前打电话过去,还以为他们分了呢,没想到他们同来,又在自己的意料之外。
这两个年轻人,自己是搞不清楚了,安宁的意思是想要分的,可她自己还是希望他们能重修旧好的,毕竟安宁若是重嫁,嫁的对象也不知道是怎样,冬子的心眼并不坏。
不过,她也只是心里头想想,不会横加干涉。
“妈,我也来帮你。”
安宁还没有答话,潘冬子倒是毛遂自荐了。
简母比简濉溪在安宁心中的份量可重多了,若是跟简濉溪讨好,还不如笼络简母来得痛快。
潘冬子这句话把安宁跟简母都给说愣住了,一看潘冬子这副打扮,就不是下厨房的料,何况他跟安宁在一起那么久,安宁可是从未见到他进厨房过。
简母也是这么认为的,冬子虽然自幼丧母,可他出身权贵之家,那个……
何况简濉溪也是从不进厨房的,他说男人应当远庖厨,反正他对厨房是敬而远之的。
潘冬子其实对厨房也是不熟悉的,他只是想要让简母对他中意而已,所以也没顾得上多想,他不认为厨房的事情会难倒他。
“妈,反正爸也还没回来,安辰也没空陪我,不如我陪你进去帮下忙吧?”
他说得郑重其事,那脸色,那表情,貌似简母不立刻答应他,倒是简母的错了。
“肯定会越帮越忙。”
安宁很不屑地嗤声道,她终于回过神来了。
潘冬子伸手扯了一下,便将那条银灰色的领带拉下来。他抿了抿唇,伸手便推着简母进去,“妈,试试就知道了。”
安宁正跟上来,被潘冬子的话给止住了脚步,“安宁,你就留在客厅看电视吧,不用进来帮忙了,厨房有我就够了。”
安宁想了想,还真没跟上去,就让潘冬子吃瘪下,他是不是真以为厨房是他大展拳脚的天下。
安宁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开始拿起遥控器看起电视来,可是总觉得有些静不下心来,想要去看潘冬子出糗。
到底是按耐住了,因为电视上有个频道正在播放举重比赛,四分之一决赛,陈雪莲是选手之一。
电视上穿着比赛服装的陈雪莲,面容还是一贯的,不过眉宇之间,但是拢了几分凝重,估计今天与她相战的对手不容小觑。
陈雪莲这场举重比赛,还是蛮有份量的,只是令安宁诧异的是潘冬子的那家投资公司居然是最大的赞助商。
本来潘冬子的公司她是连名字也不知晓的,那一天去了一趟,等了太久,倒是无意间发现了不少与公司名字相关的,想要抹去那些残存的记忆也难,就这么淤积在脑海的某一个尘封的角落了。
安宁看得心惊肉跳,当陈雪莲战胜了对手时,安宁刚才揪起来的心,才落回了原地。
那边,厨房里。
简母让潘冬子去洗菜,这是最简单的工作了,别的复杂的,也没让潘冬子帮忙,因为她也不知道冬子的实力有几分。
潘冬子笔挺地站着,只不过,若是稍微仔细看,就会发现他每一个动作,都是极其的僵硬不自然。
潘冬子的表情极为认真,他在苦苦思索着如何将这些小青菜洗得更加干净,总觉得这里头掺杂的泥土太多了,怎么洗也还有泥沙藏匿其中。
简母正在炒菜,没空关注他的进程。
当她炒好菜,得了空过来关注冬子的进展,嘴巴微张,极为错愕,这都十五分钟过去了,冬子居然才洗好了三棵青菜,这篮子里要洗的青菜少说也有五六十棵,按照他的龟速,等他洗好,都第二天了。
她不禁叹气,冬子肯定脑子进水了,才会要进来帮忙,难怪安宁说他只会越帮越忙。
简母手头上没活干了,于是走过来跟东子说,“冬子,你还是去客厅跟安宁一块儿看电视吧,这儿不是你呆的地方。”
她那口气,颇为无奈。
潘冬子却气定神闲地道,“妈,我这是第一次洗菜,难免不顺手,你来跟我说说应该怎么洗才会加快速度。”
他抬头,那表情,在简母看来,不是作假,不是故意的。
她微微怔了怔,最初潘冬子上门提亲自己是对他不满意的,因为安宁不想嫁他,所以自己自然是想要婉言拒绝的,可是濉溪不同意,想要攀上潘家这门亲,因为对旁人而言,潘家的门楣,不是一般人都能攀得起的,何况是潘少岳同意,冬子主动登门的,傻子才会拒绝这从天而降的好事呢。
简母也不是傻子,知道他赖在厨房,无事献殷情,肯定是有话要跟自己说,她老老实实地摊开问,“冬子,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之前安宁说要跟冬子分开,说跟他没有登记。简母心下一动,难道冬子要跟自己说这个?
可是说这个,不想要偷偷摸摸吧,由着安宁来说,不是更好的吗?
“妈,哪有的事,是不是安宁跟你说了什么?”
潘冬子轻挑了嘴角问。
“冬子,我就安宁这么一个女儿,我自然是不想她受任何的委屈,她嫁了你,我起先是不同意的,我从没想要安宁嫁多权贵多有钱的人家,我唯一的希望是她能够过得快乐,自在。可是她嫁了你,并不快乐,尽管她每次回来都会跟我说她没被你欺负,你对她很好,但是我知道她口是心非,她是不想我担心。”
简母的神色在瞬间变得有些古怪,顿了顿,继续道,“上次她回家跟我说你们从来没有登记过,只是举行了婚礼,还算不上是合法的夫妻,她跟我说她想要跟你分开,她是下了决心的,从她的只言片语间,我就知道她是不会轻易更改主意的,从小她就倔强有主见,不用我操心。”
“如果之前你们的婚姻真的是一场磨难,那么她要解脱,我不会阻止她。”
简母睨着潘冬子,他穿着亚麻衬衫,最普通不过的黑色,却将整个人衬得清俊挺拔,穿出一副随意倜傥来,他无疑是出色的,但他不够爱自己的女儿,一个女人,若是得不到一个男人的真爱,那么这婚姻便是形同虚设。
她是过来人,自然更是明白的。
“妈,不是这样的。”
苦笑终究只能留在心里,从简母的口中,他得知了他究竟给她带来了多大的伤害。
安宁,是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摆脱自己,连她最在意的母亲,她都明说了,表明了后果她是打算承受了的。
“妈,我喜欢安宁,我是真的爱她。我对许愿的感情,原来不是爱情,以前我不懂爱,所以才会自以为是,若非有人点醒了我,我可能还在做犯傻的事情,还不知道迷途知返。过去因为我的无知,对安宁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但是我现在打算重新追求安宁,我希望你能够帮我。”
潘冬子的眼底都蕴藏着细碎璀璨的光芒,可又那样深,若隐若现,简母以为是错觉,可她眨了眨眼,那些光芒还是依旧存在着,没有消失。
冬子的这番话,让简母的眉头越蹙越紧,他对安宁真的是在意吗?
“可是,现在已经迟了。”
简母虽然心生不忍,但还是击碎了他的那些遐想。
安宁对冬子,并没有感情,即便冬子爱她,那也是无济于事。
差点,差点自己被冬子给说动了。
不过感情的事情,外人是帮不上忙的,要的是一对男女都要两厢情愿,一个一头热,还是不行的,感情无法勉强。
“妈,只要你站在我这一边就行了,其它的,不用你操心。”
他轻描淡写地道,微微一扬眉,像是胸有成竹。
简母很快便领会了他话中的深意,不过没什么表情,仍旧只是淡淡地瞥他一眼,只有唇角不着痕迹地扬起一些。
“我不会反对你追求安宁,但前提你别做伤害她的事就行了,其它的,我尊重安宁的意见,选择权在她,而不是我,你要讨好的是她,也不是我。冬子,你的心意我懂,可是我也帮不了你。安宁毕竟不是小娃娃了,她长大了。”
潘冬子闻言,这才真正露出笑容,一双墨色的眼底甚至都有微动的光华,看向她说:“妈,有你这番话就足够了,希望能够叫你一辈子的妈。”
简母没有反对,这对他而言,已经足够。
琉璃吊灯悬在头顶,不锈钢的水槽里浮起来的青菜上映出一个又一个大小不一的光斑,正圆而又明亮,煞是好看。
“妈,你怎么还没出来,爸都回来了。”
安宁站在厨房门口,喊道,声音带了略微的沙哑。
潘冬子猛然回头,灯光下安宁的脸看不出任何的异样,有轻微的疲态,并不怎么深。
他微不可见地蹙眉,不知道她站在那多久了,那么悄无声息。
他下意识跟简母面面相觑,简母慢慢收回了目光,想来也是没有察觉的。
“你爸什么时候回来的?”
简母打破了尴尬,随即扬起笑容说,“冬子青菜才洗了三棵,不会洗,要不你进来帮忙吧,让冬子去客厅跟你爸聊天去。”
安宁直直地走了过来,应了一声“好。”
潘冬子本来还想留下来,简母对他使了个眼色,虽然不怎么情愿,他还是放下了手中的那棵青菜,洗干净了手擦了擦,才极有风度地从安宁的身边出去。
在经过安宁身边的时候,他停下了步伐,唇角极微地扬起来,声音中却带着一丝轻漫,“安宁,你可要好好洗,这些青菜真的很不好对付。”
安宁有一瞬间的失神,她分明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兴味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