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很快就到了,潘冬子默默地随安宁上了楼,进了房间。
他一阵子没回来,这儿还是老样子,东西家具都没有移动过。
安宁一进门,就直奔卧室,徒留潘冬子一个人在客厅。
安宁在房间里整理衣服,潘冬子敲门,“进来。”
安宁率先打破口,潘冬子于是推开门进来。
暖色的灯光如同投影,将两个人的轮廓画在墙上。
安宁微微低着头,半边侧脸隐在黑影中,线条柔和,他看着她的侧影,眼神渐渐温柔。
安宁的手机响了起来,是龚玲玲打来的,问她有没空。
安宁问,“有什么事?”
“晚上来陪我,我妈让我回家,他们一个人都不在家。”
安宁不由自主地点头,“好。”答应得还算痛快。
“你在哪里?”龚玲玲从善如流地问道,顿了顿,补充道,“我来接你。”
“我在家。”
“那好,我立刻就来。”
龚玲玲立刻挂断了电话。
安宁听着嘟嘟嘟的忙音,颇为无奈,这家伙,性子依旧是那么的急,还以为她有所改进了。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潘冬子双唇抿紧,宛如条笔直的线,在她身后沉声说,“你要出去?”顺势抓住她莹白玉润的皓腕。
“嗯。”
安宁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看潘冬子的架势,她也知道他今晚打算留下,之前他追讨生日礼物,已经让她差点焦头烂额了,再出点意外,她可不保证自己还能够安然无恙活到明天。
对她而言,龚玲玲的这通电话打得很及时,适时帮了她一个很大的忙,让她可以顺其自然地不呆在这个充满潘冬子问道的屋里。
今天的潘冬子,反常得让安宁有些措手不及。
先是,许了她自由,再是要求拍大头贴,她真的很怕来个再来。
他皱着眉,声音微微带着怒意,慢慢地说,“今天是我生日。”
他弯下了腰,他们的视线几乎平视,安宁自然是注意到他的表情,安宁盯着他的眼睛,略带讽刺地道,“生日礼物,我已经给了。”
潘冬子死死地盯着安宁,那是一种极为复杂的感情,愤怒,又像是焦灼,或者还有嫉妒,刹那间涌了上来。安宁的冷静没由来地让潘冬子觉得不安,一猜那个叫她出去的人是陈哲,他根本就无法冷静下来。
安宁已经转移开了视线,缓缓地道,“你还想怎样?”
是啊,他还想怎样?他又能怎样呢?
他深呼吸了一把,努力地克制着自己恣意翻腾的情绪。
“麻烦你,放开我。”
安宁的声音近乎麻木。
他嘴唇微微动了下,终究没有说什么。
过了良久,他终究放开了她,当两个人的肌肤分离,一阵冰凉跟空虚几乎立刻把他的浑身给包围笼罩住。
直到安宁飞快地收拾好需要的东西转身离开后,潘冬子依然维持着那样的一个姿势,没有动。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额头有撮微长的额发垂落了下来,愈发显得他寂清落寞。
安宁下了楼,玲玲实则还没有到,安宁知道自己出来的太快了,但是她不想再面对那个令她茫然的潘冬子了。
她吹着风,觉得单薄的身子有些凉意,或许是夜色有些深了的缘故。这日子,早晚的温差总是有些大。
她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中随身包上的那几根深棕色的流苏,指尖划过流苏光滑的皮革,愈发的冰凉,连带地,她的身形跟着颤了颤。
玲玲是安宁下来过了将近十五分钟才到的,安宁看到她在车里跟自己招手,默默地上车,也没说她,倒是玲玲不小心碰触到安宁冰凉入骨的手背时,起了浓浓的歉意,“安宁,不好意思啊,来迟了。”
“都怪左饶,我临出门,他还叽里咕噜个不停,说这说那的,年纪轻轻跟一个糟老头子一样啰嗦,害我接电话不敢开快。”
玲玲总是能够很快地调动氛围,安宁觉得跟玲玲在一起,心情总会莫名跟着明朗起来。
玲玲家的房子很大,家里一个人也没,两个女孩子自然很快就梳洗上了床,睡同一床被子,她们不是头一回睡一床被子,所以也没觉得尴尬。
钻进被窝后,玲玲关了灯。
“玲玲,我过阵子就回学校了。”
安宁的声音有些低,但在夜深人静、只闻得到浅浅呼吸的房间里,却犹如惊雷。
玲玲自然是诧异不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对安宁最近的关心力度明显不够,安宁这么一说,她一下子脑子转不过弯来了。
“没怎么回事啊,我是想跟你说,我很快就要回归学校,过普通大学生的生活了。”
安宁说这话,明显带了一股强烈的憧憬。
“啊?”玲玲不敢置信地惊呼了一声,随即迟了一拍道,“潘冬子同意了?”
“嗯。我跟他当初就没登记,他现在同意分开。”
安宁淡定地补充道。
玲玲吃惊地问道,“安宁,你们真是让我大开眼界。”那么盛大的婚礼,他们两个人竟然悄无声息瞒着众人只举行了婚礼没有登记领证。
“那那个孩子呢?”
要是说安宁对潘冬子没有丝毫的感情,玲玲有些不信,那个孩子,虽然因为意外去了,但至少还是存在过,他是安宁跟潘冬子之间无可割舍的一条纽带,怎能轻易否认。
“他走了。”
安宁的嘴角带了意味深长,可惜屋内的光线又黑又暗,龚玲玲根本就不会发觉。
“安宁,你到底有没喜欢过他?我知道你当初是被强迫的,难不保你们朝夕相处没有发展出丝毫的感情来?”
黑夜里,玲玲的眼神依旧清亮无比。
安宁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眯起眼睛,可墨黑的眸色间,却有一丝叫人捉摸不定的深意。
在玲玲沉不住性子催促之前,她开了口,幽幽的声音明显离玲玲很近,她却一阵恍惚,觉得安宁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透过层层障碍穿透而来的,“很晚了,睡吧。”
到底还是没有回答,玲玲有些懊恼,但也知道此时不能再问了,安宁明显是在逃避这个话题,还是下回打探吧。
不过,这个潘冬子是挺可恶的,安宁不喜欢他,也是正常的。
当初为了许愿闹得满城风雨,强迫安宁嫁给他,要知道,当初安宁跟陈哲情投意合,等陈哲回来就能谈婚论嫁,陈哲如今对安宁依旧痴情不悔,然而有了潘冬子的插足,安宁跟陈哲走到今天,想要再续前缘,怎么都还差了些什么,安宁以前很黏陈哲,如今对陈哲也是不怎么理睬,失了当初那股热情的劲了。
玲玲去上课了,安宁还赖在玲玲家的床上,临近中午的时候,她接到了陈铭的电话,说要跟她有关商谈提前结束协议的事情,安宁自然是欣然赴约。
只是,她没想到到了约定的地方,除了陈铭,潘冬子也在。
潘冬子坐得笔挺,只有陈铭看到他眼中深深藏匿起来的黯然。
安宁坐下之后,一直没去看潘冬子,他忽然觉得,在她面前,藏起情绪来,都是徒然的,眼中隐约闪过几许失望跟落寞。
“潘少,你觉得这样如何?”
潘冬子愣了愣,这才回过神来,他微微皱了皱眉,“可以。”
只顾着看安宁走了神,根本就不知道陈铭刚才跟自己说了些什么,但又不想让人瞧出异样。
“那就在这签字吧。”
陈铭指着上头的契约末尾处道,顺带地,递给了他一支笔。
潘冬子目光如炬,一动不动地看着陈铭,嘴角微微勾起,眼中却殊无笑意。陈铭的心中不禁咯噔了一下,忙收回目光。
不知为何,陈铭竟不敢再将眸光移过去……
潘冬子的目光颇为犀利,一如初次见面时他打量自己的神色,如同掂量货物的价值一般。
他是感激过潘冬子,但多半还是靠的是自身的能力跟下的苦功,若是自己一无是处,不求上进,早就被潘冬子给踹到爪哇国去了。
陈铭竟然莫名感到心虚,自己在不遗余力帮安宁,是不是被潘冬子给瞧出来了?
他稳了稳神,仔细回想起自己并没有露出什么马脚,应该没事,多半是自己吓自己。
潘冬子拿起笔的动作很慢,笔套被他给用力地用蛮力给扯了下来,也许是太过用力的缘故,哐当一声,坠地,陈铭俯身下去捡了起来,发现笔套已经有好几处裂痕了,再用些力估计会碎成一片片了。
这份契约,估计潘冬子也是不情愿签的,潘冬子打电话通知自己处理这件事,自己还是十分诧异的。
还以为他是想通了,可是事实上,并不尽然。
地点是自己选的,自己来的时候,潘冬子已经坐在那了,服务员正给他满上一杯冒着热气的白开水,看他的样子,之前,估计已经饮下至少一杯了,不知道他到底来了多久。
“潘少,我来迟了。”
陈铭不好意思地道歉,潘冬子只是抬头斜睨了他一眼,波澜不兴地道,“是我来早了。”
接下来,他一直没跟自己吭声,直到安宁来,他也没开口,似乎沉浸在他自己的思绪里了,陈铭也一直不敢贸然地骚扰他。
若非事情最后的决策需要他来签字,陈铭估计还不会去干扰他。
潘冬子神色恍惚地握着黑色的签字笔,心底撕裂的那个地方又在隐隐作痛,向来他在文件上落笔签名都是大手一挥,字体飘逸洒脱,龙飞凤舞的。
而此刻,他每一笔每一划,都是极为郑重,极为吃力,仿若那支笔有千斤重,将他给压垮一般。
终于写完了他名字中最后的一横,他如释重负地将契约推过去,因为上头安宁的名字,还没有签。
安宁签名很快,不像自己写的跟小学生一样一笔一划,每一个笔划,都极为认真,甚至写的有些歪歪斜斜,跟鬼画符一样,他还是从来没见过自己这么丑的签名。
安宁的字体十分的清秀,干干净净,跟她的人一样。
安宁签名的那个瞬间,她没有发现潘冬子那样子贪恋地几乎想要将她用目光刻下来一样,心中最柔软处划过一丝痛楚。
她低头,脖颈白皙,肌肤愈发衬得如凝脂般光滑细腻。
她抬起头,他发现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冽然倒映着自己的影子,是那样的清晰。
走的时候,安宁先走的,潘冬子在,陈铭自然是不敢当着他的面提出送安宁回去的。
潘冬子本想说送她回去的,可安宁,是那般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让他到嘴边的话,通通、一字不落地咽回到肚子里去了。
这处房子,毕竟是潘冬子的,安宁既然解脱了,自然要搬出去的,她又不想回家,跟乔落关系闹得这么僵,何况家里父亲还瞒着,她还没想好如何跟家里人交代,暂时压下先。
安宁不打算找房子,学校里,她回去问过了,可能是潘冬子事先打过招呼,办得极其顺利,说她下星期就可以回去上课了,班级也给安插好了,只等安宁去就行了。
安宁打电话问了下学校,学校里说可以提前办入学手续,只要办好入学手续,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搬入学生宿舍入住了。
入学手续,办得极为顺利,安宁搬家的这一天,接到陈哲的电话。
陈哲没有直接说约她出去,而是找她聊天,不经意间问起她在干什么,安宁老实地回答,说在搬家。
陈哲说要过来帮忙,安宁拒绝了,但是安宁搬着行李下楼来时,看到陈哲身姿笔挺地依靠在他的车前,她不偏不倚地对上了那双眼睛,微凉,含着笑意。
他看到她气喘吁吁,立刻疾步上前,接过她手中的负荷,就跟以前她每回提着重物一样,他做得极为的顺手。
安宁渐渐地接受了陈哲的莫名出现,她回过神来,瞧不出是喜是忧,只是一种怅然的神色。
她心底苦涩,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谢谢,麻烦你了。”
陈哲自嘲,“安宁,什么时候跟我这般见外了?”
安宁一愣,是啊,什么时候,自己跟陈哲这般的生分了,早在自己被强迫跟潘冬子成婚的那个时候吧。
瞒着陈哲成了习惯,渐渐地,成了一种压抑,情绪跟性情多少也跟着有了起伏。
到如今,她累了,甚至都不想去接触感情了。
陈哲虽然没有咄咄逼人,但她还是潜意识在抗拒。
她只想恢复普通平静的大学生活,安宁随即一怔,玲玲那个时候问自己,为何不愿意跟陈哲重新在一起?毕竟,他们曾是情侣,又彼此熟悉,何况陈哲对自己的情意一如当初,没有变,这是极为难得的,陈哲,毕竟是个十分优秀的男人,他还那么年轻,前途不可限量。
为何自己这么轻易地就松手了?
安宁那个时候是这样回她的,说自己不想再牵涉感情了,只想好好经营目前的生活,想要回学校念书去,以学业为重。
玲玲然后反驳自己,安宁,这是不是你的一个借口呢?
那个时候,自己沉默了,没有思索出一个像样又能说服自己的答案出来。
她其实也想过的,但她如今刚跟潘冬子分开,不想让自己又陷入别的纷扰当中。
她的心,真的很累,不是以前的简安宁了,她的经历多了,连带地,她失去了不少。
她不再是以前那个天真的简安宁,只要围着陈哲转,就心满意足了。
“安宁,我知道你现在不想接纳我,没关系,我可以等,你没必要对我这般反感,推拒的,我们可以尝试慢慢来,从朋友做起,好不好?”
陈哲问地有些卑微,这跟一贯的他,有些不同,安宁有几分动容,心里头没由来地软了下来,她低低地应道,“好。”
只是朋友而已,她没必要想太多的,其它的,那就顺其自然了,如果缘分真让他们突破重重障碍在一起,那么她不会再抗拒了。
陈哲,毕竟是最懂她的那个人了。
这么多年来,他对自己的那份心,一直不离不弃。
安宁的新宿舍在七楼,还没有电梯,幸好陈哲来了,不然安宁来回提行李,肯定要累到直不起腰来。
这一回她的返校,可并没有迎接新生的学长帮忙,一切都要靠自己。
她从包里翻出宿舍的钥匙,开了门,整个宿舍空荡荡的,没有人,陈哲在阿姨那登记,被安宁称是她的哥哥,才得以上来的。
宿舍是四个人一个房间,有一张床铺是空着的,之前听辅导员说了,这次安排她住的宿舍,有些不同,是混合宿舍,也就是说住这个宿舍的学生,是不同专业的,不是本专业的。
辅导员解释是之前同专业都安排满了,没人搬出去,一时也不好重新安排让别人安排去,影响不好,让安宁先行住下来先,要是住的不习惯跟人无法融合再跟她提,安宁自然说不介意。
她没有那么不好相处,反正住同一宿舍也是不认识的人,住混合宿舍也是不认识的人,对她而言,都是一样,没多大的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