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安宁早早睡下了,潘冬子起先一直没进来,后来在安宁迷糊睡着的时候,钻进了被窝,还霸道十足地双手圈住她的纤腰。
安宁本能地伸手去推,潘冬子没有松手,依旧我行我素,对她的意愿,是半点也不从。
安宁嘤咛了一声,她是太累了,连挣扎的气力也没,僵持了仅片刻,见他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突兀动作,很快便又去见了周公。
起来的时候,潘冬子已经起身了,安宁甚至觉得昨晚是个梦,不过有些真实罢了。
潘冬子在客厅,今天的他,穿的中规中矩,条纹衬衣,臂弯里搭着一件铁灰色的西装外套,袖子上别着熠熠生辉的钻石袖口,抬手间,与他那一双深沉的墨色眸子一样光彩逼人。
他下巴刮得光洁,头发也精心打理过了,站在那,像个彬彬有礼、俊雅迷人的成功人士。
气场有些不同凡响,那是他从小的生活环境造就的,潘冬子从来就不是好人,骨子里霸道得无人能及,干什么事情都以自己的喜好为前提,什么也无法掩盖他这种夺目的光芒。
他这样子,就是在等她了。
安宁利落地收拾了下自己,稍稍吃了点垫肚子的,就跟潘冬子一起走。
安宁在到B市军医医院之前,已经打电话跟林若雪确认了下病房号,报给潘冬子后,他轻车熟路地就摸到了那间病房,像是他家一般不假思索。
秦湛的病房极为舒适,是套房式的,房内的花篮被移动到走廊上,摆成了长长的一条队伍,房间里,到处是别人送来的水果篮。
安宁他们到的时候,林若雪正拆了个新鲜的水果篮,细细地削着薄薄的皮儿,又小心翼翼地切成形状各异、精美的水果拼盘。
她从事的是酒店业,厨艺也专门修过的,水果拼盘对她而言,是小儿科,信手拈来。
秦筝在她身边,他今日的打扮休闲,黑色的衬衣随意地敞开,露出上面小片古铜色的性感肌肤,双腿交叠,歪在沙发上。
相对潘冬子的中规中矩,秦筝的头发乱的很有型,手指恣意地轻敲着案面,狐狸眼眯起,视线落在忙碌的林若雪身上。
秦湛躺着,神色憔悴,原本贴身的病号服变得宽大了,他看到安宁的第一眼,原本黯淡无光的瞳眸离开明亮了起来,但触及到她身边的潘冬子,眸色又随即黯了下来。
他很想对安宁微笑,但又笑不出来。
他的身体很虚弱,医生说他需要多休息,但他就是老睡不着,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现象,但自从得了这个病开始,就开始失眠了,长久的失眠,还会导致脱发。
早上梳头的时候,掉了大把的头发,他没跟任何人提及,私自悄悄将那把头发放到座便器里冲走了。
安宁提的是水果篮,在医院门前买的,她若是知道这病房之内到处都是水果篮,肯定不买这个了,买别的来,这提的水果篮都让她不好意思放下了。
秦筝看到潘冬子进来,便伸了个懒腰,起了个身,“潘少,你来了啊,我们去外面谈吧。”
边说着边将潘冬子往外推,林若雪也放下水中正在忙活着的事情,跟着起来,附和道,“你们去外面谈吧,不然这房间也太闹腾了,病房内太闹腾不好。”
潘冬子没有拂秦筝的面子,斜睨了安宁一眼,只瞧到安宁的后脑勺,她正走向秦湛躺着的那张床,根本就不知道他这边的情形,估计此刻的心思都在秦湛身上。
真看不出来,她对秦湛也挺上心的,对自己,倒是不假辞色,像是吃了豹子胆一样的,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潘冬子他们一走,房内立刻安静下来了,安宁抿了抿干涩的唇,“不好意思,这么晚才来探望你。”
“我知道你得了急性盲肠炎。”
秦湛本来心里是什么滋味都混杂在一起了的,但当安宁开了口之后,他的心境倒是平复了下来,觉得能够坦然面对了。
反正自己最糟糕的一面她都看到了,如今,他也什么都不想了,只要能够偶尔能够看到她就心满意足了。之前健康的自己,她都没有接受,更别提此刻的自己,现在他不觉得他有资格配上她。
被秦湛这么抢先一说,安宁发现自己居然……居然词穷了,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们之前本来就没有什么共同的话题的,安宁又不想提他的病情,让他难过。
一阵尴尬之后,倒是秦湛将话题扯开,“听说你生了,下回孩子抱来让我看看,像你还是像他?”
那个“他”字,他说的很慢,很不情愿地咬着字出来的。
这个孩子不是自己的,安宁不想说太多关于孩子的话题,只好避开,“下回我抱来让你看看。”
“玲玲知道你的病情了吗?”
安宁觉得还是自己主动找话题比较好,不然秦湛老找令自己为难的话题,不好。
“不知道。”
这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他不想大肆宣扬。
“那学校那边是怎么说的?”
安宁忍不住问,要想做到周全的保密工作,也难的,除非借口天衣无缝。
“我大哥说帮我搞定,不用我愁。”
秦湛是这么说的,安宁想到自己的事情也是潘冬子搞定的,所以也不觉得奇怪。
秦湛的家境好,所以骨髓移植手术费用能够承受得起,加上秦筝的骨髓跟他匹配,他总的算起来,还是幸运的。
安宁看过不少得了重病没钱医治的人,只能等死,而且这种人,遍布中国不少地区。
跟秦湛刚开始没什么话题,或许是一阵子没联系了,加上上几次见面场面闹得很僵,后面的,慢慢地,倒是说开了,大概是由着几次高中场景将氛围调好了。
潘冬子跟秦筝他们一起回来的时候,安宁跟秦湛说得眉飞色舞,秦筝脸上倒是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自从弟弟病后,他一直没有真心笑过,心事重重,时不时要为他担心。
他觉得,若雪这建议好,让安宁来看湛,先前安宁迟迟没来,他还埋怨过若雪,因为湛很失望,精神比起先前更抑郁。
其实,自从湛出事以来,最操心的便是若雪了,自己心情不好,湛不舒服,都是若雪充当的中间调解员,若雪又要忙酒店的事情。
想到这里,秦筝忍不住转过头去专注地看林若雪,把林若雪的脸都看红了。
潘冬子将这一副场景都纳入眼底,他有些羡慕这样的情景,幻想到自己跟安宁身上,那似乎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他苦笑,若是他跟安宁之前也能有好的开始,是不是?
不可能,很快他便又否决了,安宁对自己一直有意见,何况她不是那种三心二意的人,她一门心思在陈哲身上。
秦湛不是自己羁绊,虽然他不乐意看到她跟别的男性言谈甚欢,但今天亲眼目睹,他分析出来安宁跟秦湛没有暧昧关系,安宁眼神清澈,不像是装出来的。
秦湛对安宁有意思,这他也看出来了,虽然不是身经百战的人,但自从淡漠跟自己解释过喜欢之后,他似乎慢慢开了窍,有些东西,甚至还会无师自通了。
安宁走的时候,答应过几天还会去看秦湛,秦湛听到这话很高兴。
潘冬子脸色有些不好,但也没有发泄出任何异样的情绪来。
回去的路上,潘冬子接到淡漠的电话,他正开着车,所以腾出一只手来拿手机,另一只手轻松随意地把着方向盘。
“喂。”
“潘少,我想请你吃顿饭,有空吗?”
听她声音,似乎心情很好,很雀跃。
“没空。”
潘冬子语调不变,想也没想就脱口拒绝了。
淡漠有些被打击到了,没想到她拒绝得这般不留情,但她还是将她的本意给完整表达出来,“潘少,我被许导选中成女一号了。”
她要跟人分享这天大的好消息,想要庆祝,但戏还没开拍,她又不好意思大肆宣扬,她所想到最适合跟她分享这个好消息的最佳人选,便是潘冬子了。
她能够出演,潘冬子功不可没,若非是他跟许导提,自己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机会可言,就算底子再好,她见不到许导,只能被埋没。
“恭喜。”
潘冬子吝于言辞,言简意赅地道,那淡淡的语气,也听不出来他有几分真心。
淡漠却很高兴,“谢谢,不管如何,还是谢谢你潘少,祝你跟你太太能够幸福,拜拜。”
淡漠挂了电话之后,潘冬子原本无动于衷的脸色微微一变,幸福?幸福离他很遥远。
安宁在他接淡漠电话的时候,瞄了他一眼的,随即很快又转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了。
他坐在驾驶座上,她坐在副驾驶座上,挨着的距离还行,她能够隐约听到是个女人的声音,具体的内容,她就不清楚了,也不想去探听跟关注,那是他的事情,他向来的绯闻就不是一般的多,她也不会对号入住把自己当成他太太去嫉妒别的女人。
他行情好,她倒是高兴。
将安宁送回家后,潘冬子没上楼,车子直接掉头就走了。
安宁知道他上班去了,回房后,她接到个电话,是陈哲来的,说在她家小区里,叫她下去。
安宁忽然觉得陈哲似乎也开始霸道起来了,以前他都会征求自己的意见,现在根本就不会征询她的意见,学会了直截了当,并以此身体力行。
安宁刚回来,不怎么想出门,陈哲说VIDA有急事要离开中国,想要在离开前见安宁一面。
这话说出来,安宁倒是不知道如何拒绝了。
陈哲换了一辆车,不是上次的跑车,这次换了一辆越野车。
安宁上次回娘家的时候,跟陈哲的妈妈碰到,安宁喊了她一声“阿姨”,陈哲的妈妈很受用,又有些遗憾,“安宁以前还说要嫁给我们家陈哲呢?”
说得安宁有些不好意思,以前她常在嘴巴里嚷嚷的,整个大院里的老少,谁人不知。现在没跟陈哲结成秦晋之好,加上她嫁给了潘冬子,算是高攀了潘家,私底下,肯定有不少人对自己议论纷纷。
安宁原先以为陈哲的妈妈也会对此反感自己,没想到她仅遗憾而已,以前就觉得陈哲的妈妈跟奶奶好相处,对她都很好,所以她也经常上他家玩。
他妈妈他奶奶都给她做好吃的,先给她吃,然后再给陈哲,这待遇,让陈哲的妹妹每次都有意见了,对安宁是没好脸色。
“阿姨,我可以做你干女儿。”
安宁对陈阿姨,嘴巴就跟抹了蜜一样甜。
“安宁真是会说话,我家陈哲就没你这么会说,嘴巴总是笨笨的。”
陈阿姨说起陈哲,那表情很丰富,无奈中又带了些许的想念。
“陈哲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陈阿姨的这句话让安宁一怔,微微张着嘴巴,这个时候潘冬子正好从后面抄了过来,陈阿姨看到了,没有留下来跟安宁继续说,笑笑就走了。
安宁这才知道,原来陈哲的回来,是瞒着家里的,他回来还没回过家。
VIDA精神还不错,说英国那边的公司有些事情需要他回去处理,等那边的事情处理完了,还会回来的。
VIDA乘坐的是他自己的私人飞机,所以不用等时间,安宁目送他上了飞机后,跟陈哲一起回走。
安宁本来想回家的,没想到陈哲自作主张地在一家西餐厅门前将车停了下来,安宁不由眉头一皱。
安宁重新打量陈哲,后者一脸闲适地看着她,耸肩道,“这家的菜很好吃。”对她的脸色不善,是视而不见。
陈哲几乎是推着安宁进去的,站定之后,又殷情地为安宁拉椅子,绅士风度尽现,服务周到,安宁回想起以前陈哲也是这么做的,他是比较贴心细心的人,尤其是对自己。
本来还生着气的,听到陈哲又说,“安宁,这家店我们以前来过的,你小时候老闹着要来。”
安宁忘记了生气,倒是想起来这家店面以前不是西餐厅,小时候做的是冰激凌生意,小女孩么,对冰激凌很是上心,每次经过,嘴馋得不行,流着口水央求陈哲给她买,每回陈哲都敌不过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像是不给她买,她眼泪都要眨巴眨巴成滂沱大雨了。
安宁不紧不慢地坐上椅,回忆是美好的,陈哲的提醒,正好让她过去内心深处的潜藏记忆都被激了出来了。
陈哲招呼来的服务生给安宁上的第一道,便是冰激凌,跟小时候安宁爱吃的口味一个模样,安宁吃了一口,有些震惊。
这种口味,现在早就不流行了,她有阵子找了不少的地方,都没找到。
没想到,今天还能够有幸尝到。
“这味道……”
陈哲笑眯眯地打断她的话,“我就知道你喜欢吃这个味道,为了你这个味道,我舌头都差点尝到抽筋了呢。”
安宁听得更是瞪大了眸子,陈哲暗笑,安宁其实很多方面,还保留着小孩子的纯真,跟过去没有异样。过去的那些小动作,小习惯,她其实并没有改,一直保留了下来。
陈哲在她的瞠目结舌中上身往椅子上一倒,盯着她,半晌,“这家西餐厅,是我开的。”
他不疾不徐地补充道,“专门为你开的,安宁,以后随时欢迎你的光临。”
安宁这才想起刚才进门的时候不经意间扫到这家店的店名叫“安宁”,她本来以为是巧合,没想到是陈哲有意而为之的。
只是,他为自己做这么多,值得吗?她现在自己都不确定了,能否偿还他那么沉重的情意?
陈家,本来凭她的家境跟身份是能够嫁入的,然而事到如今,她成了潘冬子的妻子,尽管他们并没有领证,但在旁人看来,跟夫妻无异了,就算安宁得了自由,她也没想过嫁人这个问题。
陈家,也不是普通人家,就算陈哲接受了自己,陈家不一定会接受自己这个二婚的。
说一点感动也没,那是假的。
不远处,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严正以待,“潘少,你觉得这份项目的协议还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对于面前这个神色冷得可怕,对他的人生掌控着生杀大权的男人,他是畏惧的,尽管这个人比自己年轻。
潘冬子坐得比较角落,光线亦比较昏暗,正微微扯着嘴角,眼底如同一潭秋水,直直看着安宁,深不可测,心中却是怒到了极点。
简安宁,你又跟他出来了。
潘冬子的胸口起伏不定,仿佛极力在压制。
往昔的日子仿佛走马灯般,不停在眼前掠过。
她对陈哲到底不同,表情都丰富了很多,都是发自内心的,对自己却只有单调的两种……生气与淡然。
本来没打算进这家西餐厅来的,跟这个人谈,要找个地方,办公室又离得有些远,他经过,看到“安宁”两个字的店名,觉得亲切,就进来了。
没想到还会看到这样让他抓狂的一面,潘冬子对面的男人,这下倒是不敢再问了,总觉得潘少的视线不是在自己这边的,看向的是别处。
潘少的情绪,有点异常。
他细细地打量,这也是第一次提起胆儿打量,平时他哪敢跟潘少对视啊。若非他心思不在自己上头,就算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
潘少的脸色有点憔悴,平日里见惯了他意气风发,高高在上的姿态,这才发现他脸上的落寞似乎透着一种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