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少芬含着泪花在厨房里收拾,她感到特别开心,因为楚雄飞今天终于把压在心里的一些话说了出来,虽然她知道,这仅仅只是很小一部分。在他的身上,还有着太多的秘密,这不是她所应知道的。
十五年前,作为一位军长的千金,魏少芬义无返顾地爱上了楚雄飞,排除万难、甚至不惜与家庭决裂,终于在一年后走进了婚姻的殿堂。在随后的九年时间里,魏少芬每年只有十几天的时间能和楚雄飞在一起,但她感到很满足了,并每天默默祈祷他能一直平平安安。五年前,楚雄飞从军中出来了,虽然他一直没说过原因,但魏少芬从又一次来说服她离婚的父亲口中得知,楚雄飞把一个分管转业的上校打成重伤,而被清除出了军队。魏少芬没有丝毫动摇,她一直相信充满了神秘的楚雄飞。而在他从军队出来后的这几年,虽然起落不少,生活有些艰辛,但魏少芬一直感到很幸福,因为他们可以每天在一起,而她不用再整天担惊受怕。
客厅沙发上,两个喝得有点高的男人全身放松闭眼半躺着,已有一会没说话。
在前面在说了一些心里话后,楚雄飞此时的心情舒畅了不少。他终于睁眼自嘲地笑:“小陈,让你见笑了。我这么大个老男人还好意思流眼泪。”
陈国斌闻声也睁开眼,不以为意的淡淡一笑:“人都是有感情的,男人既可以流血,更可以流泪。流泪并不代表怯弱,不流泪也不代表坚强,每个人应该及时释放那些没必要压抑的东西。雄哥,我敬重你和嫂子!”他的目光甚是真切。
楚雄飞感动地点了点头:“以后就叫我老楚吧,我们年纪虽然相差不小,但心理上相差不大,我担当不起这倚老卖老的老哥称呼。”
陈国斌微微点头默认了,关切地问:“老楚,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楚雄飞轻叹一口,脸上马上又现出几分坚毅之色:“有机会的时候,我会抓住的!为了你嫂子,我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她跟着我担过很多的心,又受了很多的苦。”
“我相信嫂子对这些并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是你。”陈国斌一脸真切地说:“老楚,你没必要过于耿耿于怀,这样会让嫂子跟着不好受的。只要你开心了,心情愉悦了,我相信嫂子就会非常开心。”
“你说得对。”楚雄飞脸上顿时舒展不少,“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陈国斌为他们感到欣慰,亦感到了一种熟悉的温暖。
“小陈,你知道吗。”楚雄飞的目光定定地落在陈国斌的脸上,“前面第一眼我就感觉你和一个人有点神似,所以能和你一见如故。”顿了下,他又苦笑了一声,“这几年来,我其实没有真正的朋友,除了你嫂子。像今天说的这些话,以前我是不敢想象的,但这次我确实说出来了。小陈,谢谢你。”
陈国斌心中一凛,他又何尝没有那种隐约熟悉的感觉,虽然楚雄飞无论长相还是年龄,都跟他那时候的队长根本不同,从军经历在时间上也存在很大出入――楚雄飞在五年前就离开了军队。可有一种内在的东西,却是能够感受到的。而在经历过不少神奇之后,陈国斌已能平静地接受更多的神奇,他相信宿命。
“相逢何必曾相识,谈得来那就是缘分。”陈国斌平静不失深情。
“对!对!”楚雄飞点头显得有些激动,“今天对我来说是一个很特殊的日子,感觉一下想通了很多。所谓男人四十不惑,大概就是如此吧。虽然曾经失去了很多,欠下了很多,但我想……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应该就是我所能做到的最好的事情。”他的眼中又出现一丝晶莹。
“誓者如斯乎,活着的人只有坚强还远远不够,更应学会认真享受幸福。也只有在痛苦中透悟之后,才能真正懂得一些东西的来之不易,才能真正懂得幸福的含义。”陈国斌有些触动地动情说着,在见到楚雄飞脸上的一丝惊讶之色时,他哽咽着轻轻一笑:“曾经有两个至亲的人就在身边离我远去,所以我领悟了很多。”他没有阻止几滴热泪的涌出。
楚雄飞甚是理解地拍了拍边上陈国斌的肩膀:“我们都应该坦然享受新的生活!”
他的脸上不禁又露出一丝感慨,“小陈,你的性格和他相似,年龄也一样……不,和他走时一样。我对不住他们,可是,在那样的情况下,我只能赌命运、听天由命,别无选择!”楚雄飞喃喃自语,这是他第一次开口提及心中最痛的一幕,并没有提到任何具体的东西,他不认为违反了什么。说出来,他却感到是一种很大的解脱。
陈国斌这时俨然已经明白,上一世的他所处的环境有所不同并且时代提前了,命运也不一样――这并不奇怪。活下来的人,本来就是一个奇迹。
不过,陈国斌的心里此时并没有太大波澜,在董婉凝那柔情似水的长期感染熏陶下,他早就高度热爱幸福生活,对过去几乎已经忘却。对于逝者,最大的尊重并不是缅怀,而是热爱自己的生活。但是,陈国斌并不认为自己真正做到了,因为他的内心深处对她们仍总是念念不忘。
“生死有命,既然选择了一条道路,那么就该无怨无悔,无论是死去,还是继续活着。”陈国斌按捺住了心中的激荡,平静地说:“老楚,我相信你所说的那个他,在那样的环境下,是不会考虑生死问题的,他只会为了他的祖国,为了荣誉,为了队员,而毫不在乎地去面对一切危险。在那样的环境下,每一个人都是伟大的,都是真正的英雄,无论死去还是活着。”
楚雄飞再也忍不住了,两行热泪滚滚渗出。
他同时用力点头,哽咽而非常坚定的又强调了一遍:“对!他们都是真正的英雄!”对于陈国斌能够读懂他的心,楚雄飞除了高度感动,并不感到有多么奇怪,因为他明白了有一种东西叫做心有灵犀。
他们的目光再次碰上,会意地点了点头,很多东西,不需要再多说,也不能再多说。
陈国斌的心里同时坦然了不少,他知道,前世的他不会再出现了。他也坚信,前世的他在走时是无缘无悔的,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人。但无论如何,他依旧还在,还可以继续去关怀她们……
魏少芬忙完走到客厅时,只看到了两个男人正在热烈地侃天下事。但她迅速感觉到了,楚雄飞的状态明显有了一个巨大的变化,变得真正乐观坦然了。她顿时感到无比的开心与激动,而对这个意外来到家里的弟弟,则充满了感激之色。魏少芬明白,正是这个弟弟的积极开导,才让隐藏压抑了太多太久的楚雄飞忽然有了如此巨变――过去,这一直是魏少芬的一个梦想,但她没想到,梦想有一天真的能够实现。
在三人一起的闲聊中,陈国斌谈到了自己的工作单位,谈到了已婚等等情况,倒是省略了老婆和父亲的身份,这些他不认为说出来有什么必要。
不知不觉已是下午四点多,陈国斌终于要走了,这次楚雄飞和魏少芬并没有强留,他们知道陈国斌是真的有事。
临行前留下电话后,陈国斌目光殷切地望过:“老楚,我相信你的能力。有需要,随时都可以找我,几百万我还是能帮你借到的。”
楚雄飞感动地点头,再次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谢谢!我会认真考虑妥当后,再来找你帮忙的。”
陈国斌会意一笑,告别离去,他不久便恢复了正常。这一次省城之行,意外很大,但并没有让他很受震动,他只是感觉到宿命中有很多东西大概是注定的。在内心深处,他对军中的那一段,已经彻底坦然了。而对楚雄飞,他则尊重并敬佩着。像如此高度特殊的指挥人才,从军中出来,本身就不可想象,所犯的问题绝对不小,但绝不会是因为个人问题。陈国斌能够理解。
虽然路上开得很快,陈国斌回到坪江的家里时,还是已经晚上七点了,不过天色倒还比较亮,夏天就是不一样。
让他感到有些惊讶的是,刘晓芳居然来家里做客了,此时赵雅琴也很难得陪在客厅沙发上,聊得甚是融洽。
“刘阿姨,你怎么来了?”掏钥匙打开门后,陈国斌一边换鞋一边惊讶地说。这时梅姨并不在客厅,陈国斌也不好意思当着刘晓芳的面,让梅姨来服侍自己。
“我怎么不能来?”刘晓芳笑着打趣道:“还不欢迎啊?”
“当然不是啦……”
赵雅琴打量了不知在外面干了些什么的那家伙一眼,没多说什么。而得知那家伙回来,梅姨则有一点意见,爱理不理的,弄得正陪刘晓芳热情交谈(赵雅琴则暂时先上楼工作了)的陈国斌有点莫名其妙,只道梅姨不会吃醋了吧?自然,他所理解的醋绝不是那种意义上的醋。
一起吃过饭后,外面天色早已大黑,刘晓芳被当家作主的赵雅琴挽留了下来,看得出来,她很乐意。
不过,梅姨就不太乐意了,虽然没有表现在脸上。在这个家中,一直就只有她一个阿姨,见到类似的人物时,她就不自觉有了警惕之心。总之,见着刘晓芳对那个家伙热情,梅姨就不爽。
梅姨和向晓兰在厨房里忙着收拾残局时,赵雅琴则上楼忙工作去了,陈国斌继续光荣地留在客厅陪客。
嘻嘻哈哈说了不少后,陈国斌忽然盯着刘晓芳的眼睛,恳切地道:“刘阿姨,我想帮一个朋友借钱。本来打算下周去香阴找你的,没想到现在就见到你了。”
刘晓芳马上白眼轻哼一声:“难怪这次对阿姨这么热情。”
陈国斌振振有辞:“刘阿姨你第一次来家里做客,作为这个家的主人,我当然要热情一点。”
“主人?”刘晓芳一脸夸张,打趣道:“你敢当着你家雅琴的面说吗?”
“当然敢!”陈国斌眉毛一甩,“只是一般没必要。”
“滑头!”刘晓芳嗔着,脸上顿时又正色几分,“想借多少?”
“几百万吧。”陈国斌故作轻松地说,一边观察她脸上表情的变化,发现额头略皱了一下。他马上强调道:“我准备分几个地方借,每个地方能借多少算多少。”
刘晓芳皱眉不置可否:“你帮的是什么朋友?借这么多钱又用来做什么?”
“是一个我可以充分信任的有能力的朋友。”陈国斌的脸上马上严肃不少,“准备借钱办事业。”
刘晓芳沉吟了小会,认真地望过:“国斌,不是我不想帮你。几百万也不是小数目,出了问题我可就要卖房卖地才赔得起啊。这样吧,到时你和你的朋友一起来找我,好好谈一下事业的规划。我需要多了解一下,特别是了解你那个朋友的为人。至于你,我自然是绝对信得过的!”
陈国斌有些惊讶和感动:“刘阿姨,谢谢你了。那我还要不要再找别人借呢?”
“你说呢?”刘晓芳瞪了一眼,“哼……”
陈国斌笑了,继续热情地陪她看电视扯淡,弄得随后完成家务匆忙赶来的梅姨更加不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