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宇鸣为前任搭档请了个律师,这个过程几经波折,许多知名律师敏感地意识到不淌浑水为妙,最后有个名叫范霍文的律师答应为褚画辩护。
范霍文从业超过了二十年,业内还算有些名气,可现在出现在褚画面前的家伙看上去居然不过三十出头,肤色健康,长相端正,又大又直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躲在其后的一双深灰色眼睛无时无刻不带着微笑,嘴唇也始终抿成和善的弧度。他穿着一身体面又笔挺的西服,暗红条纹的领带上还夹有做工十分考究精美的领带夹。
范霍文对周遭的警探彬彬有礼,出手打点也相当阔绰,他请史培东替自己去自动售卖机买薄荷糖,给了胖警察几张最大面值的纸币,并说余下的钱请辛苦破案的警官们抽烟。
他并没有受到范唐生的要挟或者指使,但褚画仍旧以一种空洞且充满戒备的眼神盯视着来人,目光从那种光可鉴人的脸孔移至他胸前的条纹领带,又陡转而下,定在了那枚闪亮的金属领夹上。
“我是来帮助你的,我不希望你对我怀有敌意。要知道你在这里也待不了多久,你马上就会被转送至隶属于警局的教改中心,在那里等待最终的审判……”打量了下眼前蔫头耷脑坐在位子上的疑犯――他看上去非常不好,眼眶泛青,双颊凹陷,仿佛久久不曾阖眼。律师整了整自己的领带,亲和力十足地笑了笑说,“你的朋友让我带话给你,贝尔街十三号的汉堡实在是非常味美,你如果有机会自己走出去,无论如何记得一定要去尝尝……”
那双眼睛曾有多清澈动人,而今便多像蒙尘的天空,遭污的湖水。褚画始终空茫茫地两眼大睁,只有听见这话时朝对方所在的方向侧了侧头,转了转黑黢黢的眼珠,问,“……谁?”
范霍文眨眼又笑,“那个叫向笛的小伙子,长得挺好,我挺喜欢他。”
……
律师会见嫌疑人时并不允许警察监听,早已胸有成竹的韩骁站在玻璃窗外注视一切。
透过玻璃他看见两个人聊了一会儿,但绝大多数时候都是那个嬉皮笑脸的律师在讲,而自己的旧情人垂头不语,也不知听了还是没听。
自认罪后褚画看上去就很呆滞,暮虢朝虞的打击让那个永远神采飞扬的漂亮家伙而今已然死去大半。整个人似已被真相摧毁,几日之内他迅速消瘦,面上神情如同遭了霜冻的花叶般无精打采,身躯则如同烈日喷薄下的茎杆般收缩颓靡。
他曾经挚爱的这个男人很快就会穿上橘红色的囚衣,难捱的铁窗生涯会将他磨砺得如此刻般不爱吭声,而这张白皙俊俏的脸庞将成为天赋的灾难,让他在狱中比旁人过得更为辛苦。
总警监先生对此表示满意,尽管是用伤害曾经挚爱的方式来弥补了自己曾受到的侮辱,但一想到从自己手中夺走褚画的康泊也将永失所爱,这点点剜肉补疮的痛苦也就算不了什么了东方之幻想乡全文。
韩骁面带微笑地注视着审讯室,结果他看见一直闷声不吭的褚画突然站起了身,隔着审讯桌就朝律师范霍文扑了过去。
或许是关于伏罪减刑的话题突然触到了他的神经,尽管双手被铐,褚画仍揪着对方的领带猛然拽向自己,用自己的前额撞碎了范霍文的眼镜。
尖锐的玻璃片扎入男人的鼻翼,两个人脸上都溅上了血。
三个警察及时冲进去将俩人分了开,其中一个扶着满脸是血的辩护律师出去接受治疗,另外两个则顺理成章地对不识相的嫌疑人报以了拳脚。
褚画抱着头蹲在地上,承受着雨点般砸落在身的拳脚,从头到尾不吭一声。
“该死的!我就不该接这个案子!”拒绝在警局接受包扎,范霍文一面以手捂脸,一面连连不迭地怒骂着离开了,“就让这嗜好暴力的家伙被判终身监禁吧!”
待褚画重又被一左一右的两个警察带了下去,史培东望着韩骁谄媚地笑说,“头儿,那小子已经疯了。”
※※※
仍在骂骂咧咧的辩护律师在警局门口和刚刚出任务回来的屠宇鸣撞了个正着,还未来得及离开便被对方一把拽住,“你不是我给褚画找的律师,你是谁?”
“那个老家伙临时有事来不了,所以委托我代他跑一趟。”年轻律师的鼻梁破皮出血,更以一副不正经的笑容点缀这张遭了秧的脸孔,边试图挣开对方的揪扯,边说,“不必那么小题大做嘛,反正我成功地进入了警局。”
屠宇鸣仍然不依不饶地想要问个究竟,他突然凑头于他耳边,压低了声音说,“是你的朋友向笛嘱咐我来的。”
趁疤脸警探瞠目一愣之时,那个律师如脱手的泥鳅般溜走了。
那夜之后他再也没见到向笛。屠宇鸣不止一次询问对方的姐姐,你弟弟上哪儿去了?
向莱团在沙发上看着那情节狗血、没完没了的肥皂剧,一面用纸巾拭去眼泪擤去鼻涕,一面全不关心地回答,没准儿他干回了老本行。
屏幕里即将生离死别的一对男女正在激吻,背景音乐十分煽情。
※※※
作为未决犯的嫌疑犯将被转送至隶属于警局的教改中心。
在被带离警局前,褚画正在聚精会神地用餐。有些长长了的乌黑刘海半遮着眼睛,缺乏热度的目光直勾勾盯视前方。一对白皙的腮帮子鼓得厉害,他大口大口地撕咬,悄无声息地咀嚼――吃得比任何时候都多,仿佛连着往日那股子风骚又真诚的劲儿一并扯烂吞咽。
史培东和马小川一左一右将褚画带出了警局,韩骁特地前来相送。擦肩而过时总警监先生俯身于昔日情人的耳边,对他说,“永别了,宝贝儿。”
褚画埋着脸,头也不回地沉默往前走。
那个曾顾念索多玛而化成盐柱1的女人,大约也因同样的错谬遭受了惩罚。
真阵子天气一直很阴,风起云涌的姿态看来变幻莫测。天空中远远盘桓着一只孤零零的灰雁,不知是驻守了一整个冬天,还是春天未至便早早归来。
汽车开出警局有些时辰,贪嘴的胖警察中途下车去买零食,只剩下马小川一人看押嫌犯。
毫无征兆地,他的下体就又勃起了正德五十年。
原本还一脸得意笑容的男人自己望了望胯间,像个娘们似的流下眼泪说,“这家伙现在不听我的话了……太疼了……”
两只手被铐在背后,褚画侧脸看向痛哭流涕的马小川,面色诚恳地向对方道着歉,“我很抱歉……”
指间捏着一只变形了的领带夹,来自于那个被他故意粗暴对待的律师。
钻进锁孔仔细拨弄,对于平日里就擅长那些戏法魔术的警探先生而言,并不太难。
“局子里的人都在传……那个变态他妈的是你的男朋友,对吧!”那种难以忍受的激胀的痛苦让他怒意顿起,完全忘记了如果没有眼前的家伙给了那个富翁一枪,自己极有可能早已命丧黄泉。马小川对着褚画的腹部接连挥出几拳,极其粗暴的动作让对方纵然强行忍耐亦不免呼痛出声,整辆车都随之颠簸震颤。
一个供职于分局的巡逻警察恰好路过,敲了敲车窗问,“发生了什么吗?”
为了避免被人发现自己正在对疑犯施暴,他亮出证件,挤出一丝笑容扯了个慌,“一个朋友,你懂的。”
警察识趣地走开了,他想当然地认定车里还有一个娘们,自己方才打扰了一对鸳鸯的激情一刻。
汽车还在颠簸,而且颠簸得更为剧烈,自车内隐隐传来听不太分明的“呜呜”喊声。
“wowhoho!他们干得真够激烈的!”停在离汽车稍远些的地方,那个巡逻警察和自己的搭档使了个狎昵的眼色,俩人就走了。
※※※
接到下属的电话时,总警监先生正在警察局长的办公室里。
从警察局长的办公室向下眺望,整座城市似是由妙笔画就,更似即将为自己所有。
坐在霍默尔的椅子上,将腿搁上桌面,手里把玩着一只棘鱼模样的水晶摆件――这种鱼一旦投身爱情就会通体烧红,两眸碧绿,一如霓虹般绚丽夺目。然而因爱情失聪失明判若两人的,那是人类中类似棘鱼的愚儿,绝不可能在他这样的精英身上发生。
对韩骁而言,所谓爱情只能等同于投身一场冷兵相交的战争,征服,或者征服未遂之后接踵而至的屠戮。
“头儿,糟了……我们都掉以轻心了……”
“你到底在急什么……”史培东的粗粝嗓门也丝毫影响不了他此刻的好心情,韩骁翘着兰花指,冲着电话那头的属下慢条斯理地微笑,“我是主宰,是世界四方之王,再也没有什么值得你提心吊胆……”
“我中途去……去上厕所……回来时发现马小川被打晕了,原本该铐着褚画的手铐铐在了他的手上……”
电话那头的属下口齿不清地继续汇报着,男人的面色倏然阴沉,整张脸扭曲着可怖的青筋,也不再多说一言。
回应史培东的只有良久的沉默,他耐心地等了近乎十分钟的时间,终于心怀忐忑地问出一声:“头……头儿?你还在吗?”
“对,我们都掉以轻心了……他表现得服从又颓唐,卸去了所有人的防备之心……哈哈……”对方这个时候还能笑出声来,让胖警察稍稍喘过一口气,可呼吸尚未平复,电话那头便突然传来一阵玻璃破碎的巨大声响。
将手中的棘鱼摆件狠狠砸向了书橱的玻璃门,韩骁嘶声叫喊:“把褚画找回来――不,不用找回来了!一旦看见他,就击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