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征南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风吹鼍鼓山河动,电闪旌旗日月高。天上麒麟原有种,穴中蝼蚁岂能逃。太平待诏归来日,朕与先生解战袍!”
吉日看了看座无虚席的春来茶馆,更是看到了二楼的陈庭靖、柴荣与甘良,心中不免有些激荡。原本打算接千里走单骑说一段闲篇,不必太过急功近利,可甘良就在楼上,那么不说一点夹枪带棒的东西,怎么对得起自己这张嘴?
“今日我们来讲关云长单刀赴会。当时孙刘两家联合抗曹,刘备借荆州……”吉日一番竹筒倒豆子,给听众讲明大概背景后,直接跳到关羽的重场戏。
“却说那鲁肃一张巧嘴,要讨回荆州,各位借过钱的都知道,钱借出去了,欠钱的反倒成了大爷,架不住鲁肃占理,关云长答应只身过江,单刀赴会!”
吉日将单刀会上的情景越描越细,直说到周仓插话,关羽呵斥之时,整个屋子里全都安静了。
“那关云长明斥周仓,意在鲁肃,从周仓手中提过大刀,又挽住鲁肃的脖子,惊得帐外的刀斧手蠢蠢欲动,只待鲁肃一声令下!”
吉日说着,醒木一摔,听众仿佛觉得自己就是刀斧手,而吉日便是醉眼提刀的关云长,只有甘良觉得脖子隐隐有些发凉。
“荆州之事休要再提,莫怪我伤了旧故之情!改日请汝到荆州赴会,再将此事定夺!”
至此,无人不为关云长反客为主的操作击节拍案,哪怕只身闯入龙潭虎穴,也有翻云覆雨的气势。柴荣在楼上听得分明,眼中闪过奇异之色,本以为只是一个忠君爱主的武将,没想到今日听闻的是一个胆色谋略俱佳的关云长。
“陈兄,依你之见,这荆州要如何才能夺回?”
陈庭靖略加思索,沉吟片刻道:“关羽非易与之辈,东吴又不可能吃这么大一个哑巴亏,恐怕两家一定要做过一场才见分晓。”
柴荣暗暗点头,说道:“我也正是此意,只是如此武将威名赫赫,敌军未战先怯三分,恐怕东吴难以拿下荆州。”
陈庭靖却摇头,说道:“魏蜀吴三家互为犄角,不会坐视一方强大,恐怕荆州之事免不得要合围关羽。”
这边陈庭靖与柴荣还在讨论大局,而甘良却听得有些不快。他自视平日也是率性而为的游侠儿,听到这等英豪故事,与自己作比,再想到前几日痛打那不肯给自己馒头吃的刁民,心中更是不爽。
“一场单刀赴会,关二爷威名远扬,有诗为证:本来荆州囊中物,孤渡单刀入东吴。帐前饮宴谈国事,睥目横刀惊鲁肃!”
待到吉日将单刀赴会的故事讲完,又题诗一首,春来茶馆终于又热闹起来。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个人听到的关云长自然也各有千秋。但无论怎样,一个英明神武的关公已然立在获泽城每个人的心中。
“还有一日,朱大叔就会把雕像送来,只要补一下华容道,添一下水淹七军,关二爷的形象就会在获泽城牢牢立住!”吉日暗自盘算的同时准备离开茶馆,却被李福拦下。
“周先生,二楼有人请您上去一趟,麻烦您抬抬腿,别让我难做。”
李福嘴上说着客气话,但是一点也没有让吉日离开的意思。吉日抬高帽檐,微微向二楼一扫,却也瞧不出是谁要自己上去。
“既然有客人赏识,周某岂有不去的道理?麻烦李掌柜头前带路!”吉日扯着嗓子,拿出一副豪爽的做派。
李福见吉日答应下来,马上把他让到二楼的一个雅间之中。要见吉日的既不是陈庭靖、柴荣二人,也不是甘良,却是一个手摇团扇的女子。吉日从下往上打量,那女子一席翠绿罗裙遮住了脚,再往上瞧,便是一个艳艳出尘的容貌。
李福看吉日半天没有抬头,赶忙打圆场,说道:“周先生,这位是最受甘县令宠爱的夫人刘嫣,正是红粉佳人倾慕英雄豪杰,故此才将你请上来啊,哈哈哈哈!”
刘嫣见吉日还不开口,头也不抬,颇觉得有些好笑,说道:“我说你这人儿,一张嘴便是义气千秋的人物,怎么不言语的时候竟如此唯唯诺诺,难道是不敢见我?”
吉日这才开口说道:“并非小人不敢开口,而是我这书中确有一位甘夫人,正是关云长千里走单骑所护兄嫂,日后更是贵不可言!今日在此地遇见夫人,有些情不自禁,还望夫人宽恕一二。”
这一番话又叫刘嫣笑逐颜开,她本是上党郡一风尘女子,因缘际会入了甘霖的法眼,这才飞上枝头。而吉日这“贵不可言”四字一出,更是让她杏眼相待。
“抬起头来,我瞧瞧你。”
吉日终于仰起脖子,平静地望着刘嫣。乍一看是美艳之人,仔细端详后,刘嫣不过薄施脂粉,淡扫蛾眉,叫人心神不宁。刘嫣这时有些恼了,说道:“哪有像你这样盯着女子的?”
吉日回过神来,顿了顿,说道:“夫人有所不知,我所讲述故事皆为梦中所见,恐怕是为关二爷抬刀的周仓与小人同名,所以有幸得知此事。而夫人容貌竟然与那位甘夫人别无二致,这才一时怔住。”
刘嫣听完,心中有几分窃喜,但口中不依不饶:“你们这些靠嘴吃饭的,只会哄骗我们这些弱女子,也不知是真是假。我有些倦了,巧儿,咱们回府。”
刘嫣抬袖遮面,打了个哈欠,便招呼丫鬟动身,金莲款动,便离开了茶楼。而吉日准备下楼的时候,正好被甘良看到,又招呼了进来。好在吉日连着几场书说过,多少算得上喜怒不形于色,此时虽说气血翻涌,但面色如常。
甘良可不像刘嫣那么好说话,更何况先前吉日有意讽刺他,一开口就呛火:“说书的,如今大晋朝的天下稳如泰山,你讲这么一段故事是何居心,莫不是要挑动百姓造反吗?”
吉日还没说话,李福可吓坏了。他平日深知甘良蛮横无理,肆意妄为,可这么大一顶帽子岂能说扣就扣,万一真被甘良撺掇着县令罗织一个造反的罪名,自己的茶馆又如何幸免于难?
“甘少爷,你这话从何说起呀?周先生不过是讲个段子给大伙儿解闷,获泽城内又都是明事理的人,你这话可太伤人啦!”
吉日压低了声音,说道:“哼!英雄事迹人人爱听,到你这里却刺耳得很,莫非你是关二爷刀下的哪匹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