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日嘿嘿一笑,将木板的事情一说,吕轻舟脸上闪过一丝讶异的神情,很快收敛起来,说道:“你的行踪恐怕已经被甘府盯上,以后莫要到医馆来,免得连累你母。”
吉日满口答应,自己与甘良斡旋就是为了以后不再受欺侮,岂能再次连累母亲?但是获泽城里都是甘府耳目,想要瞒天过海只有改头换面。吉日想通这一点,突然想起来留在茶棚的草帽,自己何不装作说书先生流连茶馆,靠这一口关刀吃饭?
“吕先生,请问医馆内可有须发、草帽等物件?”
吕轻舟捋了捋胡子,笑道:“你这小娃娃一点不像乡野间的放牛郎,倒是聪慧得很呐!你随药童前去库房,他自会将物件交予你。”
吉日跟着药童,绕过前厅,来到库房。只见药童从角落一个贴着“王不留行”木牌的抽屉中取出假须假发,又从一旁取下一顶草帽,俨然早有准备。药童似乎看穿了吉日的疑惑,说道:“不用瞎想,师父以前是走方郎中,只为治病救人,却不闻对方出处。有次治好一公子,竟是宁王世子,后来宁王要我师父留京坐诊,就是靠这些得以脱身。”
“吕先生敢顶着甘家势力收容我娘,果然非比寻常!”吉日暗叹不已,将药童递过来的须发装上,虽然面容如常,整个人的面貌却变得老成持重,如果不是特别熟的人,绝不敢贸然相认。
离开医馆后,吉日为确保万无一失,先去了趟六必居。刘喜看到这张似是而非的面孔,总觉得和谁有几分相似,但自己见过的人太多,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
“客官,您看您要点儿什么?”
看着刘喜笑脸相迎,吉日装模作样地捋了捋胡须,问道:“你这里可有明前的龙井?”
刘喜脸色一僵,生怕是来找茬儿的。且不说芒种将至,就算时节对得上,这小小的获泽城又有几个人喝得起明前的龙井茶?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刘喜说道:“客官,您可是懂行市的,知道什么是俏货,现在也不是清明前后,我这店里那点儿明前茶早被城里的富户买空啦!”
“连明前茶都没有,还开什么六必居!”吉日撂下话便拂袖而去,刘喜却一头雾水,这人怕不是有什么大病才在自己这小店里找明前茶。
只是装配了新发新须,与自己比邻而居的刘喜便认不出来,吉日这才放宽心,去城里最大的春来茶馆。春来茶馆分上下二层楼,一楼人来人往,大都是贩夫走卒在此歇脚喝茶,也有官差衙役不时会来坐一坐;二楼的人却要少一些,只有获泽城中的富户秀才这些有一定名气的人才能上去。
春来茶馆的掌柜名叫李福,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当他看见吉日出现在茶馆,风尘仆仆之中又带着些许儒雅,那顶草帽便是他的记号。
“敢问兄弟莫不是早些时候在城外茶棚说书的先生?”
吉日没想到李福的消息如此灵通,赶忙说道:“掌柜的消息来得好快,在下一点薄名竟然传到这里!”
李福的耳朵自茶棚的客人进城后便灌满了关云长的故事,那茶棚的生意可想而知,如今草帽说书人来到自家茶馆,哪有入宝山空手而归的道理?
“先生大名如雷贯耳,我李福仰慕已久。听闻先生囊中羞涩,不如在我茶馆说几天书,赚足了银两,也好过被一文钱缠住的脚跟呐!”
李福开门见山的热情让吉日多少有点不适应,但说书人走南闯北,自己却不能露怯。吉日扯着嗓子说道:“这话在理,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呐!既然李掌柜盛情邀请,周仓周某人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不多时,二人敲定三七分账,刨去春来茶馆平日的流水,剩余进门的客人消费,吉日皆拿三分。李福吩咐伙计按吉日的要求在柜台对面摆上桌椅,套上桌围,放上醒木与折扇。
有茶棚听书的闲人坐在茶馆的,与李福订下座位,便赶忙出去呼朋唤友,只待听那后事如何。春来茶馆原本在申时并没有几个客人,此时却坐了近一半,叫来茶水点心,边吃边聊,先把茶棚所讲的书温了一遍。
待到听众们闲话串得差不多了,吉日才缓缓走到桌前落座。他先是观瞧了一圈底下的听众,虽说自己都不认识,但有几个锦衣玉袍的闲公子,那这书自然会传到甘府的耳朵里。
还没等底下完全安静,吉日缓缓开口:
“一嘴铁齿铜牙,满腹奇人异事。诸君饮罢闲茶,且听个中滋味!”
醒木一拍,众人才纷纷对眼:刚刚念了个什么滋味?有听得分明的知道这是要开始了,大家也不吵闹了,纷纷竖起耳朵来听。
“早些时候我在城门外说了一段关云长的故事,忠义无双,亘古一人。那时说到关云长挂印封金,过五关斩六将……”
台上仔仔细细地说着,台下安安静静地听着。那关二爷带着嫂夫人,一路护送,经历重重磨难,身中剧毒却还是与刘备相遇,眼窝浅的听众已然感慨万分。
“却说那关二爷一路披荆斩棘,伤筋动骨,手持青龙偃月刀,胯下嘶风赤兔马,过五关斩六将,千里走单骑,这才与兄长成功汇合!有诗为证:挂印封金寻兄长,雄关大将难相抗。青龙偃月披肝胆,赤兔嘶风震八方!”
醒木一摔,吉日拂袖离场,听书的众人如梦初醒,好似眼睁睁看着关云长一人一马过关,却又被那巨大的刀光震碎。
“好!天下英雄行事,莫过于关云长!”
不知谁喊了这一声,茶馆立时喧闹起来。李福自己都听得入了迷,若不是有人叫他添茶点,恐怕还沉浸在故事当中。
李福一边添茶倒水,一边暗想:“这周仓何许人也,此前从未听闻。我是不是得给他多加点钱,万一拿了分成就跑,那这帮茶客还不得把我活劈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