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点流逝,而内殿还毫无动静。
除了长孙卿和苏明月以外,叶希儿两人也跟了过来,其余的便是一些宫人官宦了。
苏明月亲手倒了杯茶水递给长孙卿。
长孙卿愣一下,随即伸手接过茶水,但她并没有去喝,苏明月见此便轻笑着安抚“卿儿放心,纵然这是黎王的子嗣,此事也算不到你头上。”
望着他深沉的眉眼,长孙卿竟格外心安。
有他信任,又何来心慌。
“妾倒不是担心,料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只是这毕竟是一条生命。”长孙卿轻轻叹息,眼中亦有惋惜,“妾百思不得其解,她为何要这么做。”
“为情所困。”苏明月轻抚长孙卿的发丝,“或许她这腹中的孩子本就留不下来。”
所以干脆借此拉长孙卿下水。
一语惊醒梦中人啊,她们之间还横着一个苏明折,但苏明折只是利用长孙卿,他们之间并无真情实意,不知江翎有什么好嫉恨的。
前生的江翎也是这样,迫不及待地要送长孙卿上路。
今世她们注定也是敌对立场。
过不多时,太医终于从内殿出来,同时出来的还有苏明折,他的脸上是罕见的阴云,衣袍边角还残留着江翎的血迹。
但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长孙卿一眼。
太医神色凝重,朝苏明月拱手道“陛下,江贵人腹中的孩子……没了。”
苏明月摆了下手示意他退下。
意料之中的结果。
一道走出来的侍女立即跪倒在苏明折面前,还伸手抓住他的衣袍,声泪俱下“殿下,是……是长孙惠妃故意推倒贵人,孩子这才会保不住,殿下您要替贵人做主啊!”
侍女一开口,剑锋直指长孙卿。
长孙卿不说话,她倒要看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
苏明折微微抬眸,还是未看长孙卿,而是将视线落在苏明月身上“敢问陛下,先前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他这是向苏明月讨一个说法。
长孙卿有些意外,他竟然没来质问她。
但是苏明月没出声,他转而看向长孙卿,想要长孙卿自己解释,他毕竟当时没在场。
长孙卿懂他的眼神,于是出声回道“是她要与我拉扯,我并未动手推她,是她自己不小心滑倒这才摔下台阶。”
那侍女立刻反驳道“在贵人摔倒时,我分明看见你伸手了!”
面对这侍女的咄咄逼人,长孙卿一时语塞。
她伸手是想拉住江翎,没想到在别人眼中变成了推倒江翎。
长孙卿还没想好反驳的措辞,苏明月已经将目光转向那侍女,唇角的弧度渗透出凛人的寒意“尔等身为江贵人的贴身侍女,在主子出事时却未能及时护主,还将责任全推到他人身上,尔等该当何罪?”
侍女大惊,连忙伏地叩首“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她是没想到,圣人会给她定下罪责。
皇帝要处置一个奴仆太简单了,唯恐被殃及,侍女这下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了,在此之前也已松开苏明折的衣角。
圣人摆明了偏袒长孙卿,旁人自然不敢再将矛头直指长孙卿。
苏明折又将视线转向静立在旁的叶希儿等一众宫人“听说你们当时也在场,不知可有看清发生了什么?是否如这侍女所言?”
叶希儿和孙蕴对视一眼,都没有立马接话。
她们身后便有一个胆子稍大的宫人颤颤巍巍地回道“殿……殿下,婢子当时看见……江贵人确实与惠妃起了争执,惠妃也确实朝江贵人伸了手,这是大家都……都有目共睹的。”
有了这人带头,其他宫人也纷纷点头附和。
反正江翎和侍女都说是长孙卿推的,那便错不了,长孙卿百口莫辩。
叶希儿诧异地回头看了那人一眼,当即便要上前“是江氏她……”
“贤妃。”在她话还未完全说出口时,孙蕴便果断拦下了她,还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不要出声。见大家都朝这边看了过来,孙蕴便从容不迫地解释道“我与贤妃都离得较远,未能看清究竟是何情形,还请黎王见谅。”
叶希儿同样是诧异的眼光看孙蕴,但是在孙蕴的几番暗示下,她终究没再多言。
长孙卿也能理解,她们不愿蹚这趟浑水。
“众口铄金,此时还难以下定论,一切待江贵人痊愈时再来谈论。”苏明月漠然扫过那些宫人,起身便准备离开,“三弟近几日不必早朝,安心陪着江贵人静养,朕与惠妃便先回宫了。”
苏明月率先离去,长孙卿只得跟着,无人敢多加阻拦。
而那些准备看好戏的宫人则都愣住了。
这可是涉嫌谋害亲王子嗣啊,圣人对这位惠妃却连一句问责的话都没有。
苏明折也未再多言,转身回了内殿。
江翎此时已然苏醒,正虚弱地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床顶,一言不发。
苏明折缓步走近,在床前侍奉的婢女便顺势退下,而床上的江翎终于有了反应,缓缓转动目光看向苏明折,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殿下,我们的孩子没了……”
好似紧绷的弦终于断掉,江翎原本空洞的眼神瞬间被悲伤填满。
看见她泪如泉涌,苏明折眼中亦有怜惜,他转身在床前坐下,抬手轻抚她苍白如纸的脸颊,动作极其温柔,“没关系,孩子没了可以再怀,阿翎切莫太过伤心,眼下先养好身子才最要紧。”
感受到脸上温软的触感,江翎的内心却并未得到抚慰“可……可我们的孩子本该安然降世的……”
“此乃天意,我们应顺其自然。”
苏明折喟然长叹。
江翎看见他的眼中固然有怜惜,却无悲愤,可见他对这个孩子没几分在意,心痛却不能言说,江翎只能默默隐忍。
自己的亲骨肉跟长孙卿相比,苏明折还是偏向了长孙卿。
他日事成,长孙卿必是威胁。
江翎温顺地往苏明折掌心蹭了蹭,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并未看见,江翎眼中那隐忍的愤恨。
离开大仪殿后,苏明月与长孙卿一起往流杯殿的方向走去,长孙卿心中不安,偏头看向苏明月开口道“陛下,要不要派人去查一查江翎那腹中的胎儿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长孙卿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江翎理应不会毒害自己的骨肉。
苏明月摇头道“不必。”
长孙卿困惑地眯了眯眼,苏明月望着她轻笑“既然你说没有推她,那便是没有推她,不过是黎王府的小妾而已,我等何须在她身上花费心思?”
长孙卿见此便没再多言。
两日过后,江翎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便随苏明折搬回了同明殿。
这两日以来,宫中的流言蜚语就如同春日里的飞花,无穷无尽数不胜数,虽然他们并不会当着长孙卿的面说,但长孙卿心里也都知道。
宫人都说长孙卿心怀不轨,嫉恨黎王的妾室怀了孩子,于是便对其痛下毒手。
还说什么长孙卿忘不了与黎王的旧情,见不得别的女人为他生下长子,所以公然推倒江翎使其小产。
大多数人都是在说她心思歹毒,而江翎是无辜的受害者。
纵然他们不曾亲眼见过,却也认定是长孙卿。
长孙卿对这些流言蜚语自然是置若罔闻,可是一走出去便会有人暗中对她指指点点,这种滋味还是不太好受的。
奈何事情还没有定论,长孙卿也管不了他们的嘴。
君王一道手谕,便将长孙卿召去了贞观殿。
她知道此行绝没那么简单,江翎小产一事终该有个了结,江翎身后不止是苏明折,还有吏部尚书江诸及整个江氏一族。
长孙卿前脚刚踏入贞观殿,叶希儿和孙蕴便也刚好抵达。
不出长孙卿所料,君王端坐于大殿上的御榻前,而大殿之下站了不少人,光是看他们的背影长孙卿便大概知晓都是谁。
长孙卿走上前行礼“拜见陛下。”
苏明月示意她免礼,随着她的声音响起,两侧的人都纷纷向长孙卿看了过来,站在最前头的就是苏明折夫妇以及江诸。
除他们之外还有其他一些朝中大臣,很多都是庐陵江氏的党派。
在这群人之中,也唯有齐渐是君王的人。
殿上众人皆静默不语,长孙卿只好率先开口道“不知陛下唤妾前来所为何事?”
苏明月还没说话,站在旁边的江诸睨了她一眼,迫不及待地斥责道“长孙惠妃还好意思发问?自己做过什么,汝应心中有数!”
江翎也在此时向她看了过来,眼中的恨意不言而喻。
但见高座上的君王阴沉着脸看着自己,江诸身形微怔,不得不收敛气焰,默不作声退作一旁,也不敢再瞪长孙卿。
苏明月便朝长孙卿招了招手“卿儿,过来。”
长孙卿闻言诧异地微睁了眼睛,忍不住环顾四周,众人虽神色各异,却无人敢出言劝谏,长孙卿站在原地踌躇片刻,最后还是毅然走上前去。她就在苏明月身旁站着,和苏明月一起面向殿内众人。
看着乖乖站在他身旁的长孙卿,苏明月的嘴角微微扬起满意的弧度,随之拂了拂衣袖斜眼睨着江诸“江尚书方才所言为何意,惠妃是做了什么事应该心中有数?”
在场众人都闻到了危险的气息,江诸亦同,一时竟低着头没敢回话。
可除了他以外,没人能为江翎说话。
苏明折亦是沉默,江翎便只能向江诸一个劲的使眼色,江诸迫于女儿的压力,只得壮着胆子脸不红心不跳地拱手回道“陛下,据小女所言,当日小女好意邀请长孙惠妃同往丽春台饮茶,然长孙惠妃不但不领情,还动手推了小女,导致小女腹中胎儿不保。小女所怀乃是亲王子嗣,长孙惠妃这是刻意谋害,还请陛下为小女主持公道!”
江诸紧紧低着头,也不知是出于诚恳还是畏惧君威。
苏明折走上前一步,眸光不自觉地瞥向长孙卿,随即低眉拱手“恳请皇兄秉公执法。”
他也要为江翎和孩子讨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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