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您慢些……”
辛岁疾步跟在苏明月身后,却还是屡屡跟不上他的步伐,急得就差用跑的了。
苏明月一出殿之后,步伐就快得像阵风似的,只顾往前走,任由辛岁在后面紧赶慢赶,多少有点火气冲冲的意味。
辛岁不知道这主子是怎么了,只知他心里定然是不舒坦了。
辛岁不敢多问,苏明月兀自嘲笑道“她看见我与容妃亲近,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沉静至此,到底是没有心的。”
苏明月此时的心境很复杂,他知道方才长孙卿就站在那。
然而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动过一下。
苏明月也不知自己在期盼什么,她本来就只是依附他而已,而他却先动了心。
既已动心,那便要承受失落。
“惠妃她肯定是不敢贸然上前,并非不在意陛下……”辛岁只得替长孙卿打马虎眼,“况且惠妃性子沉稳,或许只是在心里难受,没有表露出来罢了。”
“你不用安慰朕,朕心中有数。”苏明月看都没看辛岁一眼,直接坐上御辇离开了。
他还要去接见朝臣。
不管长孙卿心里有没有他,她都只能是他的人,只要她没有异心即可。
殿中只剩下孙蕴,她抬眸便向长孙卿看了过来,长孙卿也坦然迎上她的视线。其实方才他们都已察觉到长孙卿的存在,只是谁都没有点破,至于苏明月为何看都不看她一眼便走了,长孙卿也懒得去细想。
孙蕴忽然笑道“洵国清城公主,可真会蛊惑君心啊。”
长孙卿挪步走上前去,听着她刺耳的话语,长孙卿的神情仍旧淡然如水“我并没有碍着太后,她为何容不下我?竟与他国私通,这是大夏社稷之祸。”
孙蕴轻哼“你与我说这些有何用,难道你是忠心侍主吗?谁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就好比你,也只不过是把圣人当做你暂时的靠山而已。”
她眼中的笑充满了讥讽,还有对长孙卿的不屑。
可是长孙卿恰巧看见,她藏在眼底深处那一丝丝的心疼,是对苏明月的心疼。
心疼长孙卿只是利用苏明月,而苏明月是真的信任她么?
长孙卿知道孙蕴的情感从何而来,也就并未理会她的嘲讽,只是自顾自地说道“太后不得民心,终将败亡。”
“这也轮不到你来操心。”孙蕴毫不客气地反击,目光在长孙卿身上扫了一遍,勾唇发出一阵冷笑,“你可真是命大,这都还能活着回来,不过今后你还有没有那么好运,就真不好说了。一个外族人,不可能在大夏皇族落地生根,不过是徒有几分姿色罢了……”
长孙卿则是淡然一笑“那我且等着,看看你们要如何将我驱逐。”
她绕过孙蕴,径直离开大殿。
在踏出大殿的那一刻,长孙卿面上的笑霎时消散。
为什么孙蕴给她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同明殿中,太医正在给侧卧在榻上的江翎把脉。
随着时间的流逝,太医的面色却越来越凝重,旁边的侍女忍不住问道“太医,我家主子的脉象如何?腹中胎儿可安好?”
太医收回手,叹息着道“情况不妙啊……”
他紧接着站起身,郑重其事地朝榻上的江翎拱手“江贵人,恕微臣直言,您这胎象很不稳定,加之贵人身子虚弱,恐怕……恐怕胎儿难以发育成形,不如尽早引产,贵人也好尽早调理身体。”
“你说什么?”侍女惊愕不已,“这可是黎王殿下的子嗣,怎能……怎能轻易舍弃?”
太医虽也心慌,但不得不辩驳道“可是江贵人身体状态堪忧,若不舍弃,如此下去百害而无一利啊……”
“太医,你想想办法啊!”
侍女的情绪较为激动,她知道这个孩子的重要性,这不止是江翎的第一胎,也将是黎王的第一个孩子。
太医无奈轻叹“请恕微臣无能为力。”
与侍女相比,江翎倒显得平静许多,她朝那太医轻轻摆了摆手“你且退下,此事莫要与任何人说起,包括黎王殿下。”
“是,微臣遵命!”
太医如释重负,匆忙离开了同明殿。
侍女回过身跪伏在榻前,抓着江翎的衣角急得眼泪直掉“贵人,您最近到底是怎么了?为何怀上孩子之后,您却一直郁郁寡欢?竟然……竟然影响到了腹中胎儿,贵人,难道您不想要黎王的孩子吗?”
江翎抬手轻抚上腹部,嘴角只余苦笑“我怎会不想要?只是……”
她一直被苏明折所牵绊,尤其是在江陵时,整日郁郁寡欢,江翎知道这样下去会对胎儿不利,但她没法控制住自己。
心中满腔苦涩,却无人诉说。
“如今,苦了我这尚未出世的孩子了……容我再想想,该当如何。”
要她现在舍弃,她一时还做不到。
是因为长孙卿的存在,她腹中的孩子才会保不住的,必须要长孙卿来为此偿还。
江翎原本只有哀恸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除她之外,任由人都不能占有苏明折的心。
江翎忽然起身梳妆打扮了一番,使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然后换上正装在侍女的簇拥下离开了同明殿。
因苏明折在洛阳并无府邸,江翎便也随他住在宫中。
身为女眷,江翎可以自由出入后寝区。
没人知道她要去哪里。
在东上阁的北边,江翎终于看见了那抹身影,她没有乘坐轿辇,身边也只有重雪一个侍女跟着。
机会这不就来了么。
江翎快步走上前,朝那道背影大声喊道“长孙惠妃请留步!”
长孙卿听见声音便回过身来,恰好停留在台阶上,只见江翎在侍女的搀扶下缓步走上台阶,还向她欠身行了一礼。
长孙卿并未出声,只微微颔首以表回敬。
江翎侧头看了眼停留在宫墙上的黄莺,脸上笑容一如既往地温婉“今日天气好,舒适怡人,不知可否邀请惠妃到丽春台喝杯茶?”
丽春台就在这附近不远处。
看见江翎亲和的笑颜,长孙卿脑海里只有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还要回流杯殿看望小怜,所以当即拒绝“江贵人有心了,但请恕我无法应约,我还有要事在身,若要喝茶,不妨改日。”
长孙卿说完就准备转身离开,江翎赶忙抓住她的衣袖“惠妃这是不肯给我面子?”
回眸看了一眼她抓在自己衣袖上的手,长孙卿颇为不悦,她不喜欢与人拉拉扯扯,当即便要抽回袖子,“江贵人见谅,我确有要事在身,请你莫要为难。”
可就在她抽回袖子的一瞬间,长孙卿看见江翎的眼中浮现了一抹笑意。
是阴狠的笑。
长孙卿当即预感到事情不对劲,可她还来不及思索,便见江翎低呼一声,身躯一歪仰面倒了下去,而她身后是好几层阶梯。
长孙卿伸手想要拉住她,然而却抓了个空,她的速度慢了一步。
江翎整个人从台阶上滚落,直至滚到平地上时方才停下,她那还停留在台阶上的侍女瞬间大惊失色“贵人!”
侍女提着裙摆急忙跑下阶梯,将江翎扶起来时她已是一脸痛苦之色。
长孙卿也跟着走下台阶,但见江翎腹部以下的衣裙逐渐渗透出血迹,而江翎也是紧紧捂着小腹,似乎是疼得都发不出声音来,只能朝长孙卿瞪着眼睛。
那眼神,满是惊恐。
长孙卿知道她有孕在身,连忙对重雪吩咐道“快去请太医!”
重雪应声离开之后,长孙卿无意中瞥见叶希儿和孙蕴站在不远处,见此情形,她们也赶忙朝这边走来。
江翎衣裙上的血迹越来越多,看来腹中胎儿八成是没了。
那侍女抱着江翎一边哭喊,一边看向长孙卿责问道“惠妃为何要害我主的孩子?不论你对我家主子有多不满,但这是黎王的子嗣,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江翎费尽全力抬起满是鲜血的手指着长孙卿,满目愤恨“长孙卿,你……你为何要推我……”
纵然无力,可她话里的狠厉几乎令人发指。
此时叶希儿和孙蕴都已赶了过来,其他宫人也纷纷驻足于此,皆是以异样的目光看着长孙卿。
长孙卿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江翎的眼里有悲愤,但无痛惜。
她早就打算不要这个孩子了。
长孙卿原本还很担心江翎的情况,现在看来完全没必要,她慢慢收敛起忧虑嗤笑道“我推了你?江贵人,到底是你傻,还是你觉得我傻?我若要害你,何必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动手?”
说着长孙卿还一眼扫过周边围观的人,而他们则纷纷避让长孙卿的目光,无人再敢以异样的眼光看她。
就在这时,重雪带着太医匆匆赶来,一同跟来的竟还有苏明月和苏明折。
他们还穿着朝服,显然是刚结束朝会。
苏明折快步走上前,看见躺在侍女怀里的江翎,他立即弯腰将其抱起,在宫人的簇拥下离开了此处,太医也紧随其后。
离这最近的是大仪殿,苏明折便抱着江翎往大仪殿而去。
大仪殿上,众人齐聚于此。
江翎被安置在内殿,太医正在为她诊治,而君王及其他人则在外殿等候。
除了苏明月高座上殿以外,其他人皆在下殿。
苏明月身边只有长孙卿在此,他面向着静默不语的长孙卿,轻声问道“方才到底发生了何事?”
长孙卿听见他的问话,兀自笑了两声“妾不知何处招惹了她,竟让她舍弃孩子的性命,将此事推到了妾身上。”
她只是轻轻将衣袖抽回,根本不足以推倒江翎。
这一路走来,苏明月也听到了些许风言风语,自然知道江翎一口咬定是长孙卿推了她。
长孙卿忽然望向苏明月“陛下可信我?”
她眼中怀着期盼。
在旁人眼里,她早就已经是百口莫辩了。
望着苏明月深沉的眼眸,长孙卿心里还真有几分不确定。
此事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谋害亲王子嗣的罪名,一般人还真承受不起,况且苏明折还是当朝最有权势的亲王。
苏明月忽而轻笑,伸手揽过长孙卿的腰。
“朕若不信你,难道去信一个外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