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江陵的第二日,天气未再放晴,伴随着斜风细雨,长孙卿跟着苏明月来到了江水边。
岸边停放着几艘船,船夫穿着蓑衣立在船头。
长孙卿与苏明月上同一艘船,其他王公大臣及后妃坐另外几艘船。长孙卿听苏明月说,他们今日要在江南烟雨中泛舟,欣赏烟波浩渺的江景。
苏明月所乘坐的船只走在最前头,船舱内还煮着清茶,热气氤氲。
雨停时,两人便走出了船舱。
置身蒙蒙烟雨中,一眼望去,青山云雾缭绕,江水碧波荡漾,烟波万里。
这是在关中和洵国都难以见到的景象。
长孙卿偏头望去,身旁之人的轮廓清晰隽秀,触手可及。
曾几何时,苏明折说过要带她游览江南烟雨,而今却是苏明月带她来了江南。虽然苏明折的船只就在旁边不远,但是他身旁站着的人不是她,而长孙卿身旁之人也不是他。
他们两人的约定,而今却是苏明月带她实现。
真是造化弄人啊……
在他们斜后方的另一艘船上,叶希儿披着大氅静立在船头,眼睛里是那两人并肩而立的身影,竟好似一对神仙眷侣。
孙蕴与陆灵舒悄然来到她身旁,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瞬间便明白了叶希儿在想什么。
孙蕴这次没再安慰她,而陆灵舒望着他们的身影愤愤不平地抱怨道“这个外族公主真烦人!她一来便独占君恩,我看用不了多久,她就会爬到贤妃姐姐头上了!”
孙蕴也意味不明地补了一句“听昭阳殿的人说,自从这洵国公主进宫以后,圣人就没再宠幸过她人。”
“我知道……”叶希儿黯然垂下眼眸。
她知道长孙卿的地位和待遇已经快要超过她了,她也知道长孙卿占据了苏明月的心,可她又能如何?她只能眼睁睁看着。
眼见如此带有刺激性的话却只是让叶希儿黯然伤神,孙蕴默默与陆灵舒对视一眼,两人只能暗自叹息,而陆灵舒尤为心急如焚。她在宫中无权无势,想要出人头地就只能依附别人,而之前她已经得罪了长孙卿,自然不可能再与其交好,是以她现在只能选择依附叶希儿。
可是叶希儿性情这般软弱,根本难以坐稳后妃之位。
但陆灵舒已别无选择,几番思虑之下,陆灵舒忧心忡忡地说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况且她还是黎王送来的人,到底有何居心还真不好说!”
叶希儿眸光微动,诧异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但随之秀眉微蹙略显不悦,陆灵舒又想在她面前挑拨离间了。
叶希儿本不想再搭理她,但是陆灵舒又马不停蹄地接着说道“圣人本应与贤妃姐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就因这洵国公主的到来,便彻底迷惑了圣人的心魂!贤妃姐姐,你可不能坐视不管啊!”
陆灵舒说得是义愤填膺,慷慨激昂,叶希儿面露犹疑,不悦之色已然消散。
这话说到叶希儿心坎里了,她不可能无所动容。
陆灵舒在孙蕴的眼神示意下一咬牙,目光瞬间变得阴狠起来,悄然压低声音“只要她不在了,贤妃姐姐便能重新站在圣人身边,无人能阻挡……”
叶希儿惊愕地抬起头,厉声质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灵舒悄然环顾四周,她对叶希儿的质问并未有多大反应,确认周身没有其他人在时,陆灵舒阴恻恻地笑了笑“自然是要帮姐姐除去她的意思……现如今那洵国公主已然是一个祸国妖姬,她若长久伴随在圣人身边,必是一大祸患,为圣人也为姐姐你,不可不除之……”
叶希儿立即正色起来,满脸严肃“你可知这话若是被圣人听去了,你定会大祸临头?”
她又接着道“况且害人之心不可有,她洵国公主又未曾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我们又怎能加害她?”
听到陆灵舒说要除去长孙卿,叶希儿便发自内心的抗拒。
她是嫉妒长孙卿,可这并不代表她仇视长孙卿。
旁边的孙蕴暗自冷笑,都到这关头了还讲什么道义?但是她却将眼中的寒意尽数收敛,语重心长地道“难道贤妃要让圣人就这样一直被她迷惑下去?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夺走原本属于你的一切?贤妃,不论是什么,都要靠自己去争取,你这样无所作为,圣人凭何会青睐你?”
听见这话,叶希儿心中又动摇了。
她远远望着那道身影,眸色极为复杂。
倘若长孙卿当真图谋不轨怎么办?倘若她联合黎王一起坑害苏明月怎么办?叶希儿虽然是太后的人,但她不想让任何人伤害到苏明月。
他身边的那个位置,叶希儿确实很想要。
明明是她先来到苏明月身边的,长孙卿凭什么后来居上?如果她不在了,一切便能恢复到从前的样子,即便苏明月最宠爱的人不是她叶希儿,可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冷落她。
她努力爬了那么多年,终于快要接近他时,突然来了个外族公主,瞬间将她挤出千里之外,叶希儿怎能甘心!
看见叶希儿眼中迸发出的愤恨,陆灵舒悄然向孙蕴投去一个敬佩的眼神,现在叶希儿是完全动摇了,她得趁热打铁接着劝慰“贤妃姐姐不必担心,我们不会伤及她性命,只是让她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况且此事由我与容妃一手安排,贤妃姐姐只需配合即可。届时圣人若发现端倪,怎么着也不会查到贤妃姐姐头上,姐姐完全没有后顾之忧的。”
叶希儿犹疑着问道“你们当真不会害她性命?”
“当真!”陆灵舒的语气极为肯定,她还举起手指做出发誓状,“若事实不是如此,届时灵舒便任由贤妃姐姐处置!”
在她的眼中,叶希儿看到的只有真诚。
而孙蕴也肯定地点了点头。
在叶希儿看来,孙蕴向来稳重,断然不会欺骗她。
她终究没再多言,只是默默望着那船头的身影。
长孙卿,你本就是洵国人,不应留在大夏皇宫,更不应侍奉君王,你的姿容只会迷惑人心。
陆灵舒得意地笑了起来,她并未看见孙蕴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狡黠。
江上泛舟一晃便已到下午,船舶终于靠岸,上岸之后便乘坐马车回驿馆。在路上时,绵绵细雨虽已停止,但是天色尤为暗沉,似乎有一场狂风骤雨即将来临。
马车行驶在宽阔的大街上时突然停了下来,辛岁来到车舆前禀报道“陛下,江陵郡守求见,说是有要事与陛下相商,请求陛下移步郡守府。”
苏明月拉开车帘看了一眼,马车的前头的确有一队人跪地俯首,领头之人就是江陵郡守。
他来江陵之后还未接见过江陵郡守,眼下人家都主动找上来了,苏明月自是不好再推辞,略一沉吟后,他对长孙卿叮嘱道“你先回驿馆,朕要去郡守府处理事务,朕没回来之前,你便好好待在驿馆哪都别去。”
长孙卿觉得他像是在叮嘱三岁小孩,但还是温顺地点点头“臣妾明白。”
苏明月躬身走出马车,骑马飞驰而去,其他朝臣及大半护卫都策马紧随其后,长孙卿看见苏明折也在其中。
君王去哪,朝臣自然便也跟着去哪。
马车继续行驶,可没过多久,正闭目养神的长孙卿突然听见外面传来吵闹声,而且马车也停了下来。
“救命啊!救命——”
女子的呼喊声蓦然响起,长孙卿仔细辨别了一下,是从后方传来的,而且这嗓音……像是叶希儿的声音。
“来人呐,快救贤妃娘娘!”
“贼人快放开贤妃!”
侍从和卫军们的呼喊声也随之响起,还伴随刀剑相撞的声音。
长孙卿还不知道外面这是怎么了,伸手拉开车帘正欲一探究竟,常羽恰好在此时凑了过来,朝她拱手道“后方有贼人拦路,突然掳走了贤妃,卫军们正在加紧救援,与贼人拼杀,惠妃若无事千万不要出来,属下自会护您周全。”
长孙卿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随即便向后方望去。
叶希儿的车架离她不远,此时亦能看到那边的情况,只见叶希儿被一个手持大刀的粗汉勾着脖子,欲在其同伙的掩护下冲出包围。
叶希儿则是一脸惊惶,拼命拍打着勾着她脖子的粗汉,可是一点用都没有。
她那瘦小的身板,丝毫没有反抗能力。
而孙蕴与陆灵舒瑟缩在车架旁,在护卫们的庇佑下并未受到伤害。
长孙卿粗略看了一圈,这伙贼人数量还不少,且有一定的身手,卫军们全都跑去对抗他们了,一时也没能将他们拿下。
而其他卫军多半已随苏明月而去,留在这保护她们的卫军并不多。
长孙卿继续观望,心中忽然生出疑虑。
奇怪,他们为何要掳走叶希儿?而且在与卫军厮杀时,那持刀粗汉为何不用叶希儿来威胁卫军放他们走?
而且这伙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莫非劫掳叶希儿只是……
长孙卿还没来得及多想,忽然猛地缩回车舆内,“哐”的一声,一把大刀砍在了窗口,车帘都被劈成了两半。
长孙卿再抬头看去,常羽发觉她无恙,已经与那袭击她的人打斗了起来。
可是向她冲过来的并不止一人,而且也都不是与卫军厮杀的那群人,长孙卿已经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但为时已晚。
有好几个大汉已经跳上马车,手持明晃晃的大刀,车舆里的长孙卿犹如待宰的羔羊。
长孙卿果断翻身从车窗跳了出去,卫军们还在奋力营救叶希儿,而长孙卿周身只有常羽,但是围攻她的人并不比叶希儿那边的人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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