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烛火闪烁,长孙卿坐在桌前静静凝视着对面之人。
半响过去,两人谁都没开口说话。
坐在对面的人呢也是凝望着长孙卿,深邃的眼眸中荡漾着丝丝笑意。
他知道美人生气了,但他就是不哄她。
最终还是长孙卿打破了沉默“陛下的手段可真高明啊。”
她转瞬就成了祸国妖姬了。
苏明月则是轻笑“卿儿过誉,朕这也是为你我二人相同的目标而努力。”
“呵……”
长孙卿只能在心底冷哼,苏明月把话说得是冠冕堂皇,实际上对她并无益处,顶多就顺带帮她出了口气而已。
长孙卿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而他则毫不避讳地回望她,凤眸深沉暗含光华。
罢了,不同他计较。
长孙卿收回视线,开始自顾自地倒茶喝,而眼角余光却瞥见对面之人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长孙卿狠心不予理会,仍旧从容自如地喝着茶。
得知美人正在赌气,苏明月只得暂且放下颜面讨好她“为补偿卿儿,朕赐给卿儿一个人。”
长孙卿握着茶杯的手一顿,抬眼看他。
苏明月便朝屋外喊道“进来。”
他话音未落,一位身着宫廷侍卫装的青年男子便走了进来,他的腰间还挂着配剑。
带刀侍卫,身份不一般。
只见此人长相俊朗,气宇轩昂,他进来之后拱手便向两人行了一礼,随即低头不语。
“这位是左武卫郎将,名唤常羽。”苏明月开始给长孙卿介绍,“今后他便是卿儿的专属护卫,有他在,定然会护卿儿周全。”
左武卫郎将?官衔还不低。
瞧着面前相貌英俊的青年,长孙卿心中却是冷笑。
派个人跟着她,哪是护卫那么简单。
但是心里怎么想的面上肯定不能说,长孙卿悠悠笑道“陛下竟这般担心臣妾的安危?”
“那是自然。”苏明月不顾旁人在场,蓦然向长孙卿靠近,伸手托住长孙卿的下颚,眼神暧昧不清,“朕这后宫中只有一个卿儿,独一无二,朕当然挂心卿儿的安危,免得被有心之人惦记不是?”
长孙卿脸上笑靥如花,心中却暗暗腹诽。
永远说着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搞得他好像有多喜爱她似的,还有这眼神,怎么看都像是一匹笑里藏刀的饿狼。
奈何她只能屈居人下,任由他玩弄。
长孙卿没有选择,她只能接受这名所谓的护卫,若是好好利用,说不定不会成为她的束缚。
任命完之后,护卫常羽便退下了。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各怀心思。
眼看时候已经不早了,长孙卿遂问道“陛下今晚还要留宿宜秋院吗?”
对方则回给了她一个“你说呢”的眼神。
长孙卿瞬间哑口无言。
人们都说君王之爱是泽润苍生,雨露均沾,可为何苏明月会不一样。
长孙卿曾听内侍监说,自打她入宫以来,君王就未曾再宠幸过她人,可前世的苏明月并不是如此。面对他的这份恩宠,长孙卿竟心生眷恋,同时也有不安,竟是害怕这份恩宠不会长久,从前不曾拥有过便也没有奢望,而今拥有,长孙卿不知道失去时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长孙卿思绪纷杂,而苏明月沉吟不语。
夏季已然来临,烈日炎炎,只有清晨是最为舒适的。
长孙卿起了个大早,送走苏明月后,长孙卿便独自倚靠在窗台前吹着晨风,静看天边云舒云卷。
只是这种清闲安谧并未持续多久,安仁殿便来了人,据那宫人所说,是太后宣她去安仁殿觐见,有事要与她相商。
长孙卿不能拒绝,只得遵从旨意去一趟安仁殿。
安仁殿是由好几座宫殿组成,内侍直接领着她去了富丽堂皇的主殿,太后叶蕤高坐于上殿,威严端庄。
长孙卿首先向她行礼问安,神态从容自如。
反正在外人眼中,上次孔雀台的恶语相向是醉酒的状态,不记得也属正常,只要太后不提,长孙卿便可当做不曾发生。
“来人,赐座。”叶蕤也很会审时度势,尽管眼睛里覆盖着寒霜,可她的态度却比以往还要温和,“公主来到中原已有月余,不知可有适应中原人的习性?”
长孙卿低眉浅笑“劳太后娘娘挂心了,臣妾一切都很适应。”
“那便好,哀家还担心会委屈了公主呢。”
叶蕤笑逐颜开,好像真的安心了一般,可是长孙卿分明看见,她那笑容根本不达眼底。
她又让侍女奉上茶水,没过一会儿,她便装作不经意间问道“公主可有听说朝中之事?贤妃与昭媛的父亲都被她们给连累了,由此可见,吾儿是极为珍视公主,这份真情着实是难能可贵呀。”
她果然提到了朝臣之事,长孙卿心知这是在暗示她,但她故意不予回应,只道“可臣妾无德无能,却承此隆恩,心中委实惶恐。”
“惶恐?”叶蕤笑了一声,很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这是后宫多少女人求之不得的,公主却觉得惶恐?”
长孙卿很诚实地点点头。
“公主这……”叶蕤本来想训她几句,可意识到偏离了主题,遂不得不止住话头,“君王予汝恩宠,汝尽管享受便是,何必忧愁?只不过他对朝臣的处罚,确实有些不太合情理,公主觉得是否如此?”
没办法,她只能先将自己的观点展露出来。
长孙卿却还是选择装傻充愣,诚惶诚恐地回道“太后娘娘恕罪,朝中之事臣妾不敢妄论。”
叶蕤凝眉沉默了一瞬,却还是选择继续劝解“在这安仁殿中,公主有何见解尽管直说,哀家可以向公主保证不会传至圣人那里。”
长孙卿仍是恭谦回绝“臣妾不懂朝政之事,也无见解。”
叶蕤这下是彻底没了耐心,脸上笑意逐渐僵硬“长孙婕妤,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知道哀家的意思。”
长孙卿低垂着眉眼,眸中快速掠过一丝笑意。
叶蕤终于是急了,终于收起了客套。
可即便不装傻充愣,长孙卿也自有应付的方法,只见她面露难色,颇为无奈地回道“可这件事不是臣妾能够左右的,太后娘娘是个明白人,应该知道这只是陛下借题发挥罢了,根本原因并不在臣妾这里。”
“即便臣妾出面去劝谏,陛下也不会听,甚至还会怀疑臣妾。”
所以这事不是她不帮,是她帮不了。
长孙卿已经把话挑明,表明自己的难处,想让苏明月收回对叶、陆两家的处罚基本不可能。
叶蕤静静凝望着长孙卿,最终是轻叹一声。
她没再多言,若是把话说得太直白,对她们两人谁都没有好处。
太后欲帮叶、陆两家说情,想让长孙卿去劝苏明月,足以让长孙卿确信太后的处心积虑,和前世如出一辙。
她也太小看苏明月了,他不是那种能被女人左右的君主。
长孙卿就算真的去劝他,也未必能劝得动。
眼看自己的目的无法达到,叶蕤也就没有再多留长孙卿,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当即就让长孙卿离开了安仁殿。
长孙卿走出数步之外,回望身后安仁殿的牌匾,她只觉得叶蕤不配住在这座宫殿里。
曾经也母仪天下,而今任由叶氏一族在朝中只手遮天,徇私枉法,身为太后,却只顾自己的利益,将万民置身于水火之中,太后的位置她当真不配坐。
本应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是当今君王的生母崇德皇后穆氏。
只可惜造化弄人。
太极殿上,文官武将分站两边,在最上方的御榻前坐着的即是当今圣人苏明月,而群臣之首则是太尉韦涣与黎王苏明折。
“朕近来听闻,万年令在长安发现了前朝残党的踪迹,可有此事?”
君王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冷峻威严。
左侧的文官中随即便有一位身着浅红色官袍的人站了出来,双手持着朝笏俯首作揖“回陛下,确有此事!臣敢断定,城中定然已经混进了青龙帮的人!”
青龙帮便是前朝齐氏一族的后裔建立的党派,誓要诛杀天子,反“夏”复“梁”。
自大夏开国以来,他们一直在盘踞在西域一带,势力逐渐壮大,除之不尽,时常侵扰中原地带,挑起动乱。
但是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诛杀夏国苏氏一族。
大臣们听说青龙帮的人已混进长安,皆是惶恐不已,他们很有可能会对君王动手,一旦皇族陨落,天下必定大乱。
“臣恳请陛下加强禁卫军的巡视,定不能让他们混进宫城!”
“陛下可要万万当心!这前朝残党皆是穷凶极恶之徒,手段卑劣,臣奏请陛下下旨全城搜捕,绝不可让他们潜伏京师!”
朝臣们纷纷上奏,希望君王不要忽视这股势力的存在。
然而站出来说话的人都是一些四五品官员,那些内阁宰相皆是静默不语,对此事置若罔闻。苏明月心里知道,这些个老狐狸是巴不得他被拉下位,然后他们便可趁机争权夺利。
“小小前朝残党而已,能对我大夏构成什么威胁?”韦涣亦是不屑轻哼,“启禀陛下,老臣认为全程搜捕是不妥之举,如此既打草惊蛇又会惊扰百姓,根本不必为了那几个乌合之众如此大费周章!”
韦涣一发话,群臣之间霎时安静下来,没人敢对他说一个“不”字,更没人敢质疑他。
而那些官阶较高的大臣也出言附和韦涣,都声称区区一个青龙帮不足为患,他们定成不了气候,奉劝苏明月不必在意。
苏明月并不认同韦涣之言,但他没有出声质疑。
青龙帮是在长大夏皇族心脏上的一根刺,若不彻底拔除,势必后患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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