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欢把捡起来的长命锁挂在了离门口不远处的墙上,这样只要江皋想要拿回去,随时都可以拿回。
但从始至终江皋都没有再多看长命锁一眼,对于温欢把它挂在墙上的行为也没有多加言语,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模样。
温欢正要凑上去帮忙,却听见一声肠鸣,不知道谁的肚子叫了,在安静的客厅里还挺响亮。
“你饿了?”温欢问。
江皋停下手中的动作,瞥了眼她的肚子,“姐姐,或许我该带你去趟医院。”
“去医院干嘛?”
“看看你的耳朵!”
温欢“!!!”
“分明就是你的肚子叫了!”温欢被他戏谑的眼神恼到,犟着脖子狡辩。
江皋走了过来,在温欢猝不及防的瞬间蹲了下去。
他的耳朵贴在她的腹部,那种感觉,让温欢有了种她怀孕了的错觉。
温欢往后退了一步,一把推开了他。
江皋趔趄着往后一仰,手撑在地上,笑睨着看她,“撒谎精恼了。”
“你才恼了!”温欢顶不住他的眼神,脸热得落荒而逃。
只能匆匆甩下一句“就是你饿了!姐姐这就去给你买吃的!”
七月的天本就蒸腾着热气,温欢这一跑,身上的汗更多了。
只是跑下了楼后她才反应过来,她全身上下就二十块,给他买什么吃的啊!
温欢兀自埋怨着自己。
可说了的话又不能反口。
哎,算了,大不了待会儿又去捡瓶子!
反正她也的确是饿了。
温欢拖着两条疲倦的腿走出楼道,就看见老张头又蹲在昨天的位置在吃鸡蛋面,那香味她隔得老远都闻到了。
这下她可是清清楚楚地听到自己肚子叫了。
“老头,打个商量,我借下你的锅,嗯……再买点你的油。”
老张头瞥了她一眼,“要油干嘛?”
“我想煮鸡蛋面,我家还没收拾出来。”
“两块。”
温欢“……”
有点肉疼。
“好!”
“还有用锅可以,反正把我碗洗了就成。”老张头倒也不管她,把吃完的碗放在了灶台上。
温欢用着剩下的二十块去不远处的小超市卖了把挂面和一提鸡蛋。
最后还剩下六块。
温欢自己动手下了两碗鸡蛋面,那味道比之老张头的更香。
她习惯把下水的时候把煎鸡蛋留在锅里,而老张头则是在煎好鸡蛋后就把鸡蛋捞出来了,只用油香去下水煮面。
不过温欢还是喜欢自己的做法。
她在等水开的同时把老张头吃完的面碗洗了。
自己则是下了两碗面,和江皋一人一碗。
她端上去的时候,江皋已经把垃圾都扫到一处堆着了。
清癯的身子微佝着,黑因为主人太瘦下摆有些飘了起来。
从温欢斜着的角度看去,竟隐隐能看到他的腹肌,在衣服上下摆动的瞬间若隐若现。
温欢没有兄弟姐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跟一个男生相处这么久。
就算是在学校,也没有跟男生有过多的接触。
所以,这倒是第一次,这么直观的看见一个男生的身体,还是敏感的部位。
温欢的脸红得跟熟虾子一样,内心努力的平静自己,不就是个男生吗,剥皮去肉就和生物书上的人体骨架没什么区别。
对,没什么区别。
温欢稳定下心神,正要去叫他吃早饭。
就见江皋原本佝着的身子猛的向下坠了些,他的手用力的撑着扫帚,额头的汗密密麻麻的往外冒。
温欢有些被吓到,连把面放在了饭桌上。
就在温欢放碗的瞬间,江皋手中的扫帚脱力而出,整个人轰然倒地。
温欢的手抖了一下,碗里的汤汁不受控制的淌了些出来。
“喂,你怎么了?喂?”温欢跑了过去,将他脑袋放在自己的腿上,用力拍打了几下。
但江皋却完全没了意识。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很烫。
他以为他病好了的,怎么都不告诉她!
他不能扫地可以不扫啊,她又没逼他。
温欢急得手都有些抖了。
她昨天说了,只要他能撑过昨晚,她就送他去医院。
对,无论如何,她都要送他去医院。
温欢颤颤巍巍地掏出手机打了120。
跟奶奶出事那天晚上一样,这次比那次的她还要熟练和冷静,她现在必须保持绝对的冷静。
他就算死,也不能死在这里!
救护车来得很快,温欢跟着上了车。
“小姑娘,你家大人呢?”护士问。
温欢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她全身的注意力都在江皋身上。
护士察觉到了,安慰说“你别担心,他不会有事的。”
温欢闻言,全身的戒备这才放松了下去。
护士姐姐说的话,是可以信的吧?
温欢眼睁睁看着江皋被抬进了急诊室。
跟那次奶奶昏迷时一样,她也是这样把奶奶送进了医院,然后看着她被医生推走,担架车就那样在她手中脱离,那一瞬间,她的心漏了一拍,像是失去了什么。
也的确,从那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奶奶。
温欢站在急诊室外,有些彷徨地呆愣在那里,她的眼神始终落在急诊室那三个绿色的大字上。
她是能等到他出来的吧?
身后,又有好几处急诊被推进了手术室,温欢麻木听着那些人哭着喊着。
手不自觉地抬了起来,放在眼角处——
那里,什么都没有。
那个人,应该会没事的。
就像她相信奶奶也一定没事一样。
温欢感觉有什么似乎在慢慢的偏离轨道,她很想拉回来,但却不知该怎么拉。
那种迷茫的,无措的感觉。
她只知道,她想要他活着。
温欢就那样站在急诊室门外,一动不动。
见着有医生出来了,她连忙走了上去。
“医生,怎么样,他没事吧”
温欢的眼神里写满了担忧,或许这是她自己都未曾发觉的。
医生看了她一眼,说“问题不大,就是体质有点特殊,应该是小时候肺部感染过,前段时间又落过水,所以引发了高烧。感觉应该是好了一点的,可能没有好好调养,所以病情又反复了。他需要输水,然后好好静养。”
医生顿了下又继续说“你们家长呢?让她们来我科室,我开好了药,好去缴费,他要输液才行。”
他说着就拿着检测单朝科室去了。
温欢看着他的背影,踌躇着,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她站在医生的电脑桌旁,头微低着,十分为难。
医生手上还敲打着键盘在开药。
温欢有好几次想开口,但从来没有因为钱为难过的她,头一次有些难以启齿。
医生开完药看了过来,“这单子你拿着,叫你家长去一楼缴费,缴了费我这里就给病人输液。”
那单子像是有十万斤重,落在温欢的手中沉甸甸的。
救护车的钱,挂号的钱,输液的钱,还有买药的钱。
一个钱字压得温欢有些喘不过气来。
“愣着干嘛,快去啊。”医生催促着。
温欢紧咬着下唇,杏眸里光色尽失,她诚恳的弯下腰,“医生,对不起,我没钱,可以麻烦您先输液吗,这钱我一定给你补上!”
缴费的单子被她拽得紧紧的,握着的指节已经泛白。
她的背如同压弯的稻穗,低低的,不敢抬头去看医生的眼神,她害怕看到的是拒绝。
而她,将会成为一个笑话。
在温欢没有看到的地方,医生的脸上写满了为难。毕竟这不是一个小数目,几十块钱他到可以垫,可这……
温欢久久没有等到回答,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只是眼睛忍不住开始发酸,这还是父亲去世后她第一次觉着这么无措。
她本来以为,只要有信念,只要相信着爸爸,再难她也可以挺过去的。
可现在……
“医生,求求你,想想办法。”温欢的声音弱小又无助着。
原来,有时候压垮人的不是疾病,而是钱。
医生叹了口气,“你家人呢?”
温欢眼神愈发落寞了,贝齿紧咬着下唇,良久才挤出一句,“我……”
“没有家人了。”
医生的脸上写满了抱歉,“不好意思,只是……这个忙我真的帮不了。要把钱缴了才行。”
“求您想想办法吧”温欢握着缴费单子的手无助的颤抖着,“求求您了,您告诉我,怎样才能救他,捐血可以吗?”
温欢似想到了什么,眼神突然灼热,“我的血可以换钱吗?需要多少,我都有,只要可以救他!”
温欢举起了手,嫩白的手腕被她抬到了医生面前。
她不怕疼。
医生为难的摇头,“我们不缺血的。”
温欢失魂地收回了手,缴费单子在她手中如同飘零的生命般,那么脆弱。
“那还有什么办法。”她的眸色彻底暗淡,没了任何神色。
医生沉默了。
这种病人他遇得太多了,从一开始的热心到后面的麻木,毕竟说到底,他也只是个打工人,有妻儿老小,做不了那么多次的善人。
温欢没有再祈求他,身子晃荡着出了科室的大门。
现在……只有家里墙上挂着的那个长命锁了。
江皋不要那个。
他真的……不要吗?
可她分明看见那个锁挪了位置,她清楚的记得她挂上去的时候,正面是‘天赐福禄’,可她端着面上去的时候,看到正面变成了‘岁岁平安’,而且,锁下的铃铛还在晃荡。
温欢犹豫了。
她神色恍惚的出了医院大门,刚拐过巷子口,就被人拉住了。
是个大妈。
温欢有些发懵。
那大妈径直道“小姑娘是不是缺钱啊?”
温欢没说话,此时正值中午,医院门口来来往往很多人,医生都下班了。
只是没有人拐进这条巷子。
温欢的脸色已经很明显了。
大妈道“来不来试药,给你2万报酬,保真。”
“试药?”这是温欢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接触这种事情。
“试什么药?”温欢警惕的问。
“就是现在市面上有的药啊,你知道的,很多药流入市场之前都需要有人试的,没问题了才能卖。你看看,我们可是家正规机构。”大妈把手中的传单递给了她。
一瞬间,像是有人把稻草递到了她手中。
“只要试药就有2万?”
“绝对的。你可以跟我去看看,到时候到底要不要做你自己决定。”
温欢说“你可以把传单给我吗?我考虑一下。”
大妈犹豫了下,“那你留个我的电话,想好了,随时联系我。”
“好!”温欢重重的点了头。
她拿着传单看了很久,如果是真的……
她见着那个大妈已经攀上了其他人,转身往医院里面去了。
她走得匆忙,因为她迫切的需要个答案。她想挣钱,哪怕是试药。
温欢一路低着脑袋。
“你怎么拿着这个?”
突然有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温欢见是刚刚那个医生,激动道“医生,我找你。你看看这个,我能做吗?”
李医生当场脸就黑了,“谁让你接这乱七八糟的传单了?”
温欢低着脑袋,接受被训,“我真的,很缺钱。”
“你知不知道这副作用有多大,外面随随便便的机构可以吗?”
“所以……我来问你嘛。”温欢的声音低若蚊蝇。
李医生也很是苦恼,“你当真想试药?”
“只要有钱。”
温欢的眼眸中闪着亮晶晶的光。
李医生叹了口气,提了提他的银丝边框眼镜道“这样吧,我们医院也刚好有个项目,正在招试药员。我可以推荐你去,但是,任何体质都不保证会完全的没有风险,不过在试药之前我们都会进行体检,不合格也不会用。另外可以保证的是,不管有任何风险我们医院都会负责到底。实验时间需要一周,包食宿,中途可以随时退出。只是工钱只有3000。你愿意,我就可以带你去。应该有是几十个人,要从你们之间挑体质最好的十个人来试验。”
温欢重重的点了头,比起外面那位来路不明的大妈,她相信这个医生。
虽然,她也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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