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若羽以自己很累为借口,拒绝回答她的任何问题。
一个月很快过去,端容郡主在烈火城拖了又拖总算回去了,陈岚也被放归死士营。
弱水给她们带来一个新的任务,要两人前往南越,阻止西江刀客对南宫家主的刺杀。
地网宫内,第三组的死士带来有关西江刀客的情报。一行四人,是异姓兄弟,老大张贲,使一柄鬼头刀,有个宠妾名叫桃花,平日里做生意他都喜欢带在身边,这次却没有带着。
老二狄贵,有痨病,一口雁翎刀却是迅疾刚猛、势不可挡,四兄弟中数他功夫最好。
老三唐春景,南越本地人,长得白白净净,有一条三寸不烂之舌,伶牙俐齿,相较其余三人功夫略差。
老四褚悠,师从东瀛武师,性情孤傲冲动,不爱与人打交道,也鲜少动武,但几乎刀刀毙命。
若正面对抗,她二人联手,也只得勉强杀掉最弱的唐春景。
“这四人亲如兄弟,要如何阻止他们的行动?”陈岚咬着手指,瞧向身畔沉默不言的丁若羽。
丁若羽同她的想法一致,都是离间四人。
“他们为何要刺杀南宫家家主?”两人便又将重点放在了起因上。
给她们传递情报的是名十三四岁少女,唤做秋萍。
秋萍告诉她们,四刀客家中都有亲人被南宫家抓去练蛊,与南宫一族可谓血海深仇。
南宫家族精通蛊术与驯蛇之术,离泓驯蛇的法子便是从前任南宫家主处习得。丁若羽望着陈岚手上那薄薄几页纸,想到那些伤人的毒物,心里便有种作呕的感觉。
在南越,南宫一族算不上贵族,却有着首屈一指的江湖地位。多年来,招致的仇杀并不少。
“南宫家主呢?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陈岚又拉着秋萍询问起来。
“是个八岁的小孩。”秋萍托着腮想了想道,“近些时日要离开本家庄子去别庄祭拜先祖。”
“南宫家守备森严,四刀客想必会在家主通往别庄途中动手。”陈岚对丁若羽道。
丁若羽看了她一眼,再次将目光投向秋萍:“你先前提到的桃花,有没有她的资料?”
秋萍闻言笑了起来:“桃花是南越名角儿,当年张老大能替她赎身,可找他二弟狄贵借了不少银子。也就在那时候,他们结交了老四褚悠。说到桃花,她曾经还有个姐姐……”
“有办法了。”丁若羽听完,嘴角弯出浅浅的弧度。
两人次日一早便收拾行李上路。途径市肆,丁若羽买了把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那种廉价团扇。
她与陈岚打扮成普普通通的小妇人,坐上南下的渡船。
寻常的白布料子,上面绣了一枝粗糙的粉色樱花。大片的留白,像是在邀请人多画上几笔。
渡船不大,却挤满了人。夜半更深,船舱内鼾声四起,小油灯摇晃不停。丁若羽提着笔杆犹犹豫豫,生怕给画坏了。
陈岚见她悬在那儿半个时辰都没下笔,便开口道:“你想做什么?”
“画蝶。”丁若羽终于放下笔,转了转酸麻的手腕,“我没画过画。”
陈岚忙将她赶到一边去。
她提笔,在各色丹青上虚晃了一圈,之后落笔,扇面上多出只栩栩如生的燕尾蝶。
“有了这把扇子,你说张老大会不会上当?”陈岚手持团扇半掩面,冲身后少女飞了个媚眼。
“不会,可他的心会乱。”丁若羽回了她一丝淡笑。
陈岚飞快收拾好小桌,推着她爬到床铺上。
次日一早,她们便到了南越境内。顺利过了边检,她二人掩上面纱,住进南宫家梨花山庄对面的客栈。
“阿岚。”
上楼的时候,丁若羽突然拽住了陈岚,悄然指向大堂一角。
不大的方桌,旁边围了四名风尘仆仆的刀客,高矮胖瘦各异,浑身戾气,一看就极不好惹。
“这么巧的?”陈岚一惊。
见那四人抬眼望来,丁若羽忙转身挡住陈岚的神情,匆匆进了客房。
“大哥,那两个小娘子怎么回事?”方桌旁,唐春景瞟了眼消失在房门后的背影,摸了摸鹰钩鼻,眼里闪动着感兴趣的光芒。
“咱们这次是来办正事的,别捣鼓你那一肚子的歪门邪道!”张贲背向客房方向而坐,自然什么也没看到,以为唐春景又是在想女人了。
“咳咳咳,像是……咳咳,练家子……咳咳咳……”狄贵握了握摆在长椅上的刀,他一开口说话就咳个不停。
褚悠望着闭上的那扇门,神色阴沉如常,只继续饮酒吃菜。
“没想到他们四个警惕心这么强!”陈岚透过窗缝,看到四人低声商量的场面,不由抱怨道。
“你饿不饿?”丁若羽问。她换了身薄衫,雪白的底子,点缀着片片桃红的花。原本普通甚至有些俗气的图案,衬着她寡淡的神态,竟显出几分清丽来。
陈岚望着她张了张嘴,没来得及开口,便见她戴好面纱,拿起扇子推门而出。
大堂内,正对客房方向的唐春景伸腿碰了碰张贲。
四人齐齐朝丁若羽看去。中等个子,身材纤细,白纱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只露出双细长上挑的眉眼。
那少妇缓缓地下了楼,去柜台叫了饭菜,便转身回返,瞧也没瞧他们几个一眼。
她忽然轻轻摇动手中团扇,张贲猛地就站了起来。
“大哥!”唐春景低声喊他,褚悠也伸手拽他。
可是张贲已经快步走了出去,直冲到丁若羽跟前,一把扯掉她的面纱。
那是张又惊又怒的脸,却不是他臆想中的样子。
“你为何穿这身?还有这扇子!”他暴喝道,狠狠揪住丁若羽衣领,将她的身子都提了起来。
小妇人吓得一哆嗦,带着哭腔道:“我就是喜欢樱花,喜欢蝴蝶!”
张贲呆立在原地,木然松开手。客房门再次打开,陈岚扶着丁若羽回屋,回头狠瞪了张贲一眼。
“红樱……”张贲犹在发呆,口中喃喃念着,直到其余三人上前拍醒了他。
“换间客房,搬到她们隔壁!”张贲冷冷道。
客栈的隔音效果不怎么好,旁边房间内有什么动静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四条汉子挤在同一张床上,竖着耳朵听隔壁嬉笑着聊了一整天女儿家的秘事,听得心里头烦躁不堪。
“老三,你认得的女人多,叫几个上来玩玩!”一贯不爱说话的褚悠都忍不住开口提议了。
“大哥?”唐春景用眼神询问张贲,他们四个向来是老大说了算。
“不叫!”张贲起身靠墙站着,竖起大拇指戳了戳身后那堵墙,“她们两个够玩了。”
见老大发话,唐春景忙兴奋地张罗起来:“快快快,按老规矩!大哥先来,咱们猜拳!”
张贲冷哼一声出了门,留下他们三个嘻嘻哈哈地安排顺序。
桌案旁,两个女子刚沐浴过,木盆内的水还泛着热气,二人头发也未挽起,微微湿润披在肩上,洇得薄纱的料子愈发透明。
张贲悄无声息地自后窗翻入,见她们靠在一块儿,半坐在案前画画,也轻轻靠过去看。
“红樱姐,你笨手笨脚的,这一笔又重了!”蓝衫子的女子在白衫子女子腰上拧了一下,逗得对方娇笑起来,提笔就要画在她脸上。
蓝衫女子一把夺了笔,一本正经道:“看我的!”
寥寥数笔,勾勒出一只灵动的蝶儿。
身后,传来拍掌声。
“画得好!”张贲开口道,吓了二女一跳。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陈岚惊呼,见他上前,急忙退让,被桌子腿绊得就要向地上摔倒。
张贲一跃而前,快速托住她纤细腰肢,往怀里搂去。
“五官虽比不上桃花,却也不算太差。”他道。
“你放开我妹妹!”丁若羽叫道,抓起桌上的笔,似要拿它做武器。
张贲眯起眼睛来,随手推开陈岚,一步步向她逼去。
“听说你叫红樱?”他饶有兴味道。
丁若羽慌慌张张后退,一不小心掉进了浴盆内。
水一下子打湿衣衫,她锁骨上樱花般的一朵胎记清晰可见。
张贲不管不顾扑上去,扒开她外衣,轻轻抚摸着那块红印,无奈叹息道:“你还是这么笨手笨脚的,做什么都慢半拍,所以才没逃过……”
他一怔。
眼前这个红樱,并不是他的红樱。
这是个局!
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陈岚已然飞身上前,握着短剑冲他背上命门刺去!
迟了!丁若羽心下一急,陈岚出手迟了半拍,被张贲飞起一脚踢中了腹部。她赶忙伸手紧紧抓住张贲头发,将他的脑袋按入水中,自己也跳出盆外。
张贲双手乱扑,她坚持不了一会儿就会被挣开。此刻陈岚忍着剧痛赶来,帮她一起将张贲往水里拖。
“按紧了!”丁若羽低声道,双眼紧闭,手背上渐渐浮起寒意来。
浴盆内的热水寸寸冰冻,渐渐将张贲的脑袋凝成一块大冰坨。
丁若羽额上直冒虚汗,却没有停下来,直至整盆水全部结冰。
张贲早就已经动弹不得,没发出一声呼救便闷死在了盆内。
“快走!”丁若羽抓起柜子内早已收拾好的包袱,扶着陈岚从大开的窗口逃离,却是进了梨花山庄的废柴房。
二人倒在地上,虚脱地喘着粗气,月色下皆面色惨白。
休息了片刻,丁若羽喂陈叶服药,抬头望向窗外雪白的月:“时辰差不多了,我回去看一眼。”
她拾起那把樱花团扇,转眼消失在山庄高耸的围墙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