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内侍太监带着刚从巡防营赶来的吴副将,匆匆进了仁寿宫。一进殿中,刚看到宝座上的皇帝,吴副将便重重跪倒,低头埋到地上,颤抖着行礼
“臣,巡防西营副将吴关泉,叩见皇帝陛下!”
今日黄昏,他本在营中读兵书,忽然听闻宫中来人,传召他入仁寿宫觐见皇帝。他便猜到可能与上午的事情有关,又想起何成的嘱咐,内心无比焦躁起来,一路上都战战兢兢。皇帝召见,若是问起月明楼之事,他难道要犯欺君之罪吗?
“抬起头来!”
吴副将只得抬头向前望了一眼,却见皇帝也在注视着他,吓得他不由打了个寒噤,连忙又低下头去。
“你穿了甲?”
“禀……禀陛下,臣……臣本在营中……中练兵,忽然,忽然听闻宫中召见,匆忙赶来,忘记了卸掉内甲,请……请陛下责罚。”
“好,无妨。”皇帝似乎对这位难得一见的真正军士颇有兴趣,又随口问道“你在西营,那你们营中的二位将军,李皝与何成,你可认识?”
“禀陛下,他们就是臣的上官。李皝将军志军严明,常以忠义来约束臣等军士。何校尉智勇双全,屡破奇案,臣与臣的……与臣营中的军士、伍长们都,都很佩服!”
皇帝点点头,又问“那,今日,有人说,你在月明楼看到了二位将军,出现在何国舅宴请的宾客中。此事,确否啊?”
“陛下,臣……臣确实去了,月明楼。扑灭大火之后,也亲眼见到了许多宾客,可……可那些人里面,没有一个是,是臣认识的。”
“哦?真的,都不认识吗?”皇帝饶有深意地瞟了他一眼,笑道“所以,也就是说,你在月明楼,并没有见过二位将军咯?”
“臣……臣……”面对皇帝的逼问,吴副将吓得支支吾吾起来,就是不敢回答皇帝的问题。
“吴副将,你可要实话实说,切勿犯了欺君之罪啊!”一旁的屈献光插话道。
“到底看到了没?”皇帝的声音更加严厉。
“臣……臣,并未见到,二位将军。臣是他们的下属,若是他们在场,臣……一定能认出来的!”
“吴副将!你可知欺君是死罪吗?”屈献光怒地跳了起来,指着吴副将质问道。
“坐下!”皇帝对殿中呵斥道,转向屈御史,露出一个渗人的微笑“爱卿,吴副将说他在月明楼,并未见过二位将军。你所陈奏,可还有什么证据吗?”
“臣……臣绝不敢欺瞒陛下!”屈御史见势不妙,赶紧跪倒,一边磕头一边道“陛下!今日上午,有人在月明楼院子里亲眼见到这位吴副将与何校尉交谈,李皝将军那时就在另一旁。再说,再说,国舅的宴会亦请到了诸多宾客,这些人肯定在席间遇到过何校尉他们。把他们叫来,一问便知!臣,臣恳请陛下,严查!”
皇帝闻言,哼笑一声,脸色顿时肃然起来“哼,严查?一个公侯冢子,一个皇唐旧臣,你们偏要变着法儿地查,查完宴席,查副将,查完副将又要查宾客,非要查出什么问题不可!就这样容不得朕所看中的青年才俊吗?”
此话一出,屈御史吓得连连叩头,不敢答话。其余几人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连首相郭歆的脸上都露出了惊讶之色。
公侯冢子,皇唐旧臣,这八个字可不是随便说的。此语典出骆宾王《讨武曌檄》,称赞的是徐敬业出身正统,起兵捍卫王室的赤胆忠心。现在却被皇帝用来称赞两个年轻将军。
几位宰相对视一眼,连忙站定,躬身行礼,等侯皇帝训话。
果然,皇帝的气稍微消了消,挥手让吴副将退下,又指了指众人,再次抛出了那个熟悉的问题“今日之事,诸位以为如何啊?”
尚书左仆射李易谷开口道“陛下,周国舅大摆宴席,违背圣谕汇集同僚,绝不可轻易放过,然而,现在却并未查出有关其有更为悖逆行径的真凭实据。所谓的二位人证也已并不在京中。所以,臣以为,这图谋不轨之罪名,恐不属实。”
皇帝扫视众人,又把奏章放回到书案底下压好,叹了口气,道“此事亦非空穴来风,屈御史之言,虽有纰漏,但其本意毕竟忠直。”说罢,又看了一眼屈献光。接着道“周国舅大摆宴席,会集朝臣,违背朕意,甚为可恶!但,谅其初犯,且并无更为严重的悖逆行径,且革去兵部职权,禁足在府中,不得随意入朝。其余宾客,皆传旨申斥,罚俸禄一年,以观后效。”
“皇上圣明!”殿中几人纷纷跪倒。
“都起来吧,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以后,任何人不得再议。否则朕必严加惩处!”皇帝威严地扫视了台下众人一眼,摆摆手道“朕已乏了,今日就先散了吧。”
“臣等,告退!”
眼看内侍太监搀扶着皇帝进了内宫,殿中的几位大臣也松了一口气。尤其是屈献光,短短一个时辰之内先后受到冰火两重天的刺激,如今已是垂头丧气,也不与几位宰相打个招呼,自顾的走出了宫门。天都府尹周恍也随之离去了。
剩下的新党几位宰相凑到一起,继续窃窃私语起来。
“今日之事,郭相以为如何啊?”黄门侍郎俞简对一直波澜不惊地中书令郭歆问道。
“哎,国舅此事,果然荒唐,几乎误了大事。”郭歆叹息道“太子新近返回天都,正是人心浮动,朝中想巴结的人绝不在少数。可是,现在这种时候,越是急躁,就越是犯了忌讳啊!”
“唉,郭相所言极是啊。不过,幸运的是,陛下现在可能已经觉察到,继续打压太子可能会带来形势的不稳定。所以才小惩大诫,并未深究。”一旁的尚书右仆射尉迟庭晖补充道。
“那两个巡防营的将军,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老夫近来好像老是听到这两个名字。”李易谷插话道。
“他们好像在查吏部的案子,搞得郑升他们很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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