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可以丢下越州。”老管家也明白了季微凉面对的是什么,这是无解之局,哪怕他这种灭族遗孤,都不觉得季微凉有必要去做那样的事。
如果她答应嫁去蔺家就好了,到了东洲,她就不用想这些东西了。
“我逃不了的,不论我走到哪里,我再怎么否认,别人都会说我是越州的人,遍地的越州奴隶,那些人看我也差不了太多。”季微凉赤足走入泥泞中。
天太冷了,泥水结成细细的冰渣,泥巴里藏着枯枝和石子。
“人人都渴望成为人上人,都希望坐享其成,可是总要人走入泥地,托起你们的浮屠之梦。”季微凉一步一个脚印,一身素衣很快被染污。
“小姐!”老管家急急上前搀扶,“你是季家的小姐,生来就是修者,早早成为妖刀之主,你可以成为东洲蔺家的嫡妻,安适一生,你何苦?”
可以说,季微凉一生都没有吃过什么苦,哪怕是修炼,她有妖刀,她本就是同辈中的骄子,她为何要如此自苦?!
“……说了你也不懂。”季微凉该怎么说,说她嫁给蔺奚也回被送到赤虹界,变成一颗丹药。
况且蔺家为什么要她,不就是为了让她生下能继承妖刀的孩子,成为蔺家的武器么?
退一步安稳地任人摆布,等着不知何时被人宰了,还是进一步,宁可自己披荆斩棘,做自己命运的舵手?
季微凉不可能妥协,不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越州。
“小姐,天气冷,老奴扶你回房。”老管家只当她又发疯了。
“天地皆冷,何必在乎其它。”季微凉搭上老管家的手,“南越州的安排不会出什么岔子,你不用担心。”
“……”
“想问就问吧。”
“小姐,你到底要做什么?”老管家不觉得季微凉是为了淮水城而来。
“我要铲除仙息堂,断了越州的人口生意。”
“……刘正喆答应了?”
“刘正喆就没有卖掉过麋安城的人。”不论刘正喆有没有参与淮水城的事,至少在麋安城,刘正喆是个好城主。
“小姐信他?”老管家心如刀绞,他恨了刘正喆二十六年,侍奉了小姐二十六年,可他侍奉的人,选择了他的仇人。
“我只相信事实。”季微凉淡淡道。
“淮水城不是事实吗?”老管家退后半步,却被污泥绊倒,狼狈跌倒在泥地里。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在淮水城?”季微凉冷眼看着跌落污泥的老管家,“你为淮水城报仇的方式,就是找淮水城为数不多的遗族,利用他们,出卖他们,为你换来所谓的情报,换取对抗刘正喆的资本。”
“你是这样看我的?”老管家更咽,他侍奉了二十六年的人,竟然是这样看他的?!
“庄贤敏不论是不是你的孙子,你不该弃置不顾,你当真不知道那个庄强做了什么吗?你为何坐视庄贤敏的母亲被折磨至死?”
“我给过她选择,她自己选择了庄强。”老管家闭目逃避。
“选择?蔺家也觉得给了我选择。”季微凉看向漆黑的天地,“我要什么,我会自己去得到,我不会辜负身边的人,也不会害他们,更不会看着他们在痛苦中无望的挣扎。”
“那我呢?我跟了你二十六年!我一直很痛苦,你早就可以帮我报仇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杀了刘正喆!你为什么不肯?!”
“起来吧,淮水城的仇,我会以自己的方式帮你了结,你如果恨刘正喆,你可以慢慢和他斗。”季微凉向老管家伸出手。
“小姐,我从未愧对你。”
“我也从未愧对越州。”
二十六年的情分,这就是最后的答案。
老管家跌跌撞撞的离开客栈,季微凉站在污泥中一身白衣染尘。
又开始下雨了,细细密密的雨,带着冰渣,砸在脸上,冻得皮肉刺痛。
季微凉颤抖着,却固执地不肯回房。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洪城仙息堂的人将她团团围住。
“这位,夜寒伤身,不若去鄙堂内休息一下吧。”谢真言忌惮着这人,如果那个跑来报信的老头子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个人确实有资格动摇洪城仙息堂。
季微凉没有说话,她只是颤抖着看着纯然的黑暗。
直到锁链抽打肩膀,直到鲜血滴落土壤,她才回过神,“仙息堂就这样?那你们还不够资格带我回去。”
“若你真是季魁首,那我等确实不配,但是季魁首已经死了,你不过是一个没有灵力的废物。”谢真言使了个眼色,一群仙息堂弟子扑向季微凉。
“这刀不错。”季微凉捏着挥到她面前的刀锋,寒冷让她苍白若鬼。
“找死!”数把刀带着灵光劈向季微凉。
“不过用刀的人不怎么样。”季微凉拈着刀刃一扯,那握刀的弟子眼看着一滴水弹到他面前,反射性就抬手阻挡,甚至连刀被抢了都没反应过来。
“用刀,要干脆。”季微凉刀光如影,即使没有灵力,依旧以不可思议的刀法打退了众人。
只听一阵叮叮脆响,兵器相接,便知结局。
看着一地碎裂的刀刃,仙息堂的弟子也傻了,同样的刀,在这人手里怎么就变得如此可怕!
“不愧是妖刀之主季微凉。”谢真言咬牙,他托大了,早知道这人真是季微凉,他必会叫上城内所有高手,而不是只身带着弟子前来。
“一般般而已。”季微凉挽了一个刀花,这次比之前熟练了不少。
谢真言一时无措,他能怎么办?
打是打不过了,但是就这样走了,传回仙息堂,他以后还如何执掌仙息堂外堂,这些弟子又会如何看他?
“请季魁首赐教!”谢真言咬牙硬上,不论如何,他必须上!
刀光扑面而来,季微凉却没有一丝反制,谢真言本想装个样子,等季微凉断了他的刀,他也就带人撤走,然后摘回去请救兵,奈何季微凉不出手,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进攻。
寒风如刀,看着季微凉的眼睛,谢真言就觉得自己随时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