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一直紧张不安地盯着后视镜里的车前灯。车辆越来越少了。但他一直在超车道上开,不想被右边偶尔开过的几辆车挡住去路。
“要背给我听吗?”萨拉问。
“‘人在做出重大决定的时候,命运会不可避免地降临。
人是感情动物,感情本身不会对人有所损害。但如果人那些有关感情的想法没有得到控制,这些想法就会对人有所损害。
只有高强度的训练会控制你的想法,而我们的想法会控制我们的感情。’”
“听起来他像是在试着给你的感情加上许多缓冲器,这样你就几乎感觉不到什么感情了。”
“是过滤器,旨在以特定的方式理解感情,这样感情就总是对我有利了。比方说…”关山感到一阵凄苦。“星期六夜里我的两个朋友被杀了。”
“是为了帮你找我吗?”萨拉好像很难过。
“我为他们感到悲哀。这种悲哀老是要压倒我,但我对自己说,我没有时间,我必须使我的悲哀延期,直到我能够以适当的方式向他们致哀。要是我那时不集中精力活下来,我将来就没有可能哀悼他们。我到现在仍没有找出时间向他们致哀。”
萨拉重复着他讲给她听的那段引言里的一句。“‘我们的想法会控制我们的感情。’”
“我以前就是这样生活的。”关山又看了看后视镜。
一对车大灯正以惊人的速度越靠越近。
他摇下司机座旁边的车窗,开上禁超车道,左手把住方向盘,右手抓起尼克拉的手枪作好准备。
如果那辆车从他左边开上来,想要在这段荒凉的州际公路上把他撞翻下去的话,他就开枪。
那辆车的大灯现在再亮不过了,关山的后视镜里那强烈的反光非常眩目。
关山突然降低车速,这样那辆车的司机等不及他踩刹车,车就会因为惯性冲过去。
但那辆车不只是冲过去了,它继续向远处冲去,看轮廓是辆轻型货车。红色的尾灯消失在黑暗中。
“他的时速肯定有90迈,”关山说,“我可以隔开一点距离跟着他,也用他那个速度开车。
要是有一个摩托车警停在州际公路边上,那辆货车就会起到掩护我的作用。
摩托车警会先看见它的,也肯定会去追它。我就有时间减慢速度逃过去了。”
车里又静了下来。
“这么说,”萨拉终于说话了,“感情使你不舒服?你今年夏天的确骗过了我。”
“因为我那是在有意识地改变自己,敞开心扉,让自己有所感觉。你第一天走进我的办公室时,我已经准备好了,生平第一次,准备好堕入爱河。”
“而现在你觉得被骗了,因为你爱上的女人并非她自称的那个人。”
关山没有回答。
萨拉继续说:“你在想,也许变回原来的那个你更安全些,你可以拉开距离,不让自己感受到任何可能使你受到伤害的感情。”
“我这样想过。”
“后来呢?”
关山捏了捏她的手,目光紧紧盯着后视镜。
“你问过我想不想重新开始。我想,因为另外的选择让我非常害怕。我不想失去你。
如果我不能和你一起度过余生,我会发疯的…我想我终究还没有恢复原状。”
可在心里,关山一直在提醒自己,必须得恢复原状才行,必须让他们两个人活过今晚。
紧张又使他的胃里产生了那种熟悉的胀痛感,他在情报局工作时曾为此饱受痛苦。
上午在飞机上吃的煎蛋还在胃里没消化,下午他在采购枪械时又给每人买了一份汉堡包及薯条。
现在,他那一份正像酸一样的烧他的胃。他想,这就像以前一样。
他很想知道追他的人离他还有多远,他们正决定干什么。
卡梅尔是否还有他们的同伙等着吗?
也许,只是卡达妮的几个朋友等在金色玫瑰酒店里,并不足以来拦截他。
也许,他们已经用移动电话通知了前面的人安排增援。
或者,也许关山想错了,他的车上根本没藏着追踪仪。
抑或者他的所有计划都毫无用处。
不,他对自己强调说,我干这一行已经这么多年了,我知道该怎么做。在这种情况下,我知道卡达妮会怎么做。
唉,他忧郁地想,能有把握不是挺好吗?
他越过通往卡梅尔的三个出口,继续顺着82号州际公路向前飞驶。
他想,追他的人肯定会感到困惑,他们会狂乱地争论,猜测他为什么没停下来,他要去哪儿。这让他觉得很有趣。
不过,他们现在会全都跟在他后面追。不光是从旧金山一直跟着他的那些人,还有卡梅尔的那些人。这一点他很清楚,就像他清楚地知道,今夜最大的危险尚未来临…比如,一段杳无人烟的82号州内公路。
那条路是双车道的,昏暗、狭窄、多弯道,路边零星有些小聚居区,但多数时候都是阴影重重的树丛。
这段路为追他的人提供了把他撞下路面的绝好机会,没有人会看见发生了什么事。
他不可能一直开得像在州际公路上那么快。若是那样,在第一个急转弯的地方,他就会翻车的。有些地方,即使是45英里也已经是极限了。
他弓着上身,紧盯着前方车前灯照不到的黑暗,尽他所能在直道上赢得每一秒钟,然后减速,在转弯的地方猛打方向盘,然后又加速。
“我不能冒险把视线从前面路上移开看后视镜。”他告诉萨拉,“看看后面,看见车灯了吗?”
“没有。等等,现在我看见了。”
“什么?”
“转过了刚才的弯道。一辆…我看错了…看起来像是两辆车。第二辆车刚刚转过弯。”
“天哪。”
“他们好像没想赶上我们。他们干吗不追上来?也许那不是他们。”萨拉说。
“或者也许他们在动手之前想知道自己所要面对的是什么。看前面。”
“灯光。”
“对。我们到康科特了。”
星期二的晚上,又是将近午夜了,镇上几乎没人在活动。
关山减慢车速,但他不敢减得太多。他把车向左拐,开上那条寂静的主要街道,向北面的群山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