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这个号码最好有个合适的理由。”
“我是关山,我又打来了。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哈里曼先生谈,这关系到黛安娜和…”
另一头有个男人拿起了电话。
他的声音里带着那种习惯于发号施令的语调。
“关于黛安娜你都知道什么?”
“我要和哈里曼先生讲话。”
“正和你通电话的人就是。”那个男人气愤地说。
“你不是哈里曼。你的声音听起来太年轻。”
“我父亲从不接陌生人的电话。把有关黛安娜的事全告诉我吧。”
“还有詹扬。
“这个名字对我有什么意义吗?”
“让你父亲讲话。”
“任何有关黛安娜的事都可以跟我说。”
关山挂断电话,等了两分钟,再次拨出同样的号码。
这次没有语音提示。
恰恰相反,铃声只响了两声,一个沙哑苍老的男声传了出来,“我是哈里曼。”
“刚才我正和你儿子谈黛安娜。”
“还有詹扬。”那个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我儿子说你还提到了詹扬。”
“一点没错。”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警察?”
“我们见面时,你可以对我搜身以确保我身上没带窃听器。”
“那并不能说明什么。”
“可如果你是个妄想狂,面谈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
双方开始陷入沉默。
“你在哪儿?”
“安德鲁地铁站。”
“去莫利克公园旁边的橄榄球俱乐部门口,一个小时内会有辆车到那儿接你。
司机要怎么知道站在那儿的人是你?”
关山看了尼克拉一眼。“我手拿两束黄玫瑰。”
在哥伦比亚大道的一家汉堡王餐厅,关山一言未发,直到侍者将他们点的饮料放到餐桌后走开。
他们选了靠近角落不起眼的一张桌子。
而且此时餐厅里的人不多。
即便如此,关山还是四下里打量了一下,确认没人注意他们之后,才俯下身去,从旅行箱取出一个烟盒大小的金属盒子。
这玩艺闪着金属的光芒,小巧精致。
“这是什么?”尼克拉好奇地问道。
“信号接收器。而这个…”关山把手伸进旅行包拿出几颗像纽扣一样大小的玩意儿“这是追踪器,二英里以内的任何地方都可以定位出来。
待会你搭一辆出租车在西边的路口等着。我上了哈里曼派来的车之后,你等个20秒钟后再跟上来,这样就不会太显眼。
接收器有led显示,会实时显示信号强弱,方向和位置。数字1到10来告诉你离得有多近,10表示最近。”
说完关山轻轻打开开关,在接收器和追踪器匹配成功后,推到尼克拉面前。“很好,系统工作正常。你拿着接收器。
如果出了问题,我们的会合地点仍是这家餐厅的这张桌子,时间是每一个整点。
但如果我到明晚6点还没有出现,你就得尽快离开,赶回卡梅尔。”关山看了看表。
“时间差不多到了。走吧。”
“你的旅行箱怎么办?”
“你带着它。”
包里有一把手枪、几个备用弹夹和一盒子弹。
关山知道他会被搜身。再说,带着武器见哈里曼也不可能吓住对方。
“无论我被带到哪里,我到那儿10分钟后,拨本尼给我的号码,要求跟我讲话。要让人觉得如果我不接电话就会发生糟糕的事情。”
“然后呢?”
“我跟你讲话时会给你暗示的,你就照着去做。”
他们走到了汉堡王门口。
“你在这儿叫出租车不会有问题的。”关山低声提醒一句。
“关山,等一下。”
“什么事?”
“你对这件事有多大把握?”
“没有。”
“也许还有其它办法。”
“从这儿走出去是我最不想做的事。
但我的时间不多了。也许已经来不及了。我不知道除了直接去问题的来源地之外还能去哪儿。”
尼克拉犹豫了一下。
“祝你好运。”
“萨拉比我更需要好运气。”
“但是如果…”
“他们已经杀了她?”
“对。”
“那么我会遇到什么事也就无所谓了。”
一分钟后,关山走进越来越暗的雨夜中。
他转向右侧,朝橄榄球俱乐部门口走去,他希望尼克拉在这一分钟里叫到了车。
他又担心詹扬也许会对萨拉做些什么,又不由地想起,詹扬在伦敦对着他父亲开枪的那天晚上同样也下着大雨。
他提前5分钟到了俱乐部门口,捧在手里的黄玫瑰非常显眼,他就站在一个门廊下躲雨。
他的感情很复杂,不同程度的疑惑、担心和忧虑。
但只有疑惑是对他自己的。
其余都是关于他人的,有对萨拉的担心,对她可能已经遭遇到的事情的忧虑。
但最要紧的是,他感到自己已经下定了决心。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对他而言比他自己的生命更重要的行动。
他突然也想起萨拉之前说的一些事,事实上那是她两天前告诉他的。
那天是狂欢节,也是星期五,他们结束制片人的家庭聚会开车先回到关山的家…那是他们之间正常关系的最后时刻。
当时好像是正常关系,不过现在关山意识到他们的关系没有一点正常之处。他们运动时,月光透过卧室的窗户洒在他们身上,把他们的皮肤变成了象牙色——这甜蜜而苦涩的回忆让关山觉得内心空荡荡的。
事毕之后,他们肩并肩躺在一起,她开始说话时,那吞吞吐吐的声音是那么轻柔,他几乎没听见。
“当我还是个小女孩时,”她小声说,“我父母几乎只要见面不超过半小时就会吵架、动甚至手。”
她又沉默不语了。
关山等待着。
“我从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争吵,”萨拉轻声继续说,声音中没有一丝紧张,“现在仍不知道。每天晚上,他们冲着彼此大吼大叫。紧接着他们就会开始互相扔东西,互相扭打。
假日里他们打得尤其可怕。每逢感恩节或圣诞节时,我母亲总要准备丰盛的菜肴。
往往就在饭菜上桌后,就会发生什么事让他们再次开始大吼大叫。我父亲就会冲出门去,只剩下母亲和我两个人吃饭。
而吃饭时她会一遍遍地告诉我,我父亲是个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的坏种。”
萨拉又开始沉默,关山非常明白,不论她想倾诉什么,那都是她的心里话,都得让她自己慢慢说。
“他们打得越来越厉害,我受不了时只好求他们别打了。
我推父亲,想阻止他打我母亲。但那只能使他转过来对付我。”萨拉终于继续说下去了,“我脑海里至今仍浮现出父亲的拳头向我打过来时的情景。我害怕极了,跑进卧室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客厅里的打闹声越来越响。
我把枕头塞进床单下面排成一排,让它们看起来像是我睡在那儿一样。
然后我缩到床底下,就在那儿睡觉,以为这样暴怒的父亲如果想要伤害我的话,我就能保住性命。从那以后,我每天晚上都是那样睡觉的。”
萨拉的肩膀微微起伏着,关山觉得她在抽泣。“你的童年也是这样的吗?”她低声问。
“不,我父亲是个职业军人。他很严厉,固守着纪律和控制权。但他对我从来没有动过粗。”
“那你真幸运。”黑暗中,萨拉擦了擦眼睛。“我过去常读骑士和美女的故事,比如亚瑟王之类的。
我一直梦想自己能生活在那些故事中,也会有个骑士保护我。
当我还是个小孩的时候,就画得一手好画。以前我常随手画出我心目中的那个骑士。”萨拉朝他转过身来。
现在,月光照在她的脸上,泪水在她面颊上隐约闪现。“要是我再画那个骑士,他准会像你。你让我觉得安全。我再也用不着钻在床底下睡觉了。”
可就在两小时以后,那帮杀手闯进了他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