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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京城各处看了几回房子后,蒯祥向妻子报告:“周家的房子已经选好了,在明时坊,一个不错的四合院。明儿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吧。”
“不叫上嫂子一起去吗?”蔡小芹问。
“若叫上她,她肯定仍然坚持不要。我们不如先悄悄买下来,再跟她说。木已成舟,她不搬也得搬。”
小芹道:“你想的很周到,听你的。房子地段不错,离咱家也不远。”
“是啊,”蒯祥道。“只是她们一家四口全是女人。以后就让二郎多跑跑,照顾照顾她们吧。”
“那正好,二郎不是和红玉有那个意思么,让二郎多去,也方便了他们两个。”
“但愿吧,咱家与师兄家结为儿女亲家,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小芹道:“采薇和雪晴重见天日,总算了了咱们的一桩大心事。”
“还有龙门那边呢,于冕他们的日子一定不好过。他们手头若是有些银钱上下打点,会方便许多。”
“你什么意思?有话就直说。”小芹听出了丈夫的弦外之音。
“买房子剩下的银钱,我想送去龙门。”蒯祥有些不好意思。“珠宝原本属于你,不知你同不同意。”
“我就知道你什么都不会给自己留下哪怕是一点点。”
“钱有八条腿。”
“说人话。”
“来得容易,去的也快,不如让它去它应该去的地方。”
“你说的对,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东西,送吧,我能说什么?本来就是身外之物。”小芹怜惜地望着头发斑白的丈夫,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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蒯祥、蔡小芹、蒯钢在家中的堂屋里说话。
蒯钢道:“爹,娘,采薇和雪晴都在周家安顿好了,房子也给周家买下了。可我看您二老这些日子仍然整天嘀嘀咕咕。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蒯祥道:“你真是个做锦衣卫的,啥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你们在商量什么,能跟孩儿说说吗?”
“此事也没必要瞒你,”蒯祥道。“那箱取回来的珠宝,办完所有这些事情后,还剩了些银子。我们在想,把这些银子给你锦瞻哥哥他们送过去,舒缓舒缓他们的困难。只是龙门挺远的,一来一回又要好几天,为父刚刚请过一次长假,再出趟远门有些难。”
“不是有孩儿呢嘛。”
“你能抽出空来?”
“能呀!如今袁彬管着锦衣卫的日常事务,孩儿只需跟他打个招呼,就说去宣府提取有关喜宁案子的细节,用于翰林院修史,他肯定问都不问,便会答应。”
小芹对蒯祥道:“你就让他去吧,他的身份确实比你方便很多。”
“那好吧,这事就交给你了。”蒯祥道。
“孩儿一定办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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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田通走进屋。
“你怎么来了?”蒯祥问他。
“我爹让我把忠国公府施工材料的清单给师爷送来,让师爷过过目,签个字。”他把材料清单递上。
蒯祥边看边说:“楠木,紫檀,全是顶级材料。”
“都是石亨点着名要的,”田通道。“我爹说了,没见过这么奢的。”
“先放这儿吧,我仔细看看再签发。”
“对了,刚才进来时听你们说,师叔要出门办事?”田通问。
“是啊,”蒯钢道。“去趟龙门,给于冕他们送银钱。”
“这事不能落下通儿啊!通儿一起去,鞍前马后追随师叔!”田通自告奋勇。他最佩服蒯钢,认定他就是自己的人生楷模。
“你爹肯放你走?”蒯钢问。
“去办这种胜造七级浮屠的大善事,我爹一百个支持。上回从山东回来他还夸我呢,说我一路上长进不少。”
蒯钢帮腔道:“爹,就让通儿跟着一起去吧,我也好有个帮手。”
“回家跟你爹娘说去,”蒯祥对田通道。“只要他们不反对,我没意见。”
“好嘞!我这就去请旨!”田通转身出屋。
※
蒯钢和田通稍做准备,便上了路。蒯钢扮成商人,田通仆从打扮,一路上晓行夜宿,三天后来到了宣府城。
两人在熙熙攘攘的街市上骑马行走。蒯钢左顾右看。
“师叔看什么呢,如此入神?”田通问。
蒯钢道:“宣府是龙门治所的所在地。故地重游,无限感慨!”
“师叔对这儿挺熟啊!”
“岂止是熟,七年前,师叔就是在此处,与罗大人、江公公他们一起,拿下了叛贼喜宁。”
田通道:“我爹总跟通儿说,师叔随圣上在塞外受过苦,说师叔身上有英雄气。擒拿叛贼喜宁的事,你给通儿讲讲呗?”
“闲下来我好好跟你唠,咱们先到驿馆住下吧。”
二人来到宣府驿馆,翻身下马。
驿馆内走出一群人,是东厂的番役,戴尖帽,着皂靴,穿褐衫,颐指气使,耀武扬威,为首的是大档头皮绍棠和二档头毛宗宪。
蒯钢轻声道:“不好!”
他慌忙低下头,却被皮绍棠一眼瞥见。
“哟,蒯大人,”皮绍棠迎上前来,拱手道。“山不转水转,路不转人转,没想到咱们在这里遇上了。怎么,公干?”
蒯钢见躲不过,只好也拱拱手:“办些事情。你们如何也来了宣府?”
“与蒯大人一样,也是公干。”
“既然都公务在身,就不多聊了。皮大人走好!”蒯钢道。
“蒯大人珍重!”
皮绍棠转身,带领着众番役扬长而去。
“真晦气,碰上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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蒯钢道。
“他们谁呀?”田铎问。
“东厂爪牙。”
“师叔与他们挺熟?”
蒯钢道:“算是吧。刚才那个是他们的大档头,叫皮绍棠,另外那个二档头,叫毛宗宪。皮绍棠原本是锦衣卫的小旗,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正统十四年土木之变前,他在勾栏瓦舍与瓦剌使团的人争风吃醋,打死了三名使团随员,被王振下令阉了,弄到了东厂。他常与我们锦衣卫打交道,互通案情。”
“都说东厂通着天,想办谁就办谁。是这样的吗?”
“这话没错,”蒯钢道。“东厂自永乐十八年正式成立,至今已经三十多年,它如今早已是一支凌驾于锦衣卫之上的内廷强力机构了。它对外号称‘专访谋逆妖言大奸恶’,其实它的主要任务是监视各级官员和心怀异志的社会名流,乃至读书人,直接听命于皇帝。东厂首脑名曰‘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由司礼监秉笔太监担任,人称‘厂公’。厂公位高权重,深受皇帝倚重,比如当年的王振,如今的曹吉祥。就连锦衣卫指挥使,号称缇帅的三品大员,见了厂公都得下跪,行参拜大礼。”
“那咱们可得躲他们远着点儿!”
“我是在想,他们这个时候跑到宣府来做什么?”蒯钢思绪重重。
“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蒯钢道。“先住下吧,咱们明日一早赶去龙门,抓紧把正事办了。”
※
徐有贞在书房中手捧着《隽永》竹简,翻过来掉过去地看。
夫人蔡妙真走进屋:“看什么呢,如此津津有味?”
徐有贞道:“好东西啊!千年古卷,稀世珍品。天下的读书人有几个能有机会收藏到如此宝贵的绝世竹简?”
“这就是蒯家那个大小子给你送来的?”
“是啊,这是蒯家祖上的家传宝物,背后有许许多多的故事。为了于家的小丫头,他们还真的是豁出去了。”
“我说你为何在饭桌上死死不吐口呢,原来憋的是这个。”
徐有贞道:“我最终肯把雪晴给他,竹简是一方面,但也有别的原因。”
“什么原因?”
“我这个同乡仗着自己的好手艺,仗着历朝皇帝对他的宠爱,从不向谁低头谄媚。如今他这个大牛人也在我徐有贞面前折了一回腰,对我阿谀奉承。不容易啊!单凭这一点,赏他个面子,也是蛮值得的。”
“怪不得呢。可是,把雪晴这么好的女孩子放走了,你不可惜吗?”
“雪晴是不错,放走了确实可惜。不过诚如蒯夫人所言,天下之口悠悠,把她留在咱家,终归舆论上于我不利。防民之口胜于防川,我徐有贞毕竟是读书人,脸面还是要顾及一些的。好女孩子多的是,走就走了吧!”
“算你还没糊涂!”蔡妙真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