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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脱彼牢入此牢何处非牢06(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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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祁镇在杨善、许彬、赵/荣、袁彬、哈铭和一队士兵的护送下,乘一顶轿子,进入安定门。随行的还有专程到居庸关迎接他的大学士商辂。

是日八月十五,距去年七月十六御驾亲征,整整一年又一个月;而距去年八月十四深夜朱祁镇被瓦剌所俘,恰好满一年!

胡濙、刘福和几名礼部官员已在安定门内等候。朱骥带领着一队锦衣卫,牵着一辆六匹马拉的法驾,等在路边。

落轿。袁彬掀起轿帘,扶朱祁镇下轿。

胡濙、刘福、朱骥等上前跪拜:“臣胡濙等恭迎上皇陛下!”

朱祁镇看着这稀稀落落的迎接队伍和熟悉的北jing城,感慨万千。“诸位爱卿,平身吧!”

胡濙奏道:“请上皇移步法驾,皇帝在东安门等候上皇。”

朱骥指挥着法驾来到近前。袁彬扶朱祁镇登上法驾。

一行人在夕阳中走过城北的街头。没有开道的仪仗,没有跪迎的臣民。他们静无声息地朝东安门方向行进。

朱祁镇在御用监少监阮浪的引领下,走进南宫的崇质殿。从今往后,这个位于皇城东南、朱瞻基做皇太孙时居住过的被称为洪庆宫或小南城的一片建筑,就将是他打发余生的全部场所了。他刚刚二十三岁,余生还将何等漫长!

早早在此等候的钱皇后由宫女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迎上前来。

“上皇!”悲喜交加的钱皇后欲下跪。

朱祁镇连忙将她扶住,望着她右眼上的眼罩。“皇后,朕让你忧心了。听说你的眼睛,你的腿……”

“臣妾不要紧,臣妾高兴,上皇终于回来了!”钱皇后抽泣起来。

朱祁镇也热泪盈眶。

夫妻二人抱头痛哭。阮浪和宫女悄悄退下。

他们还没来得及互诉衷肠,阮浪又返回崇质殿。“上皇,太后娘娘和周贵妃来了!”

朱祁镇和钱皇后慌忙拭去脸上的泪水。

“快快有请!”朱祁镇道。

孙太后与周贵妃在太监牛玉的引领下,领着三岁的太子朱见深,走进崇质殿。宫女万贞儿紧跟在后边。

朱祁镇跪倒在地。“不孝儿祁镇叩见母后!”

孙太后含着眼泪将朱祁镇扶起。“儿呀,你可回来了!让娘看看你。呀,又黑又瘦,这是遭了多大的罪呀!”

朱祁镇道:“儿子遭到的所有罪,都是上天对儿子所犯之错的惩罚。儿子知错了!”

“你见过他了?”孙太后问。

朱祁镇点点头:“皇帝在东安门迎接了儿臣。”

“回来就好!”孙皇后道。

朱祁镇愧疚地说:“儿子对不起死难的大臣们,对不起普天下的百姓!儿子在宣府颁布了《罪己诏》,还宣读了祭奠土木堡阵亡将士的祭文。”

孙太后宽慰他道:“东隅已逝,桑隅非晚,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凡事还是要朝前看。”

朱祁镇道:“儿子已别无他求,今后的事情只是侍奉好母后,一家人过自己的小日子,静以修身,俭以养德而已。”

“说的好,”孙太后道。“今晚咱们一家子团聚,你也见见你儿子吧!”她招呼周贵妃。“来,把太子带过来!”

周贵妃牵着朱见深,走上前来。

“深儿,这是你的父皇。快叫父皇!”孙太后道。

朱见深怯生生地望着朱祁镇,犹豫着。

“快叫呀!”孙太后催促。

“一年不见,他不认识朕了,”朱祁镇道。“来,让爹抱抱!”他一把抱起朱见深。“嚯,比以前沉多了!叫爹!”

“爹!”朱见深腼腆地叫道。

“唉,乖儿子!”

周贵妃道:“深儿,下来吧,你父皇走了这么远的路,累了。”

宫女万贞儿从朱祁镇怀中接过朱见深。她本是孙太后身边的宫女,朱祁镇被执瓦剌后孙太后派她专门照顾自己这个没了爹的大孙子。

朱祁镇问周贵妃:“你还好吗?”

“臣妾一切都好,”周贵妃躬身作答。“就是惦念陛下。陛下终于回来了,臣妾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臣妾安排好深儿后,就来此侍奉陛下。”

“不急,”钱皇后道。“妹妹先照顾好太子,上皇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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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有我呢。”

“那就有劳姐姐了。”周贵妃道。

中秋夜,一家人终于算是团圆了,悲悲切切的团圆。

孙太后对朱祁镇道:“镇儿,听见你刚才说的一番话,娘的心里踏实多了。静以修身,俭以养德,就应该这样。娘怕的就是你不死心。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一旦失去了,就再也争不回来了,索性不要去争。你也许还不知道,就在你回来之前,你弟弟派人把南宫的围墙加高了六尺。这是什么意思,你应该明白。”

朱祁镇道:“母后的教诲,儿子懂,儿子一定牢记在心。现如今儿子早已心如止水,什么也不会去争了。”

“好了,”钱皇后道。“时逢中秋,一家人难得又在一起,都高兴起来,给上皇接风,余下的事慢慢再说。我服侍上皇去更衣,阮浪!”

“老奴在!”阮浪上前。

“让伙房把准备的晚膳做出来。”

“是,娘娘!”

兄长的归来令景泰帝朱祁钰极为不安。与兄长在东安门见过面后,这种不安变得愈发强烈。一年的时间中,兄长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气并没有因为囚虏而减少,反而,他的言谈举止中还不时显露出几分大度与宽容,而这种大度与宽容正是自己所不具备的。他感到一种隐隐的威胁,有些害怕了。

朱祁钰立刻将南宫警卫负责人招至便殿,他们是新任锦衣卫指挥使卢忠、指挥同知朱骥、靖远伯王骥、东厂厂公舒良。

朱祁钰道:“今日朕找你们几个来,是想嘱咐你们,太上皇住进了南宫,南宫的警戒一定要加强,不可出半点儿疏漏。”

舒良奏道:“臣已吩咐营缮司加高了南宫的围墙,从六尺增高到丈二。”

朱祁钰点点头,然后转向卢忠与朱骥。“南宫内部的警卫由你们锦衣卫负责。朕特地将卢忠调至锦衣卫,出任指挥使,增强锦衣卫的力量。卢忠,南宫的事情,你要给朕做仔细了。”

卢忠奏道:“回陛下的话,臣已安排了五十名校尉日夜守护南宫,臣亲自带队。”

朱祁钰又对王骥道:“南宫周边的警戒,就有劳靖远伯带领羽林军严加把守了。”

“老臣领旨。”王骥领命。

七十二岁的王骥曾在宣德朝任兵部尚书,正统朝三征麓川,平定苗乱,功勋卓著,此前在负责南京军务,不久前刚调回北jing,被于谦派至皇城守备南宫。

朱祁钰对舒良道:“至于你们东厂,则要监视太上皇与他身边之人的一言一行。发现任何异常,立刻报告。”

“皇上放心,东厂这边定全力以赴!”

朱祁钰索性把话挑明:“朕要你们加强警戒,并不仅仅是保护太上皇的人身安全。你们还要隔断外界与南宫的来往,任何人都不准踏入南宫半步!”

“陛下说的任何人,包不包括孙太后和太子?”舒良问。

“无人例外!”

朱骥奏道:“这恐怕会显得有些薄情了吧,陛下?他们毕竟是至亲骨肉。”

“嗯,那就允许他们每月探视一次。何时进去,何时出来,说了些什么,都要记录在案,及时向朕汇报!”

卢忠和朱骥齐声:“喏!”

朱祁钰特别嘱咐道:“在南宫伺候太上皇的御用监少监阮浪是太上皇的旧人,与太上皇的关系非同一般,你们要把他给盯好了。”

卢忠自告奋勇:“这事交给卢忠吧,阮浪的门下皇城使王瑶,与臣十分熟识。臣可以从王瑶那儿摸清太上皇与阮浪的所有活动。”

皇城使是内廷皇城司的长官,专负责皇城各门的开启与关闭,业务上与锦衣卫多有交集。

“好,切不可掉以轻心!”朱祁钰再度叮咛。

把一切都安排好后,朱祁钰心中的不安才稍稍舒缓了些。

朱骥偕妻子于璚英来看望岳丈于谦。中秋节那天朱骥忙于迎接太上皇,未能来家过节,今日算是补上。璚英是于谦的掌上明珠,她与朱骥的到来令于谦十分高兴。恰好于冕今晚也不当值,全家人凑齐了,在家中一起吃顿热热闹闹的晚饭。大家边吃边聊。

于谦对于冕道:“皇帝向为父夸了你。”

“夸儿子什么了?”于冕问。

“夸你做皇宫警卫做得不错。继续努力吧。你在宫中要谨言慎行,你这个职务不是自己一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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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搏来的,也不是科举考出来的,是圣上赏给你的。记住,低调,低调,再低调!”

于冕任职的府军前卫原本是永乐十三年太宗皇帝专为皇太孙朱瞻基所设,统领幼军,编制庞大,是普通卫所的五倍。如今的幼军已是皇宫重要的警戒力量,轮番带刀侍卫,属于近侍中的主力。

“儿子记住了。”于冕道。

儿媳邵氏对于谦道:“爹,今日金英和兴安两位宫中总管又来家里了,送来好多东西,吃的,用的,什么都有,说是圣上赏赐的。”

“你收下了?”于谦问。

“圣上赏的,不敢不收。”邵氏道。

于谦道:“圣上宠信为父,为父很容易成为心怀嫉妒者的攻击目标。以后宫里再送东西,能挡的就替为父挡下来。避嫌还是必要的。”

邵氏道:“可两位总管说,公爹您的衣服与用具过于简单,他们说,今后家里缺什么尽管传话过去,宫中马上派人送过来。”

于璚英道:“是啊,自从娘过世后,爹爹对生活愈发不在乎了,衣食确实过于简单,哪里像个皇帝跟前炙手可热的一品大员啊!”

俗话说,女儿是爹娘的小棉袄。璚英最心疼父亲。母亲董氏逝后,是她日日照顾于谦的生活起居,大大地扫去了于谦心头的丧妻之痛。出阁后,璚英忙于自己的家务,还要伺候公婆,很快又有了儿子朱宸,更没工夫回于家了。于谦时时思念,还写过一首名为《忆璚英》的诗:璚英一别已三年,梦里常看在膝前。婉娩性情端可爱,娇痴态度亦堪怜。诵诗未解知音节,索果惟应破俸钱。白发双亲在堂上,关心为尔更凄然。

邵氏道:“兴安公公还说,于大人日夜为国分忧,不问家产。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朝廷到哪里还能找到这样的人啊!”

“这倒是实话,”璚英道。“朝廷离不开咱爹。”

“这种话你们也当真?”于谦道。“有道是,出头的椽子头先烂。记住,我们于家的所有人,都切不可招摇!”

于冕的两个女儿采薇和雪晴已经吃完了饭。她俩一个七岁,一个五岁。小孩子天性好动,坐不住,围着桌子跑来跑去。

于谦吩咐儿媳邵氏:“孩子们吃好了,你带她俩出去玩,我与冕儿、骥儿说几句话。”

邵氏站起身,招呼两个女儿:“采薇,雪晴,走,跟娘到院子里去玩。”

两个孩子随母亲出了屋。

于璚英也识趣地跟了出去。“不打扰你们谈正事。”她一边出门一边说。

屋里只剩下了三个男人。

于谦对朱骥道:“听说昨日圣上召见了你和卢忠?”

“是,”朱骥回答。“还有靖远伯王骥、东厂厂公舒良,他要我们加强南宫的警戒。”

于谦问:“南宫目下如何?”

“太上皇与钱皇后住进去后,南宫安静得很,除了孙太后带着太子去看过,再没有其他人去。”朱骥答。

于冕道:“大家都避之唯恐不及呗。”

于谦道:“太上皇此次回来,性情上磨砺了不少,不再那么锋芒毕露了。”

“是的,”朱骥道。“太上皇本性淳良,以前一意孤行,全都是王振给带的。”

“吃一堑长一智,只是为时已晚。”于谦感叹。

朱骥道:“锦衣卫负责南宫的警卫,小婿觉得,圣上对太上皇还是不太放心。嘴上说是让我们加强南宫警戒,真实的想法大概是担心太上皇与外界联络。”

“你说对了,圣上就是这个意思。”

“负责南宫外围守备的靖远伯王骥大人对此颇有微词,私下抱怨圣上薄情。小婿也有同感。”

“王骥是得到过前朝好处的旧臣,你不要把他的话太当真,”于谦提醒女婿。“当今圣上乃天下之主,你是他的锦衣卫指挥同知,忠于主子是你的本分。不过,凡事都有一个度,圣上与太上皇之间的事情是他们兄弟之间的家事,作为人臣,皇帝的家事能不掺和就不掺和。”

朱骥:“可是……”

“我知道你在这个位置上很难做,有些事情躲不过去。违背皇帝,是渎职,是欺君;全照皇帝说的做,挤压太上皇的空间,良心会感到不安。”

朱骥道:“岳父说到小婿心里去了。那么,小婿该如何拿捏呢?”

“做好保卫,不添油加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便是了。”

“锦衣卫新调来了卢忠担任正职,小婿觉得他是个为了立功而不择手段的人。他昨日还跟圣上说,要在太上皇身边的太监身上下工夫。”

“这种下三滥的事,你就不要参与了。”于谦嘱咐。

“小婿明白了。”朱骥领会岳父的意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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