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失八儿秃瓦剌营地的空场中央点起了一堆篝火。
也先与伯颜帖木儿、赛罕王等瓦剌将领在宴请朱祁镇。大家围坐在篝火旁,喝酒吃肉。
也先的身后站着喜宁。
朱祁镇的身后站着袁彬。袁彬的样子十分虚弱,不时地打晃,但他仍努力挺立着不动。
瓦剌将领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还高唱着蒙古长调。
朱祁镇则十分节制,小口地抿着酒。
也先望着朱祁镇。“上皇兴致不高啊!”
朱祁镇道:“不好意思,朕的酒量有限。”
“我给上皇来点儿有意思的,助助兴吧!”也先拍拍手。
马头琴响起,六名妙龄的瓦剌美女载歌载舞进入空场,面对着朱祁镇跳起了妖冶的舞蹈。她们轮番跳到朱祁镇面前,做出撩人的动作。
朱祁镇看得两眼发直,直咽口水。
也先凑向朱祁镇:“上皇,这几个姑娘还不错吧?”
“好!绝色!”
也先哈哈大笑。“她们都是我百里挑一特意选出来的!”
“人漂亮!舞跳得也好!”朱祁镇称赞。
“那上皇就把她们留下吧,留在身边伺候你。”
朱祁镇一愣,有些心旌摇曳。
身后的袁彬俯下身,端起一杯茶,奉给朱祁镇。“陛下酒喝多了,喝口茶吧。”
朱祁镇接过茶杯,回头看了袁彬一眼。
袁彬朝他使眼色。
朱祁镇想起那天他劝自己的话:做俘虏时娶亲,会让人觉得上皇身在敌营,不思返国,却贪图享乐,于大明朝,于上皇今后的声誉,都很不利。
他的目光不再迷离。他转向也先:“那颜的好意朕心领了。只是这六名美女朕此刻委实不敢留下,朕不好隔着锅台上炕啊。”
“隔着锅台上炕?”也先尽管汉语娴熟,可这种市井俚语他还是听不太懂。
“是啊,朕未娶郡主,倒先纳下那颜的美女,这是对令妹的不敬啊!”
“哈哈!”也先尴尬地笑了两声,算作对这不领情答复的回应。“就你们中原人事多。你的托词尽管有点儿歪,却也说得过去。随你便吧!”
朱祁镇道:“待朕回去后迎娶郡主时,再将六美纳为媵从,也算不负令妹了。”
喜宁在一旁冷眼看着,他的眼睛中闪现出一丝恶毒的目光。
※
也先与喜宁回到帐中。喜宁伺候也先脱下皮袍。
也先抱怨道:“这个太上皇,油盐不进啊!不要就不要吧,还振振有词。”
喜宁道:“什么不好隔着锅台上炕,借口罢了!”
“这么好的美女他都不动心,莫非他不喜欢女人吗?”也先不解。
“谁说不喜欢女人,他也曾三宫六院过。”
“那他为何一再拒绝我?”也先问。
喜宁道:“大王您知道太上皇为何不娶郡主,不接受大王送他的美女吗?”
也先疑惑地瞪大了眼睛。“为何?”
“全是因为袁彬。”
“袁彬?太上皇的侍从?我看他不吭不哈,挺老实一人呀?”
“老实?他是怂蔫奸!”
“怂蔫奸?啥意思?”
“就是蔫儿坏!”喜宁道。“小的看出来了,就是他在暗中撺
(本章未完,请翻页)
掇太上皇,把大王的一片好心当做驴肝肺。刚才小的还瞅见他给太上皇递眼色呢!”
也先大怒:“好大的胆子,敢跟我耍花活!”
“有这孙子跟在太上皇左右,太上皇只会越来越疏远大王,与大王隔心!”喜宁进一步挑唆。
“你说,该如何办?”也先问。
喜宁恶狠狠地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
深夜。袁彬、蒯钢、哈铭躺在蒙古包帘子一侧的铺上,挤在一起睡觉。
蒯钢睡在袁彬旁边,两人同盖一条毡毯。
他朝袁彬这边翻过身来,忽然感觉有些不对,伸手摸袁彬。
“文质!文质!你怎么啦?”
袁彬一动不动。
哈铭也醒了,探过身来,问:“文质怎么啦?”
“他身上烫得像火,叫也叫不醒!”蒯钢惊慌地说。
哈铭伸手摸。“哎呀!怎么这么烫呀!”
帘子对面传来朱祁镇的声音:“袁校尉怎么啦?”
“他在发烧!身上烫得像火炉!”蒯钢回答。
“朕过去看看!”
朱祁镇披着皮袍来到袁彬身边,摸袁彬的额头。
“哎呀!好烫啊!”他摇晃着袁彬。“文质!文质!你这是怎么啦?”
袁彬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朱祁镇扑在他身上,哭了起来。“文质,你醒醒!你别吓唬朕!你知道朕离不开你!”他抬起头,对哈铭道:“还不快去请郎中!”
哈铭为难地说:“半夜三更,到哪里请郎中啊?”
“也先那里!”
“那颜那儿的那个蒙古大夫去了大同王的营地,说是三天后才能回来。”
“那就去大同王的营地上叫!”朱祁镇迫不及待。
“大同王的营地距此五六十里地呢。”哈铭道。
“朕不管有多远,快去叫!”
“上皇别急,臣去叫。”蒯钢道。
“那就别磨蹭了!快点儿去!”
“遵旨!”蒯钢转身跑出蒙古包。
朱祁镇继续趴在袁彬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泪:“文质,你给朕挺住,高般去请郎中了!朕不能没有你!”
……
天亮了,阳光从蒙古包的缝隙中照进。
朱祁镇仍然趴在袁彬身上,已经睡着了。
哈铭歪在一边,也睡着了。
袁彬缓缓地睁开眼睛,发现朱祁镇趴在自己身上。他声音微弱地说:“上皇!”
朱祁镇睁开眼,又惊又喜:“你醒啦?”
袁彬疲倦地问:“陛下一直趴在臣的身上吗?”
“是啊。”朱祁镇坐了起来。
“我说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你做什么梦了?”
“臣梦见一条金龙盘住了臣。”
“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烧糊涂了吧?”
“臣没开玩笑,是真的。”袁彬一脸诚挚。
朱祁镇摸摸他额头。“烧退了。”
哈铭也醒了。
朱祁镇吩咐哈铭:“去给袁校尉烧些水,擦擦脸。”
“喏!”哈铭起身去烧水。
袁彬道:“昨晚陛下做的对。”
“朕做对了什么?”朱祁镇问。“压在你身上吗?”
“不,臣说的是陛下谢绝也先,挫败了他的美人计。”
(本章未完,请翻页)
“朕是想起了你的话,”朱祁镇道。“堂堂天朝国君,不能留下一个贪图享乐的名声,贻笑大方。做囚徒也要堂堂正正!”
“陛下真是一位见贤思齐的好天子!”
正说着,外边一阵嘈杂。传来蒯钢的声音:“上皇!郎中来了!”
蒯钢领着一位蒙古老郎中进帐。
郎中向朱祁镇施礼:“上皇!”
“客套就免了,快给袁校尉诊治吧!”朱祁镇催促。
郎中俯向袁彬,为他把脉。
“这位兄弟是染上了风寒。不过,他出了一身汗,已经没危险了。”他四下打量蒙古包。“这儿这么凉,他是如何发汗的?”
袁彬道:“上皇压在我身上,压了一宿。”
“难怪呢!”郎中道。“没有这一压,老弟你性命堪忧啊!”
“这么说,上皇才是臣的救命恩人!”袁彬道。
“别听他胡说,”朱祁镇道。“请郎中开些药吧。”
“我带了些成药,蒙古药丸,”郎中掏出几枚药丸。“一日一丸。主要是多喝水,好好卧床休息。调养几日,自可康复。”
朱祁镇对蒯钢道:“这些天你与哈校尉多辛苦些吧,就不要让袁校尉动弹了。”
“遵旨!”蒯钢领命。
袁彬道:“陛下,没事的,臣的身子不是纸糊的。”
“别说话!郎中说了,让你好好躺着!”朱祁镇道。
※
也先在帐中喝奶茶。
喜宁兴冲冲地走进大帐。“大王,机会来了!”
“啥机会?”
“大王不是说袁彬与太上皇形影不离,不好下手吗?这下子有空子了!”
“哦?”
喜宁道:“袁彬患病,这些天太上皇一直陪在他身边。今日太上皇被伯颜帖木儿大人请了去喝酒。厨师高般外出拉粮食,袁彬身边只剩下了哈铭一人陪着。大王要做掉他,正是时候!”
“好!我们走!”也先恶向胆边生,他从兵器架上抄起腰刀。
※
朱祁镇的蒙古包里,袁彬躺在铺上,经过几日的休息调养,他的脸色已经红润了许多。
哈铭在一旁烧水。
随着外边几声马嘶,也先和喜宁带着几名瓦剌武士闯进蒙古包。
哈铭慌忙站起。“大王!”
也先没理他,径直走到袁彬的铺前。“把他给我带走!”
两名瓦剌武士上前,将袁彬拎起。
袁彬高喊:“你们要干什么?”
“对不住了,袁校尉,今儿个送你上路!”喜宁一面说,一面朝瓦剌武士们使了个眼色。
瓦剌武士将袁彬拖出蒙古包。
喜宁警告哈铭:“不准踏出蒙古包半步!否则,你与他一样!”说罢,随也先走出蒙古包。
哈铭又急又怕,手足无措。
蒙古包外传来喜宁和也先的说话声。
喜宁:“就这儿吧!”
也先:“这儿不成,血里乎喇的,再吓着太上皇。我们去那晚上的空场!”
喜宁:“空场好,空场宽敞。咱们不能便宜了这小子,给他来个五马分尸!谁让他尽出坏主意呢!”
也先:“够狠!哈哈哈哈!”
接下去是逐渐远去的马蹄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