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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德帝朱瞻基在奉天门听政。自永乐十九年三大殿被焚后,奉天门便成了正式的朝会场所。皇帝在门内升御座,大臣们按次序拿着奏章到御案前奏事,称作御门听政。奉天门室内的空间远比奉天殿小,只有勋贵及重臣才有资格站在里边,其他部院官员无论冬夏,只能候在外边的廊下及丹墀上,等待皇帝有事传唤。
朱瞻基吩咐陈符:“把朕的书分发给大家。”
陈符抱着一摞书,走入臣班,一一分发给文臣武将。两名小太监也把书抱去外边,分发给众官员。
大家一边翻书,一边窃窃议论:“《东征记》!”
朱瞻基道:“对,《东征记》,这本书写的就是朕此次御驾亲征,平定乐安的战事!”
大臣们齐声:“陛下神武!”
朱瞻基:“杨阁老!”
杨士奇:“臣在!”
“汉庶人一案的人犯审讯完了吗?”
“回陛下的话,三司已将押至京城的汉庶人僚属、济南及群牧所的军官仔细甄别审问。这是他们的名单与罪行。”杨士奇呈上一封厚厚的奏章。
朱瞻基草草看了看,道:“朕当初就说过,首恶必办,胁从不问。这几个为首的,王斌、朱恒、靳荣,盛坚等,罪大恶极,必须严惩,不杀不足以正人心,平民愤!你们内阁与三司拟一个处置方案出来。”
“遵旨!”杨士奇道。“另外,根据案犯的交代,内廷宦官黄俨与汉庶人多有勾结,甚至曾经参与过永乐二十一年的孟贤案。黄俨已于两个月前病故,还要不要对他继续调查追究?”
朱瞻基大怒:“朕早就看出黄俨不是个好东西。查!死了也要查!”
“遵旨!”
朱瞻基身边的陈符递上一份奏章:“宁王朱权上疏,请皇上过目。”
朱瞻基看奏章,面露不悦。“又是为汉庶人求情的。你们听听,什么‘臣不避斧钺之诛,甘冒天听,伏望赦免’。这些个皇亲贵胄,怎么都替这货说话呀?”
张辅奏道:“臣以为宁王的话并非没有道理。汉庶人毕竟是陛下的亲叔叔,先帝的骨肉兄弟。他在最后关头悬崖勒马,主动投降,避免了一场大战。对他的处置,还望陛下兑现承诺,网开一面。”
朱勇奏道:“臣赞同英国公所言。宁王亲自为汉庶人说情,陛下应该予以重视。论辈分,宁王贵为陛下的叔爷;论功劳,想当年靖难时节,宁王麾下骁勇善战的朵颜三卫帮过太宗皇帝的大忙。如今他出面求情,这个面子不好不给。”
蹇义、夏原吉等几位尚书交头接耳:“王法无私,对他网开一面,何以服众?”
朱瞻基道:“好了,大家都不要说了。朝廷待宗藩具有祖训,朕不敢违。就让汉庶人在逍遥城里逍遥着吧,只要他不生事,朕是不会骨肉相残的。”
张辅和朱勇齐声:“陛下明君,宅心仁厚!”
“臣有本,”蹇义呈上一份奏章。“此次审问汉庶人部属,其中有人交代,指其曾联络赵王,相约共进退。如今乐安已经平定,可赵王依旧逍遥法外,望陛下早做决断,铲除彰德这一隐患!”
夏原吉趁机火上浇油:“臣赞同蹇尚书所言。赵王一向与汉庶人沆瀣一气,当年的孟贤案就让他逃了过去,如今到了彻底清算他的时候了。臣提议,削去他的护卫,将他拿至京师问罪,新账老账一并算!”
朱瞻基的目光转向杨士奇。“杨阁老,你如何看?”
杨士奇奏答:“回陛下的话。现今宗室中,除了废为庶人的朱高煦,唯有赵王是陛下的至亲骨肉了,陛下切不可被群臣迷惑!”
朱瞻基点点头。“杨阁老说的对,朕还是应该给三叔一条出路。不过,这些日子群臣参赵王的奏章已经很多,朕至少要让赵王知道他自己在大家心目中是个什么样子。驸马都尉袁容,左都御史刘观!”
袁容与刘观齐声:“臣在!”
“你二人拿上群臣参赵王的奏章,前往彰德,替朕训斥训斥他,然后把这些奏章都交给他,让他看过后烧掉吧!”
“遵旨!”
※
陈符家是一个讲究的三进院,吴莹住进了最里边一进。
华灯初上,吴莹坐在梳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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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前精心捯饬。
“莹姑娘,皇上到院门口了,”陈符进门通报。“准备接驾吧!”
吴莹从容地站起身,整理整理裙钗,然后躬身站到门口。
宣德帝朱瞻基走进屋。
吴莹跪拜:“臣妾吴莹恭迎圣驾!”
朱瞻基将吴莹扶起:“今晚莹儿好漂亮啊!”
“皇上饥了吧?”吴莹温存地问。“臣妾亲手给陛下做好了您爱吃的蟹粉狮子头。”
“朕已在孙贵妃那里吃过了。”朱瞻基道。
“那臣妾伺候皇上喝茶,”吴莹有些失望,她给朱瞻基倒茶。“皇上说好了来臣妾这里用晚膳的,怎地倒先用过了?”
“朕有一件喜事。”朱瞻基笑盈盈地说。
“什么喜事?”
“孙贵妃有身孕了!”
吴莹知道,贵妃孙氏美姿容,自幼入宫,深得朱瞻基宠爱,势头甚至压过了正宫娘娘胡皇后。她已为皇帝育有一女,如今再怀龙种,朱瞻基盼她能给自己生出个儿子来。
“那臣妾可要恭喜皇上!”吴莹口不应心,酸酸地道。
“是啊,胡皇后给朕生了顺德、永清两公主,孙贵妃给朕生下了常德公主。可朕至今膝下无子,倘若她这回能给朕生个儿子,大明江山就后继有人了!”
吴莹道:“陛下洪福齐天,孙贵妃定能产下龙子。对了,孙贵妃有喜,陛下为何不陪她,还来臣妾这里?”
朱瞻基道:“回京后一直忙于国事,好久没见你了。朕昨日已经让陈符传话与你,说朕今晚要来,朕岂能爽约?君无戏言呀!”
“谢陛下!陛下有如此大的喜事,那臣妾就陪陛下再喝一杯,共同庆祝,好不好?”
“好啊!”
朱瞻基与吴莹相对入坐。桌上摆上了几碟精致的淮扬菜、两个酒杯和一壶酒。
吴莹给两个杯子斟满酒,然后端起酒杯:“臣妾祝孙贵妃为陛下早诞龙子!”
“托你的吉言!”朱瞻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莹儿,你什么时候也给朕生一个龙子?”
吴莹满面羞红。“皇上!”
“好,朕不与你说笑了,朕相信你一定能给朕生下个麟儿来。对了,你在这里可还住得惯?”朱瞻基关切地问。
“臣妾住得惯,”吴莹答。“陈公公照顾臣妾无微不至。”
“朕回头给你拨几名宫女来,伺候你一个。”
“谢皇上!”
朱瞻基取出一本书,递给吴莹:“这是朕写的书,你没事的时候也翻一翻。”
吴莹翻书。“《东征记》?”
“对,讲的是朕御驾亲征,平定乐安的功业。”
“汉王他……”
“不要叫他汉王,”朱瞻基不悦。“叫他汉庶人。他已经褫夺王爵了,只是一介庶民。”
“汉……庶人,陛下打算如何处置他呢?”
“看在宗室亲贵为他说情的份上,既然他最后关头迷途知返了,朕且饶他不死,就让他在逍遥城里慢慢烂掉吧。”
“皇上,”吴莹道。“臣妾觉得宗室亲贵们说的对,他再怎么说也是皇上的亲二叔,一笔写不出两个朱字来。况且,当年靖难时他也曾立过大功……”
“别跟朕提什么靖难!”朱瞻基陡然作色。“朕看他是靖难靖上了瘾,他这回就是打着二次靖难的旗号,对朕发难的!”
吴莹不敢继续往下说了。
“怎么,你同情他?”朱瞻基上下打量着吴莹。“哦,对了,你是他的侍女,自然要替他说话了!”
“臣妾不敢。”
“真扫兴!这酒不喝了!”朱瞻基站起身。“朕回宫去!”
吴莹匍匐在地,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皇上,臣妾知罪了!”
朱瞻基大踏步走出房门。
※
宣德帝朱瞻基在乾清宫召见内阁首辅杨士奇。
他指着案上的一份奏章,道:“刑部的这个奏章朕看过了。这六百四十名叛乱要犯,必须从严处置,全部斩首,以儆效尤!剩余的七百个从犯,发配至口外戍边!”
“会不会责罚过重呢?”杨士奇小心翼翼地问。
“治乱用重典,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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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士奇躬身道:“臣遵旨!”
“另外,黄俨的罪行既已落实,便不可放过。开棺戮尸,籍没家产,家眷奴婢没入公贱!”朱瞻基补充。
“遵旨!”
※
袁容与刘观二位钦差来到彰德赵王府,在承运殿中向赵王朱高燧宣读圣旨。
朱高燧跪伏在地。王府左右长史胡永兴与赵亨道跪在他身后。
袁容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赵王高燧多行不端,与汉庶人沆瀣一气,诋毁朝廷。舆论汹汹,群臣纷纷上表参奏,吁请拿回京师严审。姑念其皇室血脉,且曾有功于国,以往罪行暂不追究。现将群臣之奏章交与尔,望尔仔细,闭门思过,洗心革面,痛改前非。钦此!”
朱高燧听得瑟瑟发抖。
袁容道:“赵王殿下,接旨吧!”
尽管驸马都尉广平侯袁容是太宗皇帝朱棣嫡长女永安公主朱玉英的丈夫,朱高燧得叫他一声大姐夫,但此行袁容王命在身,必须公事公办,纵使关系再近,也容不得半点私情。
朱高燧跪行上前,接过圣旨。
刘观抱过一个大盒子:“这是群臣参你的奏章,全在这里了。圣上说了,看完之后,就都烧了吧。”
朱高燧战战兢兢,再度叩首。
赵亨道上前,接过盒子。
退至书房的朱高燧一一翻看堆满案子的奏章。胡永兴与赵亨道站在一旁。
朱高燧看得满头冒汗,边看边惊呼:“天哪,这些人如此恨孤,他们是想置孤于死地啊!”
“殿下不必焦虑,”赵亨道劝道。“臣以为,殿下有救了!”
“有救了?此话怎讲?”
“殿下想啊,倘若圣上真的存心治殿下之罪,还会把这些奏章交与殿下,嘱咐殿下看过后烧掉吗?”
朱高燧如梦方醒:“这话也是。”
“圣上这是在敲打殿下呀,”赵亨道一语道破。“让殿下别再觊觎大位了。”
“能保住性命就已经阿弥陀佛了,孤哪里还敢觊觎大位?”此刻的朱高燧,以往的野心早已烟消云散,丢到了爪哇国。
“不过,圣上的敲打,殿下还是要有所表示的。”赵亨道提醒。
“如何表示?”朱高燧问策。
“殿下的三卫护卫已经交出了两卫,索性把最后一卫也主动交出去算了。这样,朝廷就会对殿下彻底放心。”
胡永兴道:“赵大人说的对,当务之急是殿下自己断掉自己的牙齿和爪子,以弱示人。没有了牙齿和爪子,皇帝就不会继续忌惮殿下,殿下与皇帝的亲情也才会彰显出来。”
“好,孤交出孤的常山中护卫!不仅如此,孤还要放弃孤的群牧所与仪卫司官校!”朱高燧一不做二不休。
所谓群牧所,是专为王府养马的千户所,编制甲军一千一百二十名;而仪卫司官校,则是亲王的仪仗队,由九名五品与六品的官员构成。
“这就对了,殿下!”赵亨道说。“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殿下今日的舍,便是日后子孙万世的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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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德帝朱瞻基在文华殿听取从彰德回来的袁容与刘观汇报。
杨士奇站在一旁。
袁容奏道:“臣与刘大人替圣上训斥了赵王,并将群臣参他的奏章交给了他。赵王深为恐惧,第二天便声言要交出他的常山中护卫,还说要放弃他的群牧所与仪卫司官校。”
刘观补充道:“王府右长史赵亨道告诉臣,赵王对自己早前所做的种种错事深表后悔,乞望陛下能够原谅他,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以后绝对不敢再胡来了。”
朱瞻基道:“还算他不糊涂。杨阁老,你看朕该如何处置他?”
“臣以为陛下不妨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吧。”杨士奇深谙皇帝的心思,对至亲长辈不好赶尽杀绝。
朱瞻基道:“朕若是不打算再给他一次机会,会把群臣参他的奏章全都交与他,让他烧掉吗?好了,收回赵王的常山中护卫与他的群牧所。至于仪卫司官校嘛,就给他继续留着吧,亲王总不好体面全无。”
杨士奇、袁容、刘观齐声:“陛下皇恩浩荡!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