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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匠和军役民夫们在长陵工地上干活。
监工的蒯祥与前来工地视察的蔡信在一旁交谈。
蒯祥问:“师叔刚从京城回来,我师兄那边可还好?”
蔡信道:“文铭好着哩。婉儿姑娘贤惠,把他照顾得妥妥帖帖,你师兄可算是有个家了。我让他这段日子留在营缮司,处理皇宫里的修缮,暂时就不来天寿山了。”
“还是师叔想的周到,应该的。”
蔡信道:“文铭单恋了芹儿这么些年,这回总算是收心了。他在婚礼上闹了笑话,他这人脸皮薄,不好意思当面向你道歉,托我转告你,请你别介意。”
蒯祥笑笑。“我们师兄弟胜似亲哥们儿,怎会为这么点儿小事介意呢?人就应该敞敞亮亮,什么事情都别憋在肚子里,说开了就好。”
蔡信道:“芹儿那边不知怎样了,我大哥这病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好的,她怕是要在老家长住一段日子了。”
“好饭不怕晚。我和芹儿都还年轻,等得起。”蒯祥大度地说。
“你不愧是我大哥的好徒弟,知道盐打哪儿咸,醋打哪儿酸。他没白教你这个徒弟。”
“岂止是徒弟。”
蔡信笑了:“对对对,女婿!你倒是猴急,还没给红包就改了口。”
“好了,蒯祥不跟师叔撇了。京城怎样了,圣上又御驾亲征了,留太子监国?”
“是啊,阿鲁台记吃不记打,刚过了年就又来袭扰大同与开平。圣上震怒,再度率领大军,亲征漠北。英国公张辅、大学士杨荣、金幼孜等文臣武将都跟了去。”
“这已经是圣上第五次北伐了吧?前两次都无功而返,现如今他这么大年纪了,龙体又未曾痊愈,为何还要抱病亲征呢?”
“不服老啊!想想看,圣上一辈子勇武,打了无数场恶仗,从来没在任何强敌面前含糊过。阿鲁台三番五次挑衅,他岂能容忍?他要让全天下都看看,他仍然宝刀不老!”
“圣上足够勇武,可这好大喜功的毛病,他一辈子都没改。”
“天家的事不是你该管的。说说你自己吧,你一大老早就把我叫住,绕了这么大弯子,和我扯个没完。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
“还是师叔了解蒯祥,蒯祥真有事情要和师叔说。”
“说吧,什么事?
“蒯祥想告几天假,带着田铎回趟北京城。”
“回北京城做什么?芹儿又不在。”
蒯祥犹豫了一下。“蒯祥就跟师叔实说吧。我觉得妙锦姑姑死得蹊跷,想回京城去弄弄清楚。”
“死得蹊跷?”蔡信吃了一惊。“郡主不是心病猝死吗?”
“疑点多多,蒯祥怀疑,姑姑之死另有原因。”
“另有原因?若果真如此,那可是捅破天的事啊!”
“所以蒯祥想查清楚,给逝者一个交代。”
“这可是一道浑水,”蔡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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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醒他。“皇帝都没管,你管得了么?”
“蒯祥不能让妙锦姑姑阖不上眼啊!”
蔡信叹了口气。“既然你如此看重这份情谊,那你就去吧。不过你可要多加小心,这件事的背后有谁的势力,你要先搞搞清楚!”
“记住了,师叔,我会见机行事的。”蒯祥道。
※
许先生和小何在信仁堂柜台后边忙活。
柜台的另一端,田铎在与秋红说话,他俩中间的柜台上摆着一口袋红枣和核桃。
秋红道:“算你懂事,知道来看秋红,还没忘给秋红带点儿东西。”
田铎道:“瓜子儿不饱是人心,俺田铎多会儿都惦记着秋红妹妹,谁让咱俩是一道出过远门儿的好搭档呢!”
“去!谁跟你是搭档!”
“你呀!小没良心的,你别撂爪儿就忘啊,一路上你的行李都是谁给提的?”
“提行李,那算不上搭档,也就一脚夫。”
“得,得,脚夫就脚夫,贴身脚夫。这些红枣核桃都是昌平的特产,贼补人。你这么瘦,多吃点儿,准上膘!”
“会聊天不会?你才上膘呢!”
田铎嘿嘿笑。
蒯祥走进信仁堂,一眼瞅见田铎。“我去了趟工部回来,就不见了你人影。原来你小子跑这儿猫着来了啊!”
“俺来信仁堂是打听芹师母那边有没有新消息呀!”田铎找辙。
“那你干吗拎着一大包土产?来找秋红就说找秋红吧,甭总打着给师父办事的旗号!”
“好好好,徒儿找秋红!师父,不带您这样的啊,您多会儿也学会跟梢了呢?”
“跟梢你?师父我才懒得管你们那点儿破事呢。师父是来找许先生的。”
许先生迎上前来:“蒯大人有何见教?”
蒯祥道:“蒯某是想向先生请教雷公藤与番木鳖的药性。”
“蒯大人怎么想起问这个来了?”
“只是想证实一些事情。”
“说起这两味药,”许先生道。“老朽曾经向小芹老板说过,它们与别的几味药配在一起,杀人于无形。”
“症状是什么?”
“老朽没亲眼见过中这种毒的人,只不过从一些药书上了解到一鳞半爪。具体症状,您最好去问太医院。”
“谢谢许先生!”蒯祥转向田铎。“我们走。”
“去哪儿?”田铎问。
“太医院。”
秋红上前:“秋红也去!”
“你去干嘛?”蒯祥问。
“一定是事关姑姑吧?”秋红道。“既然事关姑姑,就不能撇下秋红!”
“好,那你收拾收拾,我们一起去。”
蒯祥带着田铎和秋红走进太医院时,一名吏员迎上前来。“几位什么事?”
蒯祥道:“在下是工部营缮所正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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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找一下你们的盛寅太医。”
“蒯大人啊,稍等。”吏员转身向里屋走去。
片刻后,太医院院使盛寅快步走出。盛寅字启东,四十九岁,长髯,姿容俊美,是永乐一朝鼎鼎大名的御医。
“廷瑞啊,”他一照面便热情招呼。“什么风把你这个活鲁班给吹来了?”
蒯祥拱拱手:“蒯祥是来向大神医咨询些事情的。”
“什么事?廷瑞尽管说,只要是老夫知道的。”
“蒯祥想向启东兄请教,人若服用了大量雷公藤和番木鳖,会有何症状。”
盛寅沉吟片刻。“雷公藤,番木鳖,这两样加在一起可就是毒药啊!”
“蒯祥知道是毒药。启东兄就直接说服后的症状吧。”
“症状么,应该是先出虚汗,随后呼吸急促,瞳孔散光,逐渐死亡,若是遇上茶碱,药力会更强,基本上没的救。你为何想起问这个?这是很少有人知晓的江湖土方啊!”
蒯祥犹豫了一下,然后说:“蒯祥怀疑妙锦郡主有可能中了这种毒。”
盛寅吃了一惊。“这种事可不敢信口开河啊!”
秋红插话道:“蒯大人说的没错,不信去问你们的韩院判。”
盛寅转向秋红:“哟,姑娘是妙锦郡主身边的秋红吧?”
“正是。”秋红回答。
“秋红姑娘方才说到韩院判?”盛寅追问。
“对,韩叔旸。那日晚上王瑜千户来太医院请您,您进宫了,是你们太医院的院判韩叔旸亲自去给妙锦郡主出的诊。”
“原来如此。三位稍候,老夫去找他问问清楚。”盛寅皱着眉头转身走开。
田铎问蒯祥:“师父,您跟盛太医这么熟啊!”
“盛太医是苏州府吴江人,与师父算是半拉同乡。师父在南京皇宫做修缮时就与他熟识。”蒯祥解释。
说话间盛寅领着韩叔旸返回。
盛寅道:“老夫刚才问过了文晔,妙锦郡主的临终情景果然符合这个症状。”
蒯祥道:“那就对上了!”
“对上了什么?”韩叔旸不明白。
“雷公藤,番木鳖!”
韩叔旸恍然大悟。“叔旸怎么没往这上想啊!”
盛寅神色凝重地说道:“虽说这种症状与心病猝死很相似,难以救治,可未断出确切死因,我们太医院还是有责任的。”
韩叔旸的额头上冷汗涔涔。
蒯祥宽慰道:“启东兄,文晔兄,责任不在太医院。作案之人的手法如此隐秘,启东兄不是也说与心病猝死极为相似吗?下毒之人就是要不留痕迹,甚至制造假像,让人想不到。”
盛寅忧心忡忡:“兹事体大。尸身已经火化,没了证据,此事暂时还是不要声张出去吧。毕竟,妙锦郡主非同旁人,是皇帝非常在意的外戚。”
蒯祥道:“这个蒯祥明白,我们是不会向外人说起的。不过,依蒯祥看,下毒者的来头一定不会小。”
他们交谈的时候,太医院的那个吏员一直在稍远处支愣着耳朵倾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