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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恭坊锣锅巷里,周文铭的新居张灯结彩,门上贴着喜字,一派喜庆景象。
今日大年初一,也是周文铭迎娶陆婉的大喜日,他早早就去陆家接新娘了。
蒯祥与杨青、郭文英、田铎等工匠聚在新居门口,一边说话,一边朝巷口张望。
蒯祥抬头望望日头。“迎亲队伍快到了吧?”
“估摸着快了。”郭文英道。
“今儿个给师兄当司仪,还真有些紧张呢!”蒯祥搓搓冻得发红的手,他已经在寒风中站了半个时辰。
郭文英道:“二当家的什么世面没见过,这种事还紧张?”
田铎敲锣边:“别的事不紧张,唯独这事紧张。”
“为啥?”郭文英不解。
“今儿个娶媳妇把俺师父剩下了呗!”
田铎所言话糙理不糙,按照早前的计划,今儿个本应该也是蒯祥与小芹的大喜日子。
蒯祥瞪他一眼:“边儿去!”
正说着,远处传来喜乐声。
徐果快步跑来:“来了!来了!”
杨青高喊:“奏乐!奏乐!”
乐队敲起锣鼓,吹响唢呐。
一顶花轿由远及近地走来。一身红袍的新郎官周文铭骑着高头大马在前开道。陆贤、陆祥两个娘家人护在花轿两侧。
田铎点燃一挂鞭炮。鞭炮声噼噼啪啪震天响。
花轿在门前停下。周文铭下马。
蒯祥迈步上前,高喊:“新郎搭躬!”
周文铭掀开轿帘,扶出凤冠霞帔、头蒙红盖头的新娘陆婉,提起她的一只手。
蒯祥高喊:“新郎新娘就位!”
周文铭牵着陆婉走进院门。
众人欢呼。
周文铭引领新娘子步入堂屋。堂屋靠墙的台子上摆放着天地君亲师的牌位。
蔡信和陆贤代表双方家长,坐在父母的位置上。
新人在堂屋中央站定。
堂屋的大门敞开着,院子里站满了亲朋好友与工匠,共同见证这开年的第一桩喜事。
主婚人蒯祥宣布:“今日是甲辰年的头一日,也是我师兄周文铭和陆婉姑娘的良辰吉日。他们二人喜结连理,可谓双喜临门!正是,花烛喜迎比翼鸟,洞房喜开并头莲!”
平日略显口拙的他,激动起来竟也口灿莲花。
众人鼓掌。
蒯祥高声宣布:“婚仪正式开始!跪!”
周文铭和陆婉下跪。
蒯祥高喊:“进香!”
秋红将点燃的两束香奉给新人。新郎新娘进香。
蒯祥高喊:“一拜天地!”
新人向天地君亲师的牌位叩首。
蒯祥:“二拜高堂!”
新人向家长席上的蔡信和陆贤叩首。
蒯祥:“夫妻对拜!”
周文铭和陆婉对拜。
蒯祥:“兴!”
新郎和新娘相互搀扶着站起身。
蒯祥:“入洞房!”
宾客们热烈鼓掌。
周文铭小声对秋红说:“你先送新娘进去,我给大家敬敬酒,过会儿就到。”
“抓紧啊,别让新娘子久等!”秋红叮嘱。
她引领蒙着红盖头的陆婉前往洞房。
蒯祥宣布:“请大家入席!喝喜酒!今日诸位可都得尽兴啊,不醉不归!”
院子里和走廊上摆满了桌子,宾客们分坐在桌旁。
走廊上是主桌,围坐在主桌边的是蔡信、蒯祥、陆贤、陆祥、杨青、郭文英、徐果和田铎,他们或是尊长,或是亲戚,要么就是平日里与新郎相濡以沫的工友。
几个大火盆烈焰熊熊,不仅驱走了冬日的寒冷,还增添了洋洋的喜气。
周文铭在给大家挨个儿敬酒,一圈下来,他已醉得不成样子。
院子里的工匠们也开始吆五喝六,有的还划起了拳。
“哥俩好啊!”“三星照啊!”“四喜财啊!”“五魁首啊!”“六六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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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个巧啊!”“八仙寿啊!”“九连环啊!”“全来到啊!”“喝!喝!”……
周文铭来到主桌再次敬酒,他先向蔡信举起酒杯。
“师叔,今儿高兴,咱们再喝一轮!”
“今儿是你的大喜日子,文铭,师叔就陪你再喝一杯吧!”蔡信与周文铭碰杯,喝酒。
周文铭又满上一杯,朝陆贤、陆祥兄弟举起酒杯:“二位舅哥,辛苦你们了!文铭再敬你们一杯!同喜啊!”
“同喜,同喜!”陆家兄弟与新郎碰杯。
周文铭一饮而尽,然后转向蒯祥。“师弟,今个师兄与芹儿喜结连理,你给我们做司仪,谢谢你了啊!”他已经醉得语无伦次。
陆贤、陆祥兄弟的脸上顿时变了颜色。
田铎赶紧打圆场:“师伯喝高了啊,分明是婉儿姑娘,怎么就舌头打卷儿了呢?”
蔡信朝蒯祥使了个眼色。“你师兄醉了,还不赶紧扶他回屋去?”
“是,师叔,”蒯祥答应着。“我扶他回屋。”
他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夺过周文铭的酒杯,搀着醉醺醺的新郎官,向洞房走去。
蔡信对陆家兄弟道:“不好意思啊,二位,文铭喝多了,平时说顺了嘴,一不留神就秃噜了。我替他给你们赔个不是,二位别在意啊!”
陆贤道:“不敢当,蔡大人。我们哥俩倒没啥,只是进了洞房周所丞别再不着调,继续瞎叫,委屈了我家小妹。”
蔡信道:“那不会。来,我们喝酒,喝酒!”
此时他也只能以酒遮脸,掩饰尴尬。
大家端起酒杯。
※
洞房里的墙上贴着大红喜字,窗花是一对交颈鸳鸯,床上整齐地铺着红缎被盖。
陆婉端坐在一把椅子上,头上仍蒙着红盖头。
秋红陪在一旁。
已是傍晚,洞房里有些昏暗。
秋红道:“该掌灯了,我把红烛给点上吧?”
陆婉:“嗯。”
秋红点燃红烛,洞房立刻沐浴在红色的烛光中,充满了喜庆。
“真好看!”秋红道。“嫂子你掀起盖头看一眼呀!”
“不用了,隔着盖头也看得见。”陆婉低声道。
新郎总不露面,秋红不免有些心急。“都快两个时辰了,新郎怎么还不来?这些客人也真是的,酒腻子,喝起来没完没了,也不体谅体谅咱这里望穿秋水的新娘子!”
陆婉道:“没事的,秋红,大家都是文铭平日里最要好的工友,难得的大喜日子,就让他们都尽兴呗。”
“嫂子,你的脾气可真好!嫂子一定累了吧?把盖头揭下来歇会儿呗?”
“不成,这盖头必须由夫君给我揭,而且还得是用双钩子称杆揭,这样才会天官赐福,婚姻和美呢!”
“那秋红给你倒杯水吧,嫂子。”
“不用,我一点儿都不渴。”
这时,门外传来拖沓的脚步声。
秋红忙说:“新郎官来了!”
陆婉坐直了身体。
门开了,蒯祥架着烂醉的周文铭走进洞房。
秋红迎上前去:“怎么醉成了这样?”
蒯祥道:“搭把手,帮我把他扶到床上去。”
秋红架住周文铭的另一条胳膊,与蒯祥一起,把他扶到婚床上,将他放平,打开被子,盖在他身上。
周文铭一把抓住秋红的手。“芹儿,别走!”
秋红慌忙把手抽回。“周大哥,你喝多了!”
蒯祥朝秋红使了个眼色。“你先到边上去吧。”
秋红向后退去。
蒯祥把枕头垫在师兄头底下时,一滴泪珠顺着周文铭的眼角流下。
蒯祥道:“师兄,好好歇着吧!”
陆婉凑到床前,她已经自己除去了盖头。
“他大兄弟,我来吧!”她对蒯祥道。
“好吧,嫂子,我师兄今儿个高兴,多喝了些,你别在意啊!”
“我不在意。你走吧,文铭不会有事的,我回头给他泡杯热茶,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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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醒酒。”
“好,那蒯祥就走了。”
“谢谢你!走吧!”
蒯祥转身,与秋红一起离开了洞房。
……
早晨的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新房。
和衣躺在婚床上的周文铭伸了个懒腰。
陆婉把脸盆端到床边。“相公,你醒啦?”
“我这是在哪儿啊?”周文铭仍有些糊涂。
“在自个儿家里呀!我们成亲了。怎么,你全都想不起来啦?”
周文铭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昨儿个喝的太多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全都给忘到爪哇国里去了。”
陆婉扶他下床,从脸盆里拧出一条热手巾,递给他。
“相公,擦把脸吧。”
周文铭一边擦脸,一边寻思。
“昨晚我没说什么不得体的话吧?”
“你什么都没说。你师弟把你送回来,你就人事不省地倒下了,搬也搬不动你。不过你倒是夜里起来过一次。”
“起来做什么了?”
“吐呗,吐得昏天黑地。给你收拾干净了,想帮你宽衣吧,你也不让。”
“对不住了啊,娘子!”周文铭不好意思。
“没关系,谁让我们是夫妻呢!”
门口传来敲门声。
“起来了吗,大哥大嫂?”秋红的声音。
陆婉道:“秋红啊,进来吧!”
门开了,秋红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是热腾腾的早点。
“秋红妹妹,昨晚你没走啊?”陆婉问。
“周大哥醉得厉害,蒯大哥就让秋红留了下来,万一有啥事,也好照应着。昨晚我就睡在了隔壁,今儿个一早,到街上买了些早点,给你们送来。周大哥昨儿个光喝酒了,没吃啥东西,肚子里空着,赶紧垫吧点儿。”
周文铭望着秋红。他隐约记起自己拉她的手,叫她芹儿,不由脸红了。
陆婉道:“秋红妹妹一起吃点儿吧。”
“不了,秋红吃过了。你俩先吃着,秋红就在隔壁,有事招呼一声,我就过来。”
“谢谢你了啊,秋红妹妹!”
“别客气,嫂子!”秋红转身出屋。
周文铭定定地望着陆婉。“娘子。”
“嗯?”陆婉也望着他。
“我昨晚一定说了些不得体的话,”周文铭道。“我想起来了。”
陆婉佯作不知。“你说什么了?我怎么不记得哪里有不得体?”
“我好像叫错了名字。”
“是吗?我没听见啊,你叫什么了?”
“我把秋红姑娘叫成了……芹儿。”
“咳,你是说这个呀!这有什么的,平日里师兄妹叫顺了嘴,没事的!”她的话轻轻松松,既得体又大度。
周文铭如释重负。“娘子,你真好!”
“婉儿什么也没做,相公夸婉儿干吗。”
“我就是要夸!”眼泪在他眼眶里打转转。“文铭爹娘去世得早,我从小寄居在师父家。虽说师父和师娘都把文铭当儿子看,但毕竟不是亲爹妈,文铭总怕说错话。可是在娘子跟前,不管文铭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娘子都能理解文铭,原谅文铭。你是文铭的好娘子!”
陆婉道:“我们是夫妻,要一生一世相厮守。婉儿若事事与相公计较,计较的过来吗?婉儿尽管不识文断字,却也听说过梁鸿与孟光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故事。婉儿就想,要么不做夫妻,做夫妻就应该像他们那样。”
周文铭上前,揽住妻子。“娘子就是文铭的好孟光。不,孟光多丑啊,娘子是文铭的弄玉!从今往后文铭每天早晨都给娘子画眉,我们不离不弃,白头偕老,羡慕死他们所有人!”他忽然想起来什么,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轻轻打开,里面是一只黄灿灿的金手镯。
“这是什么?”陆婉好奇。
蔡小芹的话在周文铭耳边回响:把这个漂亮的金镯子戴到你未来心上人的手腕上才对。
“给你的,”他把手镯戴到妻子的手腕上。“我要用它套你一辈子。”
“生生世世?”陆婉问。
“生生世世。”周文铭回答。
“相公!”陆婉幸福地依偎进周文铭怀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