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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徐妙锦回到了北京,蒯祥立刻放下手里的一切,赶到白衣庵看她。
秋红端来茶水。“蒯大哥来得够快的啊,我们前日刚刚回来,你今日就从天寿山跑了过来。”
蒯祥道:“我能不赶紧来吗?田铎跟我讲了你们在乐安的事,心惊肉跳啊!”
妙锦道:“走得是有些仓皇,不过还好,总算化险为夷了。”
“这就叫吉人天相。”蒯祥以手加额。
秋红退下。
蒯祥问妙锦:“姑姑在乐安又摸到了些什么情况?”
“提前结束了行程,时间仓促,摸到的情况不多。不过,至少查出,汉王在暗中扩充自己的军力,他的青州中护卫大大的超编。”
“我也听临清营缮分司的官员讲,汉王的几个儿子都封成了山东地面上的郡王,山东基本上就是汉王一家独大了。”蒯祥尽可能地向妙锦提供自己所了解到的情况。
“天要使其亡,必先使其狂。”妙锦道。
“姑姑说到了点子上。”
“根据此次的查访判断,汉王与赵王,他们两个肯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勾结。”
“姑姑为何这么想?”
“你还记得彰德城那个被小芹姑娘认出的老者吧?”
“当然记得,一碰上他,咱们就被赵王的人盯上了。幸亏有王总旗及时相助。”
“我们在乐安又碰上了此人,结果汉王府马上就动了起来。”
“这么说,这老家伙与赵王、汉王都有关系喽?莫非他是他们中间的一个联络人?”
妙锦道:“这还需要查证。不过此人很可能来自京城。”
“何以见得?”
“小芹姑娘不是说过嘛,他曾与枚青一起,去信仁堂买过药材。”
“越来越复杂了。”
“也越来越清晰了,”妙锦道。“可以肯定的是,赵王和汉王沆瀣一气,在搞事情。”
“姑姑这趟彰德和乐安,没白去,证实了早前的推断。姑姑打算如何处置呢?”
“皇帝刚刚远征漠北回来,虽说并未与阿鲁台主力交上锋,可也抢回来一些辎重,号称大胜。大家都在庆功,我不想这个时候去扫皇帝的兴。”
“那我去找找于谦吧,他现如今是兵科给事中了,对兵部之事负有监察之责。既然有人说青州中护卫严重超编,那么于谦也许能在适当的时候给皇帝提个醒。”
“这不过是田铎弟弟田宽的一面之词。一个大头兵的话,不足为据。你让于谦提醒皇帝可以,但估计不会有结果。”
“那姑姑不妨把彰德和乐安的事跟太子念叨念叨。太子身为储君,是大明朝未来的主人,皇帝远征的这半年,也一直是他在监国。”
妙锦摇摇头:“太子太过仁慈,尤其是对待他的两个弟弟,他一向是能忍则忍,能让则让,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若是也不跟太子说,那跟谁说呢?”
“不是还有瞻基呢嘛。”
“姑姑是说皇太孙?”
“对,皇太孙。皇太孙一向沉稳,办事有魄力。他十六岁就曾随皇帝一起远征鞑靼,血战九龙口,临危不乱,是经历过大阵仗的人。所以,妙锦一回到北京,便去了皇太孙宫,把前前后后的事情都跟他讲了。”
“他如何反应?”
“他说,他早就注意到这两个叔叔没安好心,与他们摊牌是迟早的事,不过目前还是要以静制动,后发制人。”
“皇太孙年纪轻轻,却如此老成。”
“是啊,他有朝一日坐了龙廷,必定是一位有为的君主,天下之福啊!所以我们能帮就帮他一把吧。”
“夺储之争,是皇室的家事,外人也只能做到提个醒。”
“储君可不仅仅是家事,它关系到大明朝的长治久安。天下苍生都盼着将来能有一位体恤百姓的仁君呢!”
“姑姑真是忧国忧民。”
“按说呢,佛门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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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过问凡尘俗事的。可是靖难之役死了那么多人,百姓需要的是休养生息。对破坏安定的恶行,妙锦不能视而不见,不闻不问啊。”
“姑姑这是大慈悲。”
“没那么高大上,妙锦只不过是见不得因为权力之争而令百姓遭殃。”
“这不是慈悲,什么是慈悲?心系苍生,人间慈悲莫大于此。”
“好了,不说这些了。说说你自己吧。你怎么样?”
“我回来后便接着干天寿山的寿陵工程。我一直在纳闷,紫禁城的三大殿被焚,圣上为何不下旨重建呢?”
“皇帝把三大殿被焚视作上天对他滥杀无辜的警告,至今仍心有余悸。重建不重建,便暂时提不到议事日程上来了。”
“蒯祥懂了。”
“既然回了北京城,你也去看看小芹姑娘吧。”
“好,我回头就去信仁堂。”
“妙锦必须得夸小芹姑娘几句。这回在乐安,多亏有她跟在身边。真没想到,关键时刻她那么冷静,有急智。”
“是啊,师妹心眼儿活络,善应变,这点她比我强。”蒯祥承认。
“所以嘛,你们两个一个沉稳,一个机灵,互补型,这是绝配呀!还犹豫什么,赶快娶了人家吧!”
“姑姑!”
“都多大的人了,还不好意思起来了!”妙锦笑道。
※
智空长老在天宁寺的僧房中念经。
一名小沙弥毕恭毕敬地走进:“师尊,常山中护卫的王施主求见。”
智空长老放下念珠。“请他进来吧。”
王瑜走进僧房,双手合十,高诵阿弥陀佛。
智空长老也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然后指了指对面的禅床。“施主请坐。”
王瑜坐下。
智空长老道:“听说施主回了趟乐安老家,一切可都料理好了?”
“谢谢大师惦念!老父亲入土为安,弟子也已将母亲接来彰德供养。”
“善哉,善哉!”
“弟子今日来,是想向大师打听一件事。”
“施主请讲。”
“上回弟子在宝刹结交的朋友徐公子,古道热肠,不仅帮弟子的老父亲办了后事,还用重金赎回了王家抵押在汉王田庄的三十亩田产。据弟子所知,徐公子是大师的旧交,大师能否告诉弟子,徐公子究竟是何许人?”
“相逢即是有缘,施主何必探究得如此清楚呢?”
“徐公子对王家有恩。不知恩人的底细,这怎么可以?弟子还想有朝一日,报答他呢。”
“施主不问也罢,施恩图报便不是施恩。”
“依弟子之浅见,徐公子绝非等闲之辈。”
“施主何以见得?”
“且不说徐公子胸怀宽广,仗义疏财,单凭他举手投足的架势,都处处透着一股常人所没有的高贵。”
“眼力不错。”
“弟子还看出,徐公子并非一位真公子。”
“此话怎讲?”
“她是巾帼娥眉。”
“施主这也看出来了?”
“当然看出来了,如此俊俏的男人哪里会有?大师就告诉弟子此人的真实身份吧!”
智空长老犹豫了一下,然后道:“既然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老衲就实说吧。此人不是别人,她就是当今圣上的妻妹,带发修行的徐妙锦郡主!”
“徐妙锦郡主?”王瑜吃惊。“早就听说此人有情有义,一身正气,弟子竟然有幸结识她本尊!她行为做事果然豪爽,真是名不虚传啊!怪不得彰德和乐安的两位王爷都那么紧张呢!”
“妙锦郡主微服出访之事,施主就不要外传了。”智空长老嘱咐。“她不愿让人知道。”
“弟子明白。弟子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
“妙锦郡主金尊玉贵,又如此高洁,有如天上之星辰,可望而不可及,弟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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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后没有机会报答她于万一了!”
“施主不必介意,妙锦郡主一向都是但做好事,不求回报。”
王瑜泪眼婆娑。
※
永乐二十一年初夏,永乐帝朱棣病了,虽然说不上是病入膏肓,却身体非常虚弱。太医每日给他诊治,开药。紫禁城笼罩在一股不祥的气氛当中。
乐安那边也紧张了起来。朱高煦招朱恒、王斌来王府议事。
朱高煦道:“父皇龙体不豫,孤上表请求进京侍奉汤药,父皇未允,却传召三弟至御前伺候。刚刚得到消息,三弟已经带着赵亨道去了北京。”
“天赐良机啊!”朱恒以手加额。
“何为良机?”朱高煦不解。
朱恒道:“圣上生病,我们正好可以顺水推舟,借机行事。这样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朱高煦神色黯然。
王斌冒冒失失地附和道:“先生说的对,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不然这回就算了吧,”朱高煦犹豫起来。“父皇说不定就此一病不起呢,我们还是等等看,最好让他竞天年,自然终寿。我们不差这几日。”
朱恒急了:“殿下,不是差不差这几日,这几日至为关键,皇帝得病是真,一病归西,没毛病。正好打东宫个措手不及。好不容易等来这么个可遇不可求的机会,万万不好错过啊!”
王斌道:“是啊,这本是早前商量好了的,等的不就是这一天吗?此时不可妇人之仁,务必要杀伐果断!”
朱高煦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说道:“兹事体大,须仔细盘算。”
毕竟父子亲情,即便心狠如朱高煦者,到了真要出手的时候,也会为难。
朱恒力谏:“殿下!”
朱高煦挥挥手。“你们退下吧,孤累了。”
离开汉王府,心有不甘的朱恒随王斌来至青州中护卫军营。两人关起房门,密谈。
朱恒道:“现如今夺位大业到了关键时刻,可一动真格的,大王自己却先打起了耙。”
“可以理解,他与皇上再怎么也是至亲骨肉啊!”王斌道。
“争天下岂能婆婆妈妈?”
“依先生之见,接下去该如何办呢?”王斌问计。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朱恒咬牙切齿。
“先生莫不是说我们背着大王,自己动手?”
“大王和皇帝毕竟是亲父子,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他碍于骨肉亲情,于心不忍,也在情理之中。这个时候,咱们做臣下的就应该主动担当了。大王早先不是说过嘛,让我们相机行事!”
“大王的确说过这样的话。”王斌点头。
“相机行事,眼下就是最好的机会!大王不忍心,咱们也跟他一样不忍心,那还要你我干吗?”
“先生说的在理,王斌听先生的。”
朱恒想了想,道:“这样,我去趟北京城,吹吹风,向赵王的旧部暗示,机会不可错失。他们一动起来,你就立刻带兵进驻天津卫,随时准备入京配合,不,是接管!一旦内廷得了手,你便率兵进京勤王,然后把屎盆子扣在太子头上。到那时,给皇帝伺候过汤药的赵王也脱不掉干系,有合法继承权的皇子就剩下了咱家大王,我们便可联系张辅等勋贵集团,拥立咱家大王进京上位!”
“螳螂捕蝉,黄雀其后!先生高啊!”
“此刻还不是高兴的时候,”朱恒道。“一切尚在未定之中。这一回我们要加倍小心,万不能出任何差错。”
“我看这回一定行!”终于要施展拳脚了,王斌兴奋不已。“就按先生说的办!先生打算何时动身?”
“事不宜迟,就明日。”
“我让枚青跟你一同去,”王斌道。“带上几个人,以备不时之需。”
一番谋划布局下来,朱恒心中踏实了,那个紫禁城里的老家伙将要死在自己儿子部曲的手中,还有什么能比这种死法更快意恩仇的呢?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二十多年,终于有希望告慰泉下的爹娘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