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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恒刚刚吃罢晚饭,坐在家中书房看书。
仆人来禀:“老爷,门口有个姓陈的老人家找您,说是北京来的。”
“姓陈?北京来的?快请!”
“喏!”仆人转身离去。
片刻后,仆人引领陈定走进书房。
朱恒慌忙起身。“陈叔来了!”他朝仆人摆摆手。
仆人退下。
“陈叔您这一头汗,赶路赶急了吧?吃饭没?没吃我让灶上给您弄点儿。”
“先说事。”陈定道。
“陈叔您坐下,慢慢说。”朱恒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水。
陈定道:“老仆捡紧要的说吧。首先,彰德的事办好了,见到了燕燕姑娘,她已把虎符印出了模子,由我亲手转交给了孟贤将军。”
“干得漂亮!”
“可是老仆在彰德却遇见了一个大人物。”
“大人物?谁?”
“徐妙锦郡主。”
“徐妙锦?她怎么出现在了彰德?陈叔您不会看差吧?”
“老仆的眼睛还不花。徐妙锦,绝不会有错,尽管是女扮男装。”
“微服出访啊!”
“她还带着几个人,其中一个是工部的巧鲁班蒯祥。”
“他们去彰德做什么?”朱恒心生疑窦。
“老仆把这个情况告诉了孟贤将军,他派人去他们下榻的天宁寺盯梢,还在四个城门都加了岗,可还是让他们溜走了。”
“这不是好现象,不大可能是巧合,”朱恒推断。“徐妙锦一定是察觉出了什么。”
“更可怕的是,他们又来了乐安!”
朱恒大惊:“又来了乐安?这又是怎么回事?”
陈定道:“老仆一路赶到乐安城,本想先找家客栈住下。老仆刚一走进悦来客栈,正好撞见徐妙锦四人在客栈的大堂里吃饭,仍是原来那几个,只是少了蒯祥。老仆赶紧溜了出来,可还是被他们发现了,追了出来。老仆好一通窜,才把他们甩掉。真悬哪!”
朱恒思忖着。“这就对上了!”
“对上什么了?”
“刚才王府田庄的李掌柜告诉我,有个风流倜傥的徐公子跑去田庄,硬要把某人押在田庄抵债的三十亩良田赎回去。李掌柜开了个天价,以为会把对方吓退。没成想,那公子竟然真拍出了这么多银子。出手如此阔绰,根据李掌柜的描述,此人一定就是陈叔所说的徐妙锦了!可弄不明白的是,这个徐妙锦先去彰德又来乐安,她到底想干什么?”
“诚如少爷所言,她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有道理。”
“少爷打算如何应对呢?”
“这事得赶紧让汉王知道,”朱恒站起身。“走,我们去王府!”
※
汉王朱高煦在王府暖阁中听过陈定汇报,与朱恒、王斌商量对策。
朱高煦眉头紧蹙:“小姨来了乐安?她到了我这儿不进王府,却跑去田庄,什么意思?”
朱恒道:“什么意思还不是明摆着吗,先是彰德,接着乐安,悄不声地潜入两位王爷的藩地,除了刺探,还能干什么?”
朱高煦道:“孤担心的是,她会不会是受到父皇的委托?”
“不太像。”朱恒道。
“为何不像?”朱高煦问。
朱恒分析:“圣上御驾亲征漠北,已经五个月了,应该没心思顾及家里的事情。即便是圣上对二位王爷生了些疑心,也会派锦衣卫或者东厂来探查,没必要让早已遁入空门的郡主亲自出马。倒是太子爷……”
“先生是说小姨是受东宫指使?”朱高煦更加来气。
朱恒道:“郡主看好太子,这是尽人皆知的事情。”
王斌道:“依臣下看,太子就是想借圣上之手,找个茬儿把他的潜在对手全部清理干净。”
“他想的美!”朱高煦恨恨地说。
“还是说说眼下的这位金枝玉叶吧,我们拿她怎么办呢?”朱恒问。
王斌道:“确实麻烦,总不好把她抓起来吧?”
朱高煦道:“那也不能任由她在乐安的地面上到处踅摸啊,她回去再一信口雌黄,添油加醋,对孤将会大大的不利。”
“依臣下之见,我们索性主动出击。”朱恒建议。
“如何主动法?”朱高煦请教。
“派人去悦来客栈,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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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请到王府来。”
“她若是不肯来呢?”
“那就把她‘保护’起来,”朱恒道。“就说是为了郡主的安全。她走到哪儿,我们的人跟她到哪儿,她想暗访也暗访不成了。我们这么做,既在情也在理,她哑巴吃黄连,绝对说不出什么。”
朱高煦道:“主意不错。王将军!”
王斌:“臣在!”
“你立刻带人去悦来客栈,请郡主!”
“得令!”
朱恒道:“臣下也一起去吧,免得一帮赳赳武夫,剑拔弩张的,授郡主以口实。”
朱高煦道:“好,还是先生想的周到。王将军你记住了,要尽量客气。”
“臣下谨记在心!”王斌领命。
王斌、朱恒、枚青领着一队兵丁来到悦来客栈门外。
王斌问朱恒:“怎么着?进去?”
朱恒道:“还是我一个人先进去问问吧,毕竟不是捉拿人犯。”
“好。先生先进去,我们在门口,有事就招呼。”王斌朝枚青使了个眼色。
枚青命令众兵丁:“大家散开,守好各自的位置!”
众兵丁散开,有的守在门口,有的守在街角上。
朱恒推门走进客栈。
客栈老板慌忙迎上前来。“朱大人!您怎么有空光临小店了?”他转向伙计。“快快给朱大人泡茶!”
“茶就免了,我只是来找人。”
“大人要找哪位?”
“有几个朋友前两日投宿在了你家客栈,我与他们久日未见,闻讯后特地前来探望。”
“大人的朋友叫何名字?”客栈老板问。
“姓徐,三十多岁,他们一起有四五个人。”
“大人说的是徐公子啊,四个人,他们刚刚退了房。”
“去哪儿了?”
“他们没说,我也没问。您也知道,开店的最忌讳打听客人行踪。”
“好,谢了!”
“您客气!”
朱恒转身离去。
客栈老板在他身后高喊:“大人您这就走啦?再坐会儿呗!”
朱恒走出客栈。
王斌忙问:“怎么样?人在里面吗?”
“我们迟了一步!”
“走了?”
“是的,她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他们会去哪儿呢?”
“不管去哪儿,一定要找到他们。排查城里的所有客栈。绝不能稀里糊涂地让他们就这样从咱眼皮底下消失!”
王斌道:“好,不光要排查客栈,还要加强巡逻。枚青!”
枚青:“卑职在!”
“你去布置人手,排查各家客栈!”
“遵命!”
“另外要增派人员,守住四个城门,”王斌补充。“传令各门守卫,见到可疑之人务必仔细盘查!”
“喏!”
※
一列出殡队伍由东关向乐安城外行走。
八名杠夫抬着一口厚实的楠木棺材。
孝子王彤身披重孝,打着白幡。
吹鼓手卖力地吹着唢呐;和尚敲着木鱼诵经。
徐妙锦、蔡小芹、秋红和田铎也身披麻衣,行走在出殡行列中。他们四个今日一早就来到王家,送王家的老人最后一程。
老人入土为安后,徐妙锦等人跟着王彤回到东关王家。
王彤对妙锦充满感激:“家父的后事,多亏徐公子义赠棺木,又亲自来为老人送行。徐公子与诸位的情义,我们王氏一门,将没齿不忘!”
妙锦道:“徐某受令兄之托,前来探望,既然赶上了,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老弟不必客气。”
“徐公子如此一说,王彤更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那就不说了。对了,今日徐某前来,还有一事。”
“公子请讲。”
她掏出一纸田契。“这个请君收下。”
王彤接过田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拿田契的手在发抖。
“这是……我们老王家抵给王府田庄的田契!”
“是的,徐某替你赎了回来。”
“据王彤所知,王府田庄只进不出。徐公子是如何做到的?”
“无非是花些银子。”妙锦轻描淡写道。
王彤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恩公请受王彤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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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锦一边搀扶起王彤,一边说:“快快请起,男儿膝下有黄金!为这点事下跪,便反倒折煞徐某了!”
“恩公有所不知,”王彤声泪俱下。“这三十亩祖田是我们王家的生计所在。只恨王彤无能,头寸吃紧,押它借了王府田庄的高利贷,一时无力偿还,被田庄收去抵了债。家父为此急火攻心,中了风,以致一命呜呼。王家已是家徒四壁,恩公竟把本已无望的祖产赎了回来,恩同再造!王彤如何不感激涕零?”
妙锦道:“不要再说了,送佛送到西天,帮人就要帮到底。何况徐某还受到令兄之托。”
“大恩……不言谢,”王彤已感动得语无伦次。“恩公的情谊在下心领了!不知恩公还要在乐安盘桓几日?”
“还要住上两三天,办些事情。”
“那就让王彤跟着恩公吧,鞍前马后伺候。”
妙锦道:“万万使不得,你家刚刚办完大丧,后面还会有数不清的事情需要料理。公子也看到了,徐某身边不缺帮手。”
王母高氏从里屋走出,颤巍巍地走到妙锦跟前。“恩人哪!多亏您啦,我们老王家才能绝处逢生!”说着就要跪下。
妙锦慌忙将高氏扶住。“可不敢当,可不敢当!您是长辈,徐某是您儿子的朋友,他不在您身边,徐某理当替他尽孝!”
“好人哪!”高氏流泪。
王彤道:“恩公您看,我们一家子都感激您。我们小门小户,无以为报,今日诸位就在寒舍吃顿饭吧,王彤也好与恩公聊聊。”
款待以酒食,这是他眼下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盛情难却,妙锦只好说:“好吧,恭敬不如从命,那就留下吃顿便饭吧。可千万别弄复杂了啊!”
※
昌平天寿山,一辆马车停在路边,陆祥、陆婉兄妹要乘它回北京,蒯祥和周文铭前来送行。
陆祥对蒯祥和周文铭道:“多谢这几日二位对舍妹的照顾,特别是文铭,陪舍妹到处逛,赏遍了昌平的美景。”
陆婉道:“婉儿谢谢周大哥!谢谢蒯所正!”
周文铭热情地说:“何必言谢?我们与景祥同事一场,婉儿你大老远的跑了来,我们陪陪你本是分内之事。你们兄妹说谢字反倒远了。”
陆祥道:“陆祥送舍妹回京,然后再到工部办些事情,我不在的这些时日,工地上的事,就有劳二位多多费心了。”
蒯祥道:“踏踏实实走你的。蒯祥去临清的时候,景祥兄和师兄不也一样把我该做的事情担了起来。”
陆祥道:“好,虚头巴脑的话都不说了,我们就此别过。”
蒯祥和周文铭拱手,齐声道:“二位好走!”
陆祥领着陆婉钻进马车,挥挥手。
车夫一声响鞭,马车顺着大路驶离。
陆婉在马车中一边回头张望,一边对哥哥说:“你的这两个同袍真是热心肠的好人。”
“小妹是没待够吧?”陆祥逗她。“要不就甭跟二哥回去了,留下继续玩,反正有这俩热心肠照顾你。”
“二哥!”陆婉的脸红了。
路边的蒯祥和周文铭望着马车远去,直到消失了,周文铭才怅惘地说:“我们也回工地吧。”
蒯祥犹豫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道:“师兄,有件事蒯祥要向师兄坦白。”
“什么事,你说。”
“蒯祥这次去山东,师妹也跟着一起去了。”
周文铭沉默了片刻。“这我知道。”
“师兄不知道的是,这并不是蒯祥的意思。”
“师兄怎会不知道?妙锦郡主也一起去了,对吧?是她让你带上师妹的吧?”
“是。可蒯祥没来得及告诉师兄。蒯祥带她其实是去……”蒯祥欲言又止。
“好了,甭说了。不管你们去做什么,不管你们做了什么,师兄都不想问,也不想知道。”
“师兄不嫉恨蒯祥?”
“要说没想法,那是假话。可师兄已经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什么?”
“是你的,跑也跑不掉;不是你的,争也争不来。”
“师兄如此豁达,蒯祥心里的一块石头就落地了。师兄比蒯祥以为的敞亮得多。”
“师妹喜欢谁,师兄当然心里跟明镜似的。可是人啊,总有梦想吃天鹅肉的时候。”
“师兄别这么说。”
“你我兄弟终于把话说开了,这很好。以前师兄做的到不到之处,也望你别往心里去。”
“师兄!”
“好了,工地上还一大堆事呢。”周文铭说罢,转身离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