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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足饭饱后,王彤将徐妙锦一行送出门外。
妙锦道:“谢谢你的盛情款待!”
“这是哪里话,”王彤道。“应该说感谢的是我们王家,没有恩公的古道热肠,施以援手,我们老王家就只有喝西北风的份了。”
妙锦道:“好了,再说反倒远了,老弟请回吧!”
“我看着诸位走开。”王彤执意目送。
妙锦和王彤相互拱手,然后她带着蔡小芹、田铎、秋红走开。
四人在乐安城东关的街上行走着,边走边聊。
田铎道:“王家可真够热情的,家境并不富裕,却拿出那么多好吃的招待咱们。”
秋红道:“他当然应该招待,你没看姑姑怎么帮他呢。”
“怎么帮的?”
“为了凑齐赎田产的银子,姑姑楞是把皇上赏给她的宋代龙凤玉佩拿去了当铺。那可是绝世的和田古玉啊!”
田铎咋舌:“乖乖!”
妙锦道:“秋红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什么绝世不绝世的。没了玉佩,妙锦身上不少一块肉;赎回了田产,王家日后的生计就多了一份保障。我们舍出点儿身外之物,解了人家的生计困顿,还有什么比这更值的呢?”
小芹道:“看看,看看!姑姑就是姑姑,多有胸襟!”
正说着,一名军人急匆匆地迎面走来。
田铎惊呼:“二郎?”
来人一把拉住田铎。“哥,你们还有心思在这儿大摇大摆呐,快,跟我来!”
他将他们带入一条僻静的巷子。
“你这是做什么,二郎?”田铎问,然后他转向妙锦。“俺还没介绍呢,姑姑,这是俺弟田宽。二郎,还不快拜过妙锦郡主!”
田宽向妙锦稽首:“田宽听哥哥说郡主来了,方才有眼不识金镶玉,没认出来。田宽拜见郡主!”
妙锦道:“免礼。你也别那么见外,叫我姑姑好了。”
“是,姑姑。”
田铎问:“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还火急火燎的?”
田宽道:“我到悦来客栈找你,掌柜的说你们已经退房。我想起昨日在家你说的话,你们在东关有熟人,于是便来东关寻你们。”
“有事吗?”
“天大的事!”
“慢慢说。”
田宽道:“今儿个一大早,我们的枚百户便吩咐下来,加强巡逻,守住城门,说是要找四个外来之人。听枚头的描述,我觉得有可能说的就是你们,所以赶紧逮了个空子跑出来报信。”
田铎与妙锦交换了一下眼色。
妙锦恍然大悟。“我说刚才城门口怎么那么多兵呢。”
※
两个时辰前。
徐妙锦、蔡小芹、田铎、秋红随出殡队伍从墓地返回城里。
城门口有些异样,兵丁多了,在仔细地检查出城的各色行人。
妙锦感觉不对,轻声吩咐:“分开走!”
“啥?”田铎没听懂。
秋红轻声:“笨蛋,姑姑让你到一边儿去!”
田铎朝前紧走几步,挤到队列当中。
小芹也拉开了与妙锦之间的距离。
妙锦拽下头上的麻布,遮住脸。
秋红悄声问她:“怎么,姑姑?”
“看那些兵!”妙锦悄声道。
“呵,如临大敌啊!”
“嘘!”
秋红也学着主人的样子,低下头,用麻布遮住面孔。
※
田铎道:“俺还纳闷呢,姑姑为啥让大家分开走。这回明白了,那些兵就是冲着咱们几个来的呀!”
妙锦道:“幸亏咱们夹杂在出殡的队伍里,又是从城外往城内走,才没引起他们注意。”
“想起来还真有点儿后怕。”小芹道。
妙锦对田宽道:“谢谢你前来报信!”她转向众人。“看来咱们是彻底暴露了。”
“那怎么办?”小芹问。
“只好提前结束行程了。”妙锦做出决定。
“对,三十六计走为上!”田铎道。
“可是四个城门都有人盘查,你们是走不出去的!”田宽实言相告。
众人面面相觑。
小芹灵光一现,道:“有了!”
“有什么了?”妙锦问。
“咱们不是还有王总旗给的军服吗?”
秋红:“与在彰德时一样,扮装成军人?”
妙锦点头道:“虽说有些冒险,可眼下也只有这一个可行的法子了。”
田宽道:“也好,你们就换上军服,傍晚出城吧。那时我在东门值岗。”
“就这么办!”妙锦道。“小田师傅!”
“田铎在!”
“麻烦你与你家二郎回趟驿庭芳客栈,把咱们的马匹和行李取来。一定要小心,军服可都在行李里呢。”
“放心吧,姑姑,俺一定把事情办利索。”
小芹道:“芹儿也去!”
“你就算了,”妙锦道。“这事终归还是挺危险的,让他们兄弟两个去做好了。你还是和我一起回王彤家等着吧。”
小芹道:“俩糙老爷们儿去,芹儿不放心。田铎粗心,田宽是当兵的,不方便出面,有芹儿跟着,好歹灵活些。”
妙锦想了想。“也有道理,那你就一起去吧。你们一定要多加小心!”
“您就?好吧,姑姑!”小芹跃跃欲试。
蔡小芹、田铎、田宽三个一路小心翼翼地潜行。
远远望去,前面便是上方写有“驿庭芳”三字的客栈。
“终于到了!”田铎兴冲冲地大步上前。
田宽左右观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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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拉住哥哥。“慢着!”他把田铎和小芹拉到墙角,用手一指。“你们看!”
但见驿庭芳的街对面,有两个军人在东张西望,是枚青和一名兵丁。
“那是我们头儿!”田宽道。
“这人芹儿认识,枚青!”小芹道。
“对,枚百户。他一定是排查出你们住在这里了,在守株待兔。咋办?”
“行李不取不成啊,里面有必须用的军服。”小芹着急。
田铎自告奋勇:“不然俺去试试?”
小芹道:“你去不行,枚青在东昌监过工,他认识你。”
“那可如何是好?”田铎也一时没了主意。
小芹道:“这样吧,我去!”
田铎:“他也认识你呀!”
“正因为他认识我,才该我去。”
“为啥?”田铎不解。
“芹儿可以把他引开,你们趁机取行李和马匹。”
“这太危险了!”田宽反对。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小芹决心已定。
“既如此,”田宽四下张望了一番,手指左前方。“看见那个饭馆了吗?饭馆的厨房有后门。引开枚百户后,你进饭馆,然后从厨房后门溜进巷子。巷子里有好几个岔口,他们很难找到你。”
“你这么一指点,芹儿心里更有底了。就这么办!”
“多加小心!”田铎嘱咐。
小芹大摇大摆地转出墙角,沿街行走。
枚青一眼看见她。这不是那个蔡小芹么?又是女扮男装!他朝她高喊:“嘿!你!站住!”
小芹加快了脚步。
枚青吩咐兵丁:“追上那个!”
兵丁追赶了过去。
田宽现身,走向枚青:“大人!”
“小宽子,快去追!”枚青忙下令。
田宽四下张望,装傻充愣:“追?大人是让小的追谁呀?”
说话间小芹已进了饭馆。
“笨蛋!你在这儿守着,我亲自去追!”枚青撒腿向饭馆跑去。
田铎趁机直奔驿庭芳客栈。
“快!”田宽催促兄长。
田铎三窜两跳地钻进客栈。
※
饭馆里坐满了食客,推杯换盏,乱糟糟的。
蔡小芹走进饭馆,目光迅速扫视,厨房在尽头。她七拐八拐地穿过坐满食客的桌子,走进厨房。果然有个后门。
她推开厨房后门,走出饭馆。
小巷里,一个老妇人坐在家门口择菜。
一个老汉扶着墙,一点点地往前蹭着走。他一不留神踩在一块石头上,身子一歪。
小芹恰从饭馆厨房后门出来,见状一个箭步,上前将老人扶住。“老爷爷,小心!别摔着!”
“谢谢你,孩子!”
她见老汉已经站稳,便继续快步向前走去。
老妇人望着她的背影:“多好的孩子!”
※
枚青与兵丁前后脚闯进饭馆。
饭馆伙计迎上前来:“二位军爷里边请,里边有雅座!”
枚青披头问道:“我问你,刚才进来一个小儒生,他可在里边?”
伙计歪头回忆:“客人多了去了,我哪里记得住什么小儒生。您自己看吧!”
枚青命令兵丁:“到处找找!”
兵丁挨着桌子逐一查看,最后查入厨房。
枚青对饭馆伙计道:“你再仔细想想,就在刚才。”
伙计一拍脑门儿:“您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来过这么个人。”
“他在哪儿?”
“这我可没注意。”
“没注意,没注意!跑单你怎么就注意?”枚青训斥。
兵丁从厨房探出头来:“大人,这儿有个后门!”
枚青撇下伙计,向厨房跑去,一路横冲直撞,不断碰在食客们身上。
食客们骂骂咧咧:“怎么走路哪?”“没长眼睛啊?”“急什么急?赶命啊?”
枚青一头钻进厨房。
饭馆伙计在他背后鄙夷地嘟囔:“没头的苍蝇!”
枚青和兵丁从厨房后门冲出到小巷里。
枚青四下张望,不见蔡小芹的影子,只有一个老妇人坐在家门口择菜,还有一个老汉蹲在墙根晒太阳。
他跑到老汉跟前:“你看见一个小儒生了吗?”
老汉侧过头,用手拢住耳朵:“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枚青高声:“小儒生,瘦溜儿的!”
“小畜生?在那儿!”老汉用手指着远处的一条狗。
“妈的,聋子!”枚青跑到老妇人跟前。“老婆子,你看没看见一个小儒生,刚才从那个门里出来的?”
老妇人头也不抬,继续择菜。
“问你话呢,老婆子!你看没看见?”
老妇人朝左边一努头,含混地“嗯”了一声。她指示的恰恰是小芹跑开相反的方向。
兵丁道:“她的意思是往那边跑了!”
“追!”
枚青带着兵丁向左方跑去。
老妇人与老汉相视一笑。
老汉哼着鼻子道:“平时鱼肉百姓,这会儿用着咱们了。我真聋啊?”
老妇人道:“您心明眼亮!王府没一个好东西,他越着急,我越给他指瞎道!”
“哈哈哈哈!”老汉解气地大笑。
※
蔡小芹气喘吁吁地跑出小巷,来到街上。她一面四下张望,一面贴着墙根快步行走。
说时迟那时快,田铎骑一匹马,牵着三匹马,飞驰而来。
“上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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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朝小芹高喊。
小芹快跑几步,一个鹞子翻身,飞上五花骢的鞍桥。
田铎高喝一声:“掣!”
两人飞驰而去。
※
这天傍晚,徐妙锦、蔡小芹、田铎、秋红身穿军服,骑在马上,小心地沿着东关的街道行走。
妙锦道:“天擦黑,大家都在吃晚饭,此刻警戒最松,正是我们出城的好时候。”
田铎道:“俺家二郎这会儿正在东门当值,他会尽力配合咱们的。”
“那也要小心,”妙锦道。“你们今日下午去驿庭芳,就够悬的。”
“是啊,幸亏小芹姑娘机智。”田铎道。
秋红道:“你以后多向人家小芹姑娘学着点儿。看看你,毛手毛脚!”
小芹道:“秋红你这就冤枉田铎了,今日他的表现相当出色,临危不乱,第一时间取出了马匹和行李,及时捞芹儿脱离险境。”
“看看,还是小芹姑娘懂俺!”田铎洋洋得意。
“美得你!”秋红撇嘴。
“好了,省省吧你们,”妙锦道。“前面就是城门,都精神起来。实在不行我们就硬闯!”
众人都绷紧身体,目视前方。
一行人来到乐安城东门。
数名守门卫兵在盘查出城百姓。田宽也在卫兵当中。
妙锦朝大家使了个眼色。
众人下马,牵着马走向城门。
田宽快步迎上前来,拦住他们的去路。“几位是哪部分的?”
田铎回答:“我们是从南京换防下来的,途经此地。”
“可有符验?”
妙锦上前,亮出一枚腰牌。她凑到田宽耳边,悄声嘀咕了一句。
田宽拱手。“大人!”然后高喊:“放行!”
一名卫兵推开拦木。
妙锦等人跨上马背,缓缓出城。
一名卫兵凑到田宽跟前,悄声问:“他们是哪儿的?”
“济南都司靳荣将军的部下,”田宽回答。“刚从南京回来,那位是个总旗。”
卫兵肃然起敬。“济南都司,靳荣将军可是咱家大王的座上宾啊!”
“要不怎么得敬着点儿呢!”田宽顺水推舟。
※
徐妙锦、蔡小芹、田铎、秋红一路纵马狂奔,直到把乐安城远远地甩在身后,大家才放慢了步速。
小芹追上妙锦。“刚才在城门口,姑姑的做派真帅!”
秋红道:“那还用说,你不想想姑姑什么人,金枝玉叶!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
小芹问妙锦:“刚才姑姑在田宽耳边嘀咕了一句话,田宽立刻如释重负。姑姑究竟说的是什么呢?”
“靳荣。”
“靳荣是谁?”
“山东都指挥使。”
“他的名字怎么就这么好使?”小芹不解。
妙锦道:“此人在济宁卫任上就贴上了汉王,这两年走得更近了,是汉王奏请的皇帝,将他擢升为都指挥使,执掌整个山东的军务。”
“原来如此。姑姑对一切都了如指掌,看来干任何事情都需要知己知彼啊!”
“小芹姑娘长大了。”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小芹问。
妙锦道:“还没野够啊?我们回北京。”
“回北京好。一晃都出来一个半月了,真有点儿想家了呢!”
“是想你的祥哥哥了吧?别急,再过几天你就能见到他本尊了!”
小芹满面羞红,一夹马肚。“掣!”
五花骢载着她向前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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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王朱高煦与朱恒、王斌、枚青在汉王府的暖阁中议事。四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朱高煦道:“都两天了,还没找到吗?”
枚青道:“除了昨日看见了蔡小芹,他们这帮人就再没露过面。”
朱高煦问:“蔡小芹?你看见了蔡侍郎家那丫头?”
“是,”枚青回答。“女扮男装,可还是被属下一眼认了出来。”
“认出来却没拦下,也是白搭呀!说起这丫头,孤还是挺想她的。”花心大萝卜朱高煦又开始没正经。
“卑职无能!”枚青请罪。
王斌道:“莫非这帮人钻进地缝里去了不成?”
朱恒道:“别再费劲了,此刻他们肯定已经离开了乐安城。”
“何以见得?”王斌问。
“妙锦郡主什么性子你不清楚吗?虽说是微服出访,可既然已经被发现,她便不会再躲躲藏藏。若是她仍在乐安城,她一定会反客为主,大大方方地来我们王府。反正我们也不能将她怎样。”
“她为何不来呢?”朱高煦不明白。
“因为我们没抓住她在乐安的确凿证据呗。她索性一走了之,日后殿下再见到她,她会装作从来没有过这档子事。”朱恒分析。
“先生说的有道理,小姨就是这么个人。”
朱恒道:“妙锦郡主走是走了,可她先去彰德,又来乐安,一定掌握了一些情况,这对我们的事业可是大大的不利啊!”
朱高煦大惊:“那该如何是好?”
“事情到了该提速的时候了。”
“请先生明示。”
朱恒道:“王将军跑趟彰德,催催孟贤吧。”
“好。”王斌一口答应。
朱恒嘱咐他:“妙锦郡主来乐安的事就暂且别跟孟将军提了,免得吓着他。”
“明白。”
朱恒对朱高煦道:“臣下会嘱咐陈定,让他去联系赵王在京城的旧部,与他们一起把细节敲定。”
“就照先生说的办吧。大家各自抓紧,时不我待!”朱高煦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