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计县,皇侍庙。
赵秀心和秦凤子两人各拎着一些随喜往庙里走。
马上就到五月九毒日,最近时不时地就有附近的乡民到庙内随喜。
“……我本来早就要回来的,几个孩子拼命拉着不让回,最后我说马上要到毒九了,得到庙里上柱香,才回来了,倒累得你等我到这个时候。”赵秀心提着一个长长的素包裹,边走边说。
秦凤子胳膊上挎着一个用碎花布盖着的篮子走在旁边,笑呵呵地道“我要是你,没什么大事,我也不想回来。”这大半个月老家那边的事,他也没管了,让那姐俩去处理吧。“这毒九刚到,还不晚。”
他看看赵秀心提着的包裹,那里面是一匹上好的素娟布,搁在往年自家都不舍得穿用,“还是大姐夫心诚,这一匹布得有一两银子。我就称了两斤素点心,别惹得菩萨嫌弃。”
赵秀心微微一笑,脚步不停,“咱们俩家还争这个,我的心意不也是你的心意。菩萨穿我的面料,吃你的点心,正好。”
想了想又道“不瞒你说,自从去年安平落水回来后,我越发感觉咱这庙有点灵性,你看这一年来,咱俩家是不是还挺顺的。”
“是的,是的。”秦凤子连连点头,“多拜拜准没错。”这一年,他家也是一路顺利,计明亮的货郎生意越做越顺,现在都开铺子了,几个儿女也是越发懂事,小女儿哺一上学先生就连连称赞……
两人刚进庙门,一个脑袋光光的小沙弥就迎了上来,“两位施主!”
两人赶紧双手合什,“小师傅。”
“赵施主。”小沙弥嘴角带笑看着赵秀心,又对秦凤子点点头,“今日寺内有贵客,大师傅说不接待外客了,你们过几天再来吧。”
赵秀心常来,每次都带点吃的用的,庙里的小沙弥们都认识他。
“啊?”秦凤子伸头往庙内看,确实三三两两的乡民也被拦在门口。“什么样的贵客?我们进去拜拜不行吗?”
“这小僧就不知道了,是昨天傍晚才到的,师傅说是京城来的贵客,其他的就没吩咐了。”
赵秀心也往庙里扫了两眼,笑了笑,“没事,都在心里,菩萨定然知道我们来过了。”他把手上的包裹递到小和尚的手上,“小师傅,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给庙里的师傅们添件薄裳,些许吃食。”
秦凤子赶紧把自己的篮子也提过去。
“啊,这……”小沙弥一接过布匹,身体就往下一沉,哪里还有手去接篮子,旁边经过的另一个成年的僧人赶紧接过。
“赵施主,如何布施这些?”小沙弥这才接过秦凤子的篮子。
赵秀心双手施礼,“新年在明空大师傅座下请了几枚护身符,今年我两家一切顺利,生意兴隆,在这个五月毒日里特地来看看大师傅。”
“哦,那实是不巧了。”小沙弥回头看了看大雄宝殿,“师傅说是京城故人,可能还要盘桓几日。施主不介意,小僧可代为转告。”
“……当然不介意。”两连襟赶紧回应。
“两位施主要不要也拿点艾叶回去?”大和尚捧着布匹,看看师弟手上的篮子。
“是的,门口的艾叶年年丰茂,一早小僧就砍了一片在旁边。”小沙弥把篮子也交给师兄,“我带两位施主去拿点。”
五月百病泛滥,民间习俗流行在门前插艾条,喝雄黄酒,泡艾草浴……
别处也有艾草,但总不及皇侍庙前的功效好,每年乡民们都会来割一小捆回去。
庙里的师傅们知道了,也年年施肥,久而久之形成半边坡的艾草地,引得越多的乡民来求取……
两连襟各提了一大捆回去,赵秀心还不忘叮嘱秦凤子,“送一把给林家。”
秦凤子连连点头。
白象城,安居坊。
计安平和几个工匠一起把几麻袋黑泥灰从坊外搬进院子。
上次在东市碰到长石山的车把式,听说水泥研究有了新进展,计安平就让对方转告大田,感觉差不多了就运几袋子进城。
今天大田就让人捎了几麻袋过来。
“计头,这东西真有那么好嘛?”小田拍着手上的灰,她原想着给老大搭把手,但是计头一个人抱着一袋就进来了,她就挨了个边。
“靠这儿放着。”计安平指挥着工匠,别人都是两人一袋抬着进来,看没放整齐,计安平一手提着袋角就给放平了。
“就是,计头,这东西有啥用啊?跟我们之前的草木浆不都差不多?”
这几天计安平有空就往路口看,说是望眼欲穿也不为过,常常念叨着什么神器、水泥……
工匠们也是常跟各种建筑材料打交道的,还真不相信有什么东西能达到计头口中的硬如铁、滑如丝……
“一个个的,不相信。”计安平一个个的点过去,“等着让你们好好见识见识。”
她看看天色,这时候才不过傍晚五六点的光景,五月的白天也越来越长,“你,你,你,还有你……”她一连点了四五个人,“去,把小巷子给我清理出来,好好的巷子被你们糟践成什么样子了。”
众人一哄而散,点到名的赶紧拿着锄头铁锹去清理巷子。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需要洗澡的人也越来越多,二十多个人,女厕所也装不下,又不能在院子里洗澡,大家就往角门外一钻,两头拿些木板拦起来,角门一关,又是一个好浴场……
时间一长原本长点小草的地面被踩得泥泞不堪。
计安平提前让人运了一批河沙倒在院角,坊里各种器具齐全,这时候正好直接开工。
接近晚饭时间,木匠们陆续出来修整准备吃饭,看见有人拌浆,有人清理地面,一问,也赶紧过来搭把手。
计安平一看人手充足,又安排把院子也收拾一半出来……
这天二十几个人足足忙了一个时辰,用掉一车河沙,两袋水泥,把小巷子和半边院子抹得灰蒙蒙、溜光水滑……
“这真有那么好?”
“看这样子,我刚抹上去手感就跟泥浆不一样。”
“要是真的跟计头讲的那么结实,那……比我家地面都好。”
“……比坊里正屋都要好。”
“吃饭,吃饭。”计安平打断大家对水泥地面的讨论,中间虽然一人拿了几个馒头啃了,但是干活到现在又是饥肠辘辘了。
“今晚上一人还有一碗酒。”叶婉儿抱着酒坛子从饭厅出来。
计倩儿帮着往饭厅端菜,顺便到坊门口去把计娴儿喊回来吃饭。
自从木马做好以后,他就彻底成了这一片的孩子王。
尤其傍晚的时候这一条街的丫头小子都集中到“安居坊”门口,计娴儿可牛气了,不仅木马是他的,说给谁骑就给谁骑,还能指挥人给他拉马……天天玩得乐不思蜀。
一听有酒,众人欢呼一声,“喔喔喔。”纷纷挤去洗手。
“今天怎么有酒啊?”
“……五月到了?我看今天厨房扛回来一捆艾叶,门口都挂上了。”
“九毒啦,雄黄酒。”
“哦,我们那边就说说,最多搞点艾叶回来挂挂。”
“……”
大家不提,计安平都想不起五月还有这么个风俗。
叶婉儿不仅准备了雄黄酒,还给两个男孩子做了一锅甜汤,计安平不讲究也去凑了一碗,有股沁人心脾的感觉。
“哎,这个好喝,比那天买的甜汤好喝。”计娴儿尝到味就趴在碗上了。
“那可不,咱大厨房的手艺那是没话说的。”计安平一碗又下了肚,叶婉儿正好把锅子端了上来。
“这是什么煮的,凉凉的……”清热解暑,计倩儿问道,他只闻出桂花的香味。
“这是用新鲜鱼腥草搓出来的汁跟热水调在一起,再加些桂花糖煮一煮就可以了。”叶婉儿给小饭桌上的人又添了一碗。
“老张喝过了没?”计安平问,今天半下午老张跑去城北把她换了回来,她还以为仅是因为水泥到了。
“老张中午喝了酒,她一大早就吩咐我买酒,中午给她热了两碗。”锅里还剩点底,叶婉儿抱回了厨房。
吃过饭,计倩儿把这几天的账本拿出来给大姐看,在计安平看账的间隙,他欲言又止了几次。
“怎么了?”计安平顺着他的眼神看出去,小弟在外面和隔壁家的小丫头说话,牛小角在旁边修整着她的木马。“没事,不用管,咱家小弟做事有分寸。”
“……倒也不仅仅是这个事。”计倩儿面有难色。
“怎么了?你跟我讲有什么,讲对讲错又没关系。”
“不是,我也是瞎猜的,要是猜错了,不就是造谣害人吗?”计倩儿看着大姐,一脸的“不知该不该说”。
“没事,跟我讲不要紧。”计安平合上账本。
计倩儿抿了抿嘴,似乎下了决心,从旁边往计安平凳子上挪了挪。
“前几天你都不在,有一天二姐来了。”计倩儿口中的二姐就是计相才。
“她?”计安平皱起眉,“她来干什么?什么时间?”官学十天左右放一天假,秦汉斌不上班的日子官学肯定也不放假。
“也就两天前吧,正午的时候,她找小田支点钱,正好张师傅刚把账上钱支走给工匠们发工钱,账上只剩几串铜子……”
“她说跟你讲过了,小田没钱给她,她还一脸不高兴,我在楼上休息,听见了,下来看,她一见我吓了一跳,拔腿就跑了。”
还有这事,计安平震惊不已,赶紧喊小田,“小田。”
小田正抱着自己的衣服木盆往后院走,听见工头喊,赶紧进来。
计安平细细问了一遍,跟计倩儿说得几乎一样,“……我看她穿着锦缎的靴子,绸绵的袍子,肯定看不上咱的那几贯钱,我就没提。再说能在咱账上支钱的也就您二位,外加厨房每天拿点碎银子……”
计安平认同地点点头,“以后还一样。”
打发走小田,见计倩儿在旁边一脸焦急。
“这后面再有什么事再跟我讲,还有……”计安平想了想,“过几天秦汉斌来上工,你问问她,她跟计相才在一个学堂,只是不同班。”
“嗯。”计倩儿应着,他跟秦汉斌也一起工作过几次了,只是两人不坐一张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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