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婆拿过来的贴子倒提醒了计安平一件事情,去年坊里拿到了计宣让人送过来的吊车专利文书,还说吊车“安居坊”可以生产一些自己用,就不要往外卖了,到时候官办铺子生产出来会接时分钱过来。
去年底计安平就看到东市几个官办铺子在生产,可到现在她还没分到一个铜钱,去城守衙门问了几次都说钱没到。
趁此机会正好上门拜访一下。
第二天计安平就换了一身长袍到城守衙门去了。
城守衙门前面是衙门,后面是办公的地方,再往后就是内院。
如今内院住了白象城的两大巨头——城守一家和从安京下来的工部官员及随从。
对于空降来的工部郎中,城守大人原本是不放在眼里的,原想着安排个附近的官驿也就罢了。
小小的工部郎中又不像贞郡主,身上既有爵位,又有实权——那可是皇帝的亲弟弟,对国又有大恩,两国皇帝拔的私兵都在城外屯着。
但搞清楚对方的身家背景后,原本在白象城除了内皇城外,就一手遮天的城守大人乖乖退出了一射之地。
不仅城里土木建造方面的事情统统交给了对方,只恨不得城里的诸般杂务也听听对方的意见。
对方说,城里重污叠秽,处处皆闻,她就立马下文整改。
恨不能把对方供起来,待几年,安安生生地走。白象城安稳了小二十年,可再禁不起折腾了。
计安平先找到户房的承发吏询问吊车分得款项的事,对方还是说没到。
计安平出了门就转向不远处的工房。
这要是普通人也是不能随便行走的。
计安平跟着老张来过几次,第一次来,是去年来拿维修城墙的工钱,先到工房核单与查印,再到左边户房拿钱。当时计安平还在街上买了一些果子提来跟大伙儿分。
上个月又来拿了三个工地的承建文书,这些人多多少少都认得差不多了。
当时也碰到了计宣,不过双方都没打招呼,计安平看对方满脸冷漠的样子,也只能远远地弯了弯腰。
计安平在工房门前探了探头,没看见计宣,倒是几个面熟的小吏问她干什么,找谁。
计安平不好直说找你们领导,只好说找计行。
“计行?”屋里的几人一脸蒙圈,“我们这儿没这个人啊。”
“……”计安平一愣,笑道,“是计宣大人的随从,我们是老乡,上次回老家碰到,说回城一起喝酒。”
“哦,她呀。”
“原来她叫计行啊。”
“她倒偶尔来传个话什么的,不过从来没说过叫什么。”
屋里的人一下子想起来,“她和计郎中都不常来,你要有事,我去帮你叫一下。”
计安平赶紧答应。
一个灰衣小吏出来就领着计安平往屋后走,刚转过屋角。
“计安平?!”一道似有几分惊喜的声音迎面响起。
“计大人。”计安平赶紧打招呼。
“计大人。”灰衣小吏冲院内出来的人拱手作揖。
“我可不是大人,我只是计大人的随从,你们叫我计行,大行都行。”计行冲小吏道,她换上了普通下人的暗色衣服,脸上的伤疤显得没那么显眼。
“计行大人太客气了。”小吏还是恭恭敬敬地,只是话语中多了几分活泼。
“行了,这是计大人刚批的文书,你拿过去吧,我就不过去了。”计行把手上拿着的东西递给小吏,也不待对方回话,笑着拉住计安平就打量,“你叫什么大人,叫一声姨不亏了你。”
“哎,我哪敢啊。”计安平笑,大年初一在“皇侍庙”,对方说自己是计家的下人,但是能代计宣回老家拜见本家的下人,计安平可不敢轻看。
计行本人非常温和,比计宣看起来好交往得多。
灰衣小吏拿着文书,看着笑笑闹闹的两人,转身走了。
等灰衣小吏一走,计行淡下了神色,“她们没为难你吧?”
计安平赶紧摇头,“没有,没有。小姨,你有没有空?我请你吃饭。”既然对方表现得很亲切,她就顺竿爬了。
只是姨是从哪边论的,从姓上论也该叫姑,不过人家都自称是姨了,计安平也不会打别人的脸,也许是因为她是计宣的下人,不好自称姑。
计行淡淡一笑,“我是大小姐的随从,哪里有那闲空跟你出去吃喝。”她的态度不像一个只见过一两面的陌生人,倒像是认识很久的一个长辈,“你过来什么事,我记得你不是搞了个‘安居坊’,今年还修了一座桥,现在城墙在修建,你应该很忙啊……”
看样子计行对她的事挺了解的,计安平只得把一切归结于“老乡就是好”,赶紧讲了一下吊车的货款没拿到的事。
计行抬手算了算时间,“这都大半年了,一般一个季度就能结一次,没人通知你吗?”
“不要说通知了,来问过几次了,都没有啊。”
计行也没二话,领着计安平就往户房走。
计安平在门口等,计行一个人进了屋。
计安平听她问谁管“专利文书款项分发之事”,先前一直跟计安平说没有的那个小吏站了起来,看了一眼计安平,把计行拉到了一边。
计安平只听得几句窸窸窣窣——
“……我们也是没办法。”
“……这两三年都这样,谁敢跟那位争啊。”
“倒也还好,基本上就借用个一两季度,再过个把月,差不多就还回来了。”
“……到时不用她来催,我们就让衙役通知了……”
……
计行出来也没多说什么,只说款项还没到,还有一个月就差不多了,到时派人通知。
计安平连连点头,又跟计行聊了几句才走。
计安平今天也算达成了自己的目标,从城守衙门出来,也没叫车,顺着东西长街往东走了一截,正准备往南北大道上转,从手边来了一辆小驴车转到了南北大道上。
车从面前驶过,叶婉儿一脸失落地坐在车辕上,仿佛满腹心事,与计安平擦身而过都没有注意到。
计安平看了看车来的方向,那里通向去年维修的城墙,周家茶楼也在那边。
计安平招手也叫了一辆驴车,“捎我到几个车马中心走走。”
“这次是要发布南直门前河流清淤以及码头维修的工程,我们要先准备一千两的底银。”这是计安平打听到的消息,一回到坊里计安平就拿起了总账本翻阅,边跟老张分享大半天的收获。
“你这消息可靠吗?你从哪得来的?”老张精神一振,难道扑买市政工程还真有戏。她之前从赵合那边什么风声都没探出来,不过赵合负责的是内皇城,倒也隔了一点。
“应该算可靠吧。”计安平点着头,“就这几天就要发布告示,咱先把钱准备出来,尽可能多准备一点。”
这边的扑买不是让大家去竞标出价,只是大家统一表达一下愿意承包的意愿,然后提交一定数量的底钱。
官府根据大家一贯的经历、风评来决定让谁承包。底钱金额是不一定的,根据工程量的大小、工程款的多少来定。
承包后好好干,达到官府的要求,就验收合格,发工程款,底钱也还给你;
承包后不愿意干了,或者干得不好,达不到要求,就扣掉底钱,再找下一家愿意承接、能承接的。
之前坊里卖风车收到一千多两,两人分了后,各自在城里买了房屋土地,基本花销掉了。
这次计安平一翻总账,坊内所卖加上过桥费、卫生费又将近八百多两。
她算了算每日营收,“老张,咱俩再一人各准备个五百两出来。”准备两千两的底钱,怎么的也不会在第一关被刷下来。
老张点着头,对计安平做事非常放心,“这是应该的。没问题,五百两你有吗?没有的话,我先出了。”
计安平表示自己够用,没问题。
两人在饭厅里一个看账,一个开始闭眼休息。老张今年精力不似以往,经常感觉困乏。
计安平小小地检讨了一下,是不是坊里揽的事情太多了,老张快到知天命之年,还这样忙来忙去会不会太累。
心底暗暗把这事记下。
叶婉儿从后厨端了一碟新鲜桃子放到桌上,计安平一喜——她就喜欢吃水果,到这个时空没吃上几次。水果品种少、数量也少,也没花那个心思去找着吃。
她赶紧拿了一颗,咬了一口红尖尖,才低声问,“哪来的?”这个时候离新鲜桃子上市还有两个来月,市面上桃干什么的倒有。
这几颗桃也不过小孩拳头大,只有桃尖一点点红,入口桃香六分浓郁,汁水七分清甜。
吃得计安平眼睛都弯起来。
叶婉儿在围裙上擦着手,“菜场里一个进城卖菜的老妪,她家有棵早桃,每年都比别人家提前两个月熟,现在还不到时候,再过半个月,就更熟了。”
计安平连连点头,太好了,以后能吃上新鲜水果了,边吃边给叶婉儿比了个大拇指。
叶婉儿不好意思地笑笑,“只有三个,下次让她多带点。”转身准备往后厨走。
“哎。”计安平喊住他,“咳,那什么……还没有打听到周老太太和小钱儿的消息。”
计安平先前到各个车马市跑的时候,就让大家帮忙打听周老太太的老家或者“小花蕊”茶的所在地,今天特地去问了一遍,还是没人知道。看样子很大可能是在山那边了。
“哦。没事,我不急。……小钱儿跟着他奶奶爷爷比跟着我好。”叶婉儿扯着笑,转到后面去了。
计安平用牙齿咬着桃,一手拿碟子,一手拿账本往楼上走。
就几颗小桃,她就独自享用了,其他人等下一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