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回国的决定过于仓促，郝檬没来得及告诉欧阳。
这样也好，郝檬现在什么人都不想见，她甚至没有往欧阳那里去，直接回到了杭城。
迎接她的是这里的另一个深夜，杭城也降温了，只有十一二度，她身上厚重的衣服在人群中没有显得违和。
她已经有近十个小时没有吃饭，只喝了少量的水。打车的时候，接她的是个大姐，见她面有菜色，吓了一跳，问她要不要先去医院。
郝檬摇摇头，说不用。
她说不用，大姐也不好再坚持，送到了小区门口，又嘱咐她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年轻女孩子，不要搞坏了身体。
郝檬更是胸口一阵发堵，她知道大姐是好心，耐着性子表示了感谢。
回过头，她看着微弱的灯光下熟悉的建筑，街边尚未关闭的便利店，才有了从美梦堕入现实的感觉。
是啊，披裹着彩色糖衣的虚幻快乐消失了，现在开始，她才要迎来最终的，真正属于她的结局。
她无精打采地回到家里。
屋子里漆黑一片，黑得叫人心里发慌。
她的手在墙壁上摸了一把，竟然没能第一时间摸到开关，而是摸索了好几下，才把灯开了。
突然的亮光让她眯起了眼，映入眼中的是一张绿白配色的双人沙发，挂在墙壁上的电视，一张低矮的小电视柜，上头摆了一个没通电的插板，一个杯子，和一束假花。
这就是她客厅的全部摆设，要是说这里没人住都会有人信。
真空啊，她把包一扔，瘫倒在沙发上。
她的心里好像也被掏空了。
仰面躺着，眼里忽然就蓄起了泪，她一咬嘴唇，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屋子里响起了断断续续的哭声。
到了这个时候，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在哭什么。
她只是想宣泄，脆弱也好，矫情也好，反正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在，哭成什么样都没所谓。
时间缓缓流逝，她的情绪重新恢复到麻木的状态。为过去而哭泣是无效的行为，她的情绪化只能到此为止。
该想想这之后该怎么办。
先从明天想起。
明天去做什么？
也许该再去医院拿一点药吧。可是既然已经放弃治疗了，再拿药还有什么意义。
也该再去一趟公司，离职的事儿还是应该办了，不可能真的拖到死那天。辞了工作，再去找一次欧阳，把伴手礼给她和小双胞胎。
然后……最后去见一次妈妈吧。
如果她恰巧也在申城。
得了绝症这种话，她应该说不出口，那样好像会变成她在向妈妈求救。
只是吃一次饭也好，见一面就行了。
至于爸爸那边，她想到那个笑起来总带着两三分狡猾的继母，心里依旧还是很排斥。她不想看到那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反正他们也不愿意喊她姐姐。
然后呢？
然后还有易鸣……他现在应该很生气吧，恐怕都要气疯了，就等她回来再好好算账。
对于他，郝檬是有点心虚的。不过她实在没想好怎么对他说这件事，也怕他做出出格的举动。
事已至此，她甚至能想到易鸣会怎么骂她没良心，一意孤行，遇事不知道找人商量。
其实过了那个冲动劲儿，郝檬也觉得自己挺蠢。她要是更理智点，哪怕不去接受治疗，也至少应该在公司做完最后的交接，拿最后的时光去和好友相处。
可她现在确实就不是个理智的状态，她不想去卧室打开那个工作用的手机，甚至不想打开旅行时买的非智能机，不想产生任何交谈。
她这几天的脑子太乱了。
否则她也不会避开欧阳，悄没声地回了国。
她不想和人说话，可架不住人会来找她。
手机滴滴一声，是又来了新的邮件。欧阳竟然又给她发了消息来——也是，她已经整整三天没有打开邮箱，也没给欧阳做任何说明，那家伙一定已经急疯了。
她打开了才发现，里头竟然有十封邮件。
—檬檬，你真的要急死我吗？到底怎么了，看到了快给我回消息！我真的要报警了！
—檬檬，你怎么了？这都两天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连我消息都不回了是不是？还记得你出国的时候是怎么答应我的？
—么西么西？
—檬檬，怎么样了？到底看没看到啊？还是太忘我了把我忘了？
—天啊！老天爷！我看到新闻了，你那边出了幻日？你看到没有！没错过吧？
—还是错过了？你说你这两天都没精神来着。那样的话太可惜了，你专门跑过去的。
—怎么这么久没回邮件，被惊喜到了还是被惊吓到了？还在圣坛岩吗？
—我的天！！！！！！卧槽！！！！！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做好心理准备，千万千……
没点进去看，只能看到一部分文字，郝檬心里闪过了一些疑惑，刚想点进去，她的门却被敲响了。
“咚咚咚。”
她的心里一跳，甚至有点害怕。
大半夜的，是什么人来敲她的门？
要不然装不在家好了……她轻轻挪动步子，想尽量不着痕迹地回卧室去，好拿另外一个手机准备报警。
门外的人似乎料到她的行动方向，率先开了口“郝檬，开下门，是我，易鸣。”
易鸣？
郝檬更紧张了，睁大了眼睛。
易鸣怎么会知道她回来了？！难道这家伙每天晚上都过来蹲守吗？他没事吧？
“郝檬，你要是不开门，我就自己进来了。”
这家伙知道她的备用钥匙在哪。
郝檬赶紧一个箭步上前，打开了指纹锁。
熟悉的男人面孔重新出现在她眼前。两个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易鸣瘦了点，下巴上还有青青的胡茬，看来他最近不太关注自己的形象。
最后郝檬往后让了一步，低下头“你……先进来吧。”
易鸣就走了进来，自觉地把门带上了。
“你怎么进来的？”
趁易鸣还没发难，郝檬先发制人。
易鸣解释“守门的老李不是一直以为我们是……是男女朋友，我说了你的情况，让他帮我看着点你的屋子，只要亮了灯，他就通知我。”
郝檬惊呆了。
“你还连保安都收买了？”
“不然呢！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易鸣的眼睛瞬间就红了，“你不声不响就走了，消息也不回，我还一直以为你只是忙不看消息，要不是我提前结束工作回来……”
郝檬被呲得一句话都没法反驳，毕竟是她有错在先。
“这么大的事情，你就没想过我？郝檬，你他……你到底有心没有？”
他还想发更大的火，想让郝檬知道她的行为究竟有多过分，然而他看见她通红的眼睛，忽然就熄了火。
她刚才是在哭吗？
郝檬继续放低姿态“是我错了，你别生气。我真不是故意要瞒着你，我只是……我那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现在你该知道了？”
易鸣坐在沙发上，拿出随身带的一些文件。
“我们换家医院，把瘤摘了，再去跟那家医院追责。材料我已经给你收集了些，剩下的你自己……”
郝檬没来得及处理这些信息“……啊？”
见她一脸懵，易鸣也是没想到，惊讶地问“不是吧？欧阳琰难道没和你说？她不是说她和你保持了单方面联系吗？她骗我？”
“不是不是，她没骗你，”郝檬好像明白他的意思了，只是还不敢相信，“是我自己没看消息，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易鸣看着她，一时哭笑不得，抬手扶额。
“你这个……”
他狠狠在她的脑袋上敲了一记。
“自己到底得了什么病都没感觉出来吗？笨蛋，你根本就没得绝症，没那么严重！是那个医院的实习医生不懂规矩，套错了另外一个人的模板，把你和那个人的片子搞混了！你看看，这才是你真正的片子，是个良性瘤。”
郝檬“………………”
她整个人陷入了漫长的呆滞，说是座蜡像都会有人信。
然后她的手指才开始颤抖“我……”
“现在知道了？”易鸣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我还以为你把冒失的毛病都改了，结果还是这么冲动，一点长进都没有。”
然后他伸手揉揉她的头，这个动作远比他的话语要温柔。
“这段时间担心坏了吧？”
“我……”郝檬抓住他的手，表情充满了悔恨。
易鸣“怎么了……你该不会干了什么傻事吧？”
郝檬欲哭无泪“我是干了蠢事！我竟然把贝恩基金的负责人的名片给扔了！扔了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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