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身边重新陷下去一块,是段宥上床了。
他面朝着郝檬,长长的胳膊搭在她身上,似乎是要搂着她睡觉。
郝檬装作翻身的样子,不着痕迹地躲开了他的拥抱。
她听见段宥嘟囔着“是觉得热吗”,然后帮她把被子往上提了提,又下了床,去调节屋子里的空调。
他做完这些,重新回到床上睡觉,这回没有再抱着她,而是正面躺着,两只手乖巧地放在被子外面,很快沉入了梦乡。
郝檬这才从黑暗中睁开眼。
不久前听到的的对话还在她脑子里循环,一时半会儿难以散去。
段宥说她麻烦。
话倒是没说错,她的确是个比较麻烦的人。想想他们才认识多久,却已经吵了好几次架。和段宥的前任比起来,她可能确实比较不配合,也比较麻烦吧。
郝檬不觉得生气,她倒是觉得挺正常的。
要是段宥现在告诉她,他对她情根深种了,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她不仅不会相信,还会觉得害怕。
段宥对她还是玩玩的心态,对她来说还比较轻松。毕竟她是将死之人,她选中段宥来做短暂的男友,就是看中了他的轻浮。这样在一起时互相都快乐,一拍两散时,各自都不会多么难过。
现在心里多出来的这份情绪,可能是失落吧。
毕竟这段时间以来,段宥对她表现出来的种种服帖,差点就要叫她以为自己的魅力已经大到能把二十岁的小男生迷倒。
这就是小帅哥的危险之处,他的行为和语言都带有极大的迷惑性,容易让人产生错觉。
幸亏有今天晚上这个电话,及时让她清醒。
好险,好险。
她花了好长时间才重新睡着,第二天还是被段宥叫醒的。
醒来时她痛苦不已,真想继续睡下去,干脆把航班错掉算了。可是想想两千美元的机票,她还是咬咬牙坚持起了床。她自己抠惯了没什么,可是为了配合段宥,她买的是商务舱。
好在她也不用化妆,洗了脸换好衣服,揣起行李箱就能出门。
段宥比她更自在些,他只背了个包。他自己在奥斯陆有两套房子,一套公寓一套别墅,都能看到奥斯陆湾。他问郝檬想选哪一个。
郝檬问“没有雪山里的那种别墅吗?”
“你想住那种?”段宥乐了,“也不是不行,但是出行没有那么方便。”
“也不是喜欢,就是没体验过,”郝檬说,“那还是住方便的吧,雪山里确实太冷了。”
整个旅程有十来个小时,因为他们还要在阿姆斯特丹转机。为了保存体力,她在飞机上补了一觉。
梦里她从南极跳去了非洲旅游,骑在一头狮子的背上晒太阳,暖烘烘的。
醒过来时,她发现身上盖了两层毯子。
“你是把我当粽子包吗?”她问段宥。
“因为你很怕冷啊,”段宥回答,“只盖一层的时候,你的手握着还是冰凉的。你的手脚都是冷的,好神奇,怎么捂也捂不热。”
郝檬低下头,看着两人紧紧相握的手,她又想起了昨晚的那些话,不由得心情复杂。
段宥一边嫌她麻烦,一边又要做这些不怕麻烦的事,这到底算个什么呢。
既然她醒了,段宥正好让空姐把之前热好的牛奶拿过来。喝了牛奶,郝檬的精神果然好了一些。
段宥紧紧地看着她,目不转睛的。郝檬问“干嘛这么看我?”
他笑着指指她的嘴唇“这里,还有牛奶的痕迹,你没擦掉。”
罢了又说“你喝奶的时候好像小朋友。”
郝檬不客气地回击他“谢谢,你吃奶的时候也是。”
这句说的是荤话,段宥听懂了。
她总是擅长在这方面撩人。段宥心里被勾得痒痒的,苦于还飞在半空,只能摩挲着她的手指解馋。“等我们到了奥斯陆……”
“不行,”郝檬却打断他,“太累了,睡觉都睡不赢,没心情弄那些。”
“哦。”段宥失望地说。
他总是会忘记他和郝檬的年龄差距,以及身体的差距。但他不觉得这是他的问题,都是因为郝檬的身体太虚了。
转机之后,虽然郝檬还是很困,但坚持着没睡。睡多了会影响脑子的转动速度,她不想到挪威的第一天就变成废人。
为了转移长期处在机舱内的憋闷感,她给段宥提议“你教教我挪威话吧。”
“好啊!”
段宥很乐意,不过他很快又不好意思起来“其实我的挪威话讲得也不是很好,你不要笑话我。”
“可我听你和你妈妈交流的时候,你说得很流利啊。”
“因为都不算很复杂。”
郝檬笑了“我也不用学复杂的,你只要教会我你好和对不起这样的日常用语就好了。”
“好哦。”
挪威语的体系比郝檬想象的要复杂。段宥告诉她,在挪威有两种书写用的语言,一个叫博克马尔,一个叫尼诺斯克,也就是所谓的新挪威语。虽说是两种语言,可是也不妨碍交流。
“那不就是方言吗?”郝檬问。
“也算吧,如果只是说口语的话,确实应该算方言。”
“你好应该怎么说?”
“你好也有好几种说法,用得最多的是hao和goddag,或者更加简单一点的,就说一声hei。”
“那和英语好像啊,”郝檬觉得有趣,“第二个怎么发音,古大哥?”
“中间的a这个音要长一点。”
“gudaa——ge?像这样?”
段宥的肩膀直颤“不用,不用这么长。”
郝檬又问“那再见呢?”
“也有好几种,常用的有hadebra,ee,还有一个,是用来在晚上告别的,godna。”
“古纳特,古奈特,听起来像乡村英语。”
段宥的肩膀又开始颤“你这个话不要让挪威人听见,会被打的。”
“你不就是嘛。”郝檬也开始笑。
不知不觉间,奥斯陆到了。
他们走的是特殊通道,有人在等待他们。那是个身材很魁梧的男人,穿得很厚实。虽然他剃了胡子,但还是能看出来一圈络腮胡的青边。
隔着两人的距离,郝檬能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
他自我介绍说他叫艾瑞克,是hor的管家。
“管家?”郝檬问段宥,“你不是说那栋别墅很小,平常只有保洁去打理吗?”
“是很小,不过我们都过去住了,肯定不能只做卫生啊,”段宥说,“所以我把我妈的管家借过来了,他很厉害的。”
“有多厉害?”
“嗯……他管理着一个岛。”
艾瑞克显然懂一点中文,他轻轻咳嗽一声,段宥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郝檬觉得段宥身上真是有种矛盾的可爱。
也许他被家人要求,不能过多暴露,可他却忍不住,像一只正在求偶的公孔雀,努力在她面前抖露鲜艳的羽毛。
段宥低声给郝檬解释“本来我想带你去岛上的,可是那里太冷了,在北极圈里面,你不一定住得惯。”
“确实,”郝檬表示认同,“而且那是你妈妈的岛,我贸然去打扰也不太好。”
“她不会介意的,她都几年没去住过了,空着也是浪费。”
郝檬还是不愿意,他们两个随便玩玩就好了,扯上家长就显得有点沉重。
出航站楼之前,艾瑞克拿出来一身羽绒服给她穿。这实在超出了郝檬的预期,难道说挪威从十月份就开始下雪了吗?
“挪威在夏天的时候最高温也不会超过三十度的,特别凉快。一般来说,九月份气温就会跌到十度左右了。”
“如果一直下雪的话,岂不是看不到太阳了?”郝檬看向窗外。
“有时候会天晴,”段宥给她披上衣服,“别担心,罗加兰郡那边通常会暖和一点。我看了天气预报,那边最近一个星期都会有雨,我们可以先去别的地方玩几天。”
把这对小情人送到段宥住所,艾瑞克提出了告辞。
“我还以为他也会住在这里。”郝檬说。
段宥说“他不会打扰我们两个约会的。”
进了屋子,郝檬先去冲洗了热水澡,然后坐到客厅的壁炉前,尚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我感觉我在拍电影。”她对段宥说。
“什么电影呢?爱情电影?”段宥坐在她的旁边,“那我就是男主角了。”
郝檬摇摇头“不,有点像奇幻电影。”
“奇幻电影里也有爱情的。”段宥强调。
郝檬笑他“爱情的戏份哪有那么重要?”
“怎么不重要呢?爱情能让勇敢的人变得更勇敢。”
“是变得更脆弱才对吧,勇士有了爱情,就会有软肋了,会变得害怕去死。”郝檬也很执着。
“我不这么觉得,”段宥说,“勇士不是害怕去死,而是希望自己能够陪爱人活着。”
郝檬没有再说话。
现在提及死亡,她的心情变得平静多了。
壁炉里的火焰时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干裂的木柴中延伸出火舌来,不断吞并其他完好的部分。
段宥戳了戳郝檬。
“怎么了?”
“姐姐,你是不是时差倒不过来?不如我们现在来拍电影吧?”
郝檬听见他叫姐姐,就知道此人的心术已经开始不正了。但她还是配合着问了一句
“什么电影?”
“爱情动作电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