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瀑。
李辰一个人坐在窗前思考着刚刚王战离开前留下的信息。这几日,王战总会乘着夜色前来和他交换信息,以方便他们更好地了解这个陌生的世界。尤其当初他选择杀掉“李辰”取而代之进入天明城,这一路便注定了不可能安逸的享福。
今天的天香楼之行,王战给自己最大的信息就是,他可能无法保护自己和小钰儿。
李辰知道,王战不会骗他。即使当初自己失手杀了那个“李辰”,让王战原本打算跟随“李辰”一起走出天明山,进入人类文明社会的决定化作泡影,王战依旧选择帮助自己。如果没有王战帮自己化妆,帮自己完善计划,自己尽管与李辰有七八分相像也一定会被人认出来。毕竟自己这个取代的计划是在那么仓促和慌张下做出的决定。
他不后悔,王战也是。就像保护小钰儿是自己活下气的动力,而自己和小钰儿何尝不是王战活下气的希望。
“醒醒!醒醒!受伤了吗?没受伤的话从机翼那边可以跑出去,我再进去看看有没有活着的人……”
“……你很厉害,小姑娘是你救出来的吗?……”
“……我们必须自救,我先去附近找找有没有吃的东西……”
“……跟我走,这些人都疯了,他们已经开始吃孩子了……”
“……我是解放军战士嘛,一定会保护好你们俩的……”
“……你先带小钰儿爬树上,我把这野兽引开……”
“……小钰儿发烧了,你在这里照顾她,我去找些草药……”
“……我在河边发现了这个人,就是衣服和我们不一样,但也说明我们快走出去了……”
“……”
这样一个人,今天却被天香楼门前的一个小厮一只手摁在原地,无法动弹。原本以为这世界都是些“李辰”这样的人,一石头都可以砸死他,王战以为自己这样的现役军人完全可以保护好身边的两个孩子的安全,而今天只有深深的无力感和恐惧。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同意取代李辰这个计划是否可行,会不会让两人陷入更大的危机。
王战虽然自责,可依旧与马厩处的杂役们打探到一些消息。那名小厮确实不是普通人,而是一名锻骨境的武夫。原来这个世界竟然还可以练武。至于具体体系,这杂役却不清楚了,毕竟练武的不是世家就是什么门派,根本不是什么穷人可以触碰到的。
李辰正皱着眉头思索怎么弄到一些资源,以便让自己等人有自保能力。这时背后突然响起一声:
“晓磊哥哥,你还在生气啊?”李辰回头,见小钰儿从里间走出来。
“以后叫我李辰哥哥,这很重要!”李辰回应一句,但是觉得语气有些重了,于是出声安慰:“哥哥怎么会生你的气,你怎么没睡啊?”
“睡不着……”小钰儿犹豫片刻接着说道,“其实这几天我都没睡着,你和王大哥说话我都听到了。我也想能帮到你们,你们总是把我当做孩子,什么事情也不让我参与,可是我已经不小了。正常的话,过完暑假,我都是高中生了。芽儿姐姐也才十六岁,都伺候你两年了……”
“你别瞎说,那不是我!”李辰连忙打断钰儿的唠叨。
“我可是看见芽儿姐姐进屋给你洗澡!”小钰儿不服气的说道。
“我那是刚到这里避免暴露,”李辰心虚的解释着,“事先声明,只是擦了擦背,可没有乱搞,你可不能诬陷我。”
“我不管,我不要这样每天无所事事的,总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拖油瓶。”小钰儿说着说着,眼泪似乎就要落下来了。
李辰只好伸手在小钰儿的额头上轻轻弹一下,安慰道:“好,那这样吧,哥哥给你一个光荣而又伟大的任务!”
“什么任务?”小钰儿摸着额头却满怀期待地问道。
“今天在天香楼,那什么珠儿弹得曲子虽然不错,可是我还是觉得咱们自己的曲子好,你一直说自己从小学习乐器,可以拜托你弹给我和王大哥听吗?”
“什么呀,这哪里是事情啊!”小钰儿有些埋怨,可知道哥哥怎么也不会让自己冒险做别的事,只好答应道:“虽然不是很喜欢这个任务,但是我弹琴可比那天香楼的女的好多了!”
“哥哥当然相信小钰儿最棒了,那哥哥就拭目以待了,明日就让李二买琴去。不用,我记得陈嬷嬷那里有一把古琴,明天就给你要来!”李辰说着便想起了之前偶然见到陈嬷嬷擦拭那古琴的场景。
第二日,天微蒙蒙亮。
承恩侯习惯性的早起进入书房,却发现已经有一人在等候了。于是出声问道:“景荣,查的怎么样了?”
原本倚在墙角小憩的陈景荣便睁开眼,回话说:“确实是乔家人,而且同行有剑客有器师,杀人手法和公子进山那批侍卫的伤痕吻合,会不会是小姐的身份暴露了,对方来报复?”
“婉仪的身份如果泄露了,他们又怎么可能以此来要挟我配合他们行动?”承恩侯看了一眼有些紧张的陈景荣回话道。
“如果没有认出公子,为什么要得罪南青国权贵的你?”陈景荣问道。
陈恩候:“想来是双方在争夺天火的过程中爆发了冲突,从辰儿的变化来看,定是不凡的神物!”
“但愿如此,李震云如果你无法保护婉仪,就算被她恨一辈子,我也一定会带她走。当初是我把她带出都督府,我就必须保证她的安全……”就在陈景荣正要发泄的时候,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门外的李二并没有进来,而是隔着房门说道:“侯爷,公子方才吩咐奴婢前去取夫人的琴—“寒凤”,说是院里的小姑娘无聊,拿来嬉玩。”
“混账,还有啥他不敢玩的!”承恩侯习惯性的骂出声,可又突然想到李辰离魂症后不该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才对,于是又问道:“给谁?他院里可没有会弹曲儿的吧?”
“好像是给那个山里刚来的丫头,这些日子看来公子是真的喜欢这丫头,昨日去天香楼都带着一块儿去的。”李二在门外回复着。
“你去和陈嬷嬷说,我同意了,然后叮嘱辰儿院里的那些贱婢,琴要是弄坏了,剁碎了喂狗。”承恩侯不耐烦的吩咐道。等到李二领命离开,才对陈景荣说道:“这些日子你不在,这山里下来的俩人,你好好观察下,看看是不是乔家留下的探子。”
陈景荣平复了下刚才有些激动的情绪,沉声问道:“这两人都不曾练过武,这点我之前就确认过,那个王战顶多算是身体强健,连炼筋都没到。”
“但是不合理的地方太多了,可想而知我们所见不过是冰山一角,这两人就算真的是山中猎户,那他们的身世也绝不简单,我不允许任何可能威胁到婉仪和辰儿的存在,这不也是你的想法?”陈恩候说完,便直接开门离开,只留陈景荣一个人在书房。
陈景荣只能恨恨的握紧了拳头,自己明明不是他们李家的下人,李震云却每次把自己当成下人一样使唤。明明知道李震云在利用自己,可是为了小姐,自己却不得不去,因为自己是小姐的影子。自己已经以影子的身份存在了十几年了,即使小姐从来不知道自己存在。后来,有了李辰,陈景荣知道这也是对自己而言另一个至关重要的存在。所以,当李震云把自己当做下人一样使唤的时候,自己却敢怒不敢言,虽然很讨厌这个家伙,但是这个人却异常的敏锐。
陈景荣捏了捏眉头,转身出门,便消失不见了。
……
……
“小姐,承恩侯府到了。”轿子外面的侍女一边轻轻出声提醒,一边掀起轿子前的帘纱。
娇子内坐着的两人便是天香楼的珠儿和身边的侍女,只不过这侍女今日却不再是一身侍女装扮,姣姣玉颈前缀着一串珍珠链,长袍广袖镶着金线,白衣翩翩宛若一直花丛中的蝴蝶。不过依旧是薄纱遮面,看不真切庐山真面目,隐约间却另有一番滋味。而珠儿却不似天香楼内那般随意着装,绣着流水纹的青衣结扣至锁骨间,头发上也扎起了会客的望仙髻,双手捧着拜会贴,全然一副郑重模样。
“小姐,要不你还是随我去见承恩侯吧。”珠儿扶着另一人下了轿子便出声提醒道。
“该怎么说怎么做,都已经安排好了,怎么?难道这点小事你都办不好?”那女子反问道。
“当然不是,而是小姐你是要单独拜会李辰。人的名树的影,谁知道昨天是不是装的?万一这李辰贼心不死,对小姐无礼,这不是羊入虎口吗?”珠儿越说声音越小。
“人只有在面对目标的时候才会伪装,伪装自己的强大,吓退对手,或者伪装自己的弱小,从而吃掉对手。而在自己的地盘上的作为才能真正说明一个人。只有进去这里观察,才能知道这李辰到底是谦谦君子还是狡诈小人,因为他不需要再伪装什么了。”女子解释道。
“好了,我们进去吧,”不待珠儿说话,便先一步向着承恩侯府走去。
侍女送上拜帖,门房便将众人引至前厅内休息等候,而那名女子则以李辰公子的故友之名,要求李二带自己前去拜访。
女子跟随着李二穿廊过栋也观察这承恩侯府,刚走到和园外,便听到了有人弹琴的声音。琴声悠扬不绝,袅袅动听,时而欢快疾驰,时而缓缓怡情,不再是高山流水的阳春白雪,反倒是像信手拈来的随心之弹。
进了和园,便见远处假山亭台上的李辰背对众人随意的坐在栏杆上,晃动着双腿,也不怕一不小心掉下来坠入池中,亭子内,两名侍女模样的女子束着相同的奇怪发式,一人跪坐在一侧烹着茶,一人盘坐在中间抚着琴,倒是一副应该存在画上的人间绝景色。不仅如此,隐约间似乎还有李辰的清唱声传来,只是隔得有些远,听不清真切。
李二正要出声通报,那女子却伸手制止,以免破坏了这绵长的琴声,还示意李二可以离开,自己前去拜会即可。便缓步向着亭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