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辞阁的某处阁间,静谧安详,屋内摆设典雅大气,像是为某位贵子精心设计的。
金兽瑞消,紫烟袅袅。
青衣男子坐在主座之上,面前摆放着几盆罕见的龙树盆景,他手执剪子,正细细地为盆景裁剪着多余的枝叶。
这些盆景都是自小培养,因龙树天生骨韧,不喜开枝散叶,赏客们需要用心栽培,可惜千株龙树中,也只能有一株长成高松迎客形,呈右侧偏斜状。
所以此盆景之罕见价值不菲。
眼前这几盆,没有一丝多余的枝叶,是倾辞阁培养出来的上等品种,也是阁主最爱的品种。
阁中掌柜守在一旁,战战兢兢地看着眼前这位大爷的动作,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将龙树剪毁了。
要知道这龙树长得好的品种可不多见,好不容易找了几盆奉上,这祖宗非要拿去把玩,要是不小心剪坏了,再找下一株可就难了。
龙树剪坏倒不要紧,主要是惹了这位喜怒无常的主子生气,只怕他这项上人头都得给摘了。
他低眉剪着,手法细致认真,但每一下,都没有剪在该剪的部位上。
似乎是若有所思。
他正坐着,忽然,窗外一道白色的身影猛然冲了进来,如袭巻而来的一阵狂风,刮倒了一切事物,包括这几株龙树。
修建整齐的龙树顿时在地上骨碌碌地转了几圈,连根都从盆中掉了出来,翠黑色的枝叶被压碎,上面还覆盖着一团身影。
毁坏龙树的是个女子。
贾胜心口一阵发疼,他惨叫道:“哎呀,属下的龙树啊——”
这龙树难寻,就这么被一个不速之客给破坏了。
还不知阁主要怎样大发雷霆呢。
主座之上,容炳熙眸中一丝异色闪过,他起身,下了主座,就在贾胜狠狠替那倒霉女子捏了一把汗时,他却将那女子抱在了怀里。
贾胜因为害怕闭上的眼睛在没有得到想象中可怕的惩罚后睁开,有些疑惑地放在了阁主的手上。
他正抱着那女子,将她放在主座,伸手去探她的脉搏。
“贾胜,去给我找几个大夫来。”
容炳熙担忧地察看她的情况,发现眼前的女子面色潮红,嘴里还不住地呢喃,俨然一副病弱模样。
……为何会如此?
他心中困惑,拍了怕文半梦的脸企图让她清醒一些,然而她只是愣愣地贴上他的手背,无意识地低喃。
“快跑……不能留在这里……”
下方的贾胜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他他他没听错吧,一向不近女色的阁主,居然会将那女子看得比龙树盆景还重要。
而且,还将她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像是多珍贵一般。
那可是龙树耶,价值万两呢……
但他不敢怠慢,连连答应转身走了。
依据他这些年在倾辞阁的经验来看,那女子定是中了媚药,才会呈现出迷幻昏沉的状态,不过在大夫来之前,他也不敢在阁主面前妄下定论。
倾辞阁向来不过问客人的任何私事,就算看见了也会当作没看见,这种事情在倾辞阁自然见怪不怪。
房间中,文半梦还沉浸在刚才雅间内的幻觉里——
太子推门而入,她躺在纪清越的怀中,心惊肉跳地听着外头的动静,感受着他缓慢的脚步声。
最后一刻,太子的手停在屏风之外,正要掀开帘子时,她眸中异色乍现,将袖中捏着的锦帕一把扬了过去,遮挡住他的眼睛。
然后双脚用力将纪清越蹬开,纪清越见太子被她攻击,吓得六神无主,不设防地就受了她一击,让她像只逃脱的兔子一样跳出窗外。
当时她的心里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逃出去,只有逃离那里,才能有一线生机。
可媚药由于她的全力一击,扩散地更厉害了,已经流经她的五脏六腑,如果半个时辰内还不能解开,她马上就会死。
现在,她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像是陷入了某种清醒的梦境。
眼前这个人身上温温热热的,带着好闻的清冽薄荷气味,吐气如兰,在她耳边轻唤着她的名字。
这个人认识她吗……
她努力睁开眼,想看看这位不露面的神秘人究竟长成什么样子,可她的眼睛好像迷了层水雾,无论多努力看,都没法看清他的脸。
“文半梦,你快醒醒,别再睡下去了。”
容炳熙摇晃着她的身体,淡如水的眼底第一次出现了些许担忧,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里遇见她,更不知道她究竟遭遇了什么变成这副模样。
而且还……很不对劲。
文半梦搂上他的脖颈,扒拉着他的衣襟,尝试将自己滚烫的脸贴上他微凉的面颊,获得些许舒坦。
然容炳熙却慌乱地将她一再推开,根本不敢对上她的眼睛。
她现在很不清醒,要是真做出什么事情,会后悔的。
再说,他也不能趁人之危。
贾胜进来时,就看见两个人抱在一起,姿势十分暧昧,他脚步一滞,竟不知该不该进去了。
要是打搅了阁主的好事,他死十次都不够的。
试探性地敲了敲门,他小心翼翼地说:“阁主,我进来了?”
“嗯。”
容炳熙淡淡地应了一声,将文半梦放倒在床上,摁住她的四肢,“乖,先别动。”
大夫提着医箱,战战兢兢地往里走,他在倾辞阁任职多年,还从没见过阁主的真实面目,万一要灭口可怎么办。
“你给她看看,到底是怎么了?”
床上,文半梦脸色苍白的可怕,樱唇微张,双眼禁闭,似乎沉浸在某种可怕的梦魇中,无法醒来。
她已经这样半个时辰了。
大夫面色凝重,替她把完脉后叹息着摇摇头,“她中的是特调的媚毒,这毒来势汹汹,已经流经她的五脏六腑,不出半个时辰,她便会暴毙而亡。”
他闻后一惊,忙问道:“可有什么解决的法子?”
媚毒,她怎么会中媚毒。
大夫叹了口气:“这媚毒解起来,说难也难,说易也易,我将她先用药吊醒,至于这解毒之法,我还需要调制,若是我没有及时赶来,便只能牺牲这位姑娘的名节了。”
说着,他将可以使她清醒的药放在床边。
医者父母心,牺牲名节得以保全性命,在他看来,这并不可耻。
可容炳熙闻言后却紧紧地拧起眉头,前世她与他不过萍水相逢,只怕现在的她,连他的名字都喊不出来,让自己为她解毒,算是一种亵渎吧。
他俊朗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自嘲,指尖在她的手背摩挲着,良久后,才道:“我知道了,贾胜,带他下去吧。”
贾胜将人送走,又折返回来,见他一脸苦恼,提议道:“其实人中媚毒是很不清醒的,就算您真的替她解毒,说不定她也不会知道,……关键是,您是否想要她活下来。”
他虽然跟着阁主的时间不长,但也能看出,他对这突然闯进来的姑娘十分在意,而且,是超乎寻常男女关系的在意。
唯恐打扰了他们,他说完这句话便告退了。
屋子里只留下容炳熙与文半梦两人。
他的眼底倏地变得温柔,执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唇上,喃喃自语道:“如果我真的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文将军,你会怪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