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帝王,康熙在宝座上呆了足够久的时间,已经不需要帝王的旒冕上那些珠串来掩饰自己的心情,眼看又是年关,他默默地放过了太子一马,可是礼部上书要求给太子长子封王爵的折子被无情的驳斥了。
康熙的理由很正当,虽居长,却不占嫡,如何能早早封王,万一日后有了嫡子,岂不是难以自处?
太子妃倒不见得多高兴,太子经久不进她的屋子,嫡子?远在天边,挣来的名分也没有个儿子去享,白惹了些白眼。
可是太子的心情就微妙了,自己靠的是嫡子站了位置,自然明白这个嫡字的重要,不然大阿哥早就翻身做主了,可轮到自己的儿子,难免心里略有些不足。皇阿玛这是在帮自己教儿子吗?不过一个承恩公,难得自己的长子也封不得了?
当初是谁封了自己的庶子做郡王的啊?不就是皇阿玛你吗?怎么就不肯推恩给孙子呢?还是您太小气了。
太子的郁郁形之于色,连初一十五的晚上都不到太子妃那里去了,皇帝冷冷翻了好几天汉妃的牌子,赏了襄嫔密嫔许多珍玩,又把密嫔的幼子带到身边亲自教导开蒙,这愈发惊倒了皇太子。
然后,襄嫔又有了,太医院的人说了,这肚子尖尖的,一看就是个阿哥,襄嫔前两年刚丢了个儿子,这一下子又有了,可喜得不得了。
慌了手脚的皇太子深深觉得这些弟弟们威胁到自己的地位,急急招了些幕僚来商议,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这些人居然硬是想不出主意来。老皇帝要疼爱年轻漂亮的妃子,谁有办法啊?爱着那女人,疼着那儿子,枕头风呼呼地刮着,咱们谁都不跟皇帝睡一张床,能怎么地?
纠结了许多日子,皇太子手再长,也管不了康熙翻谁的牌子,宫里的皇太后都管不了,何况你个做儿子的?
最后是凌普出了个点子:“主子爷,奴才当初在内务府也见过好些个汉女,都是下面官员送进来的,连小选都没选,挑的就是年轻漂亮会来事的,不如咱们也派些人去苏州买些女人进来,教养好了进给皇上,好赖也是跟咱们一条心那!”
太子到这个时候倒犹豫了:“皇阿玛年岁已高,过于亲近女色恐怕伤了身子,那些江南的女子,哪一个不是长腿细腰惯会吸人骨髓的啊?”
凌普也不深劝,这是你两父子的事情,你要心疼你阿玛,你就别心里发愁拿下人出气,你要惦记着位置,就别心疼你阿玛马上风!
皇太子正犹豫的时候,襄嫔生了,果然是个阿哥,从皇太后开始打赏,康熙挑了个好名字:胤祎,皇太子一听说这个,牙齿就开始疼了,经天纬地!皇阿玛你倒是疼儿子。
转身就去招了凌普进宫:“去,多多拿银子给李煦,让他拣好的扬州瘦马,苏州小娘买,就说是孤要的,别的不许多说!”
凌普笑眯眯应了去,回去写了封信,盖了太子的一方私章,让李煦孝敬几个好女子给太子,银子?李家是包衣,天子家奴,孝敬主子哪能要钱,呵呵,太子爷给的自然是揣自己腰包了。
肃郡王被自己亲阿玛不声不响雌得一头灰,眼看自己弟弟得了各样的好处,心里憋屈地不行,又不好对人诉说,寒冬腊月的居然发了一身热毒,腰间后背起了好几排脓包,悄悄请了外头大夫来看,说是风邪入体,俗名“腰缠火丹”。
那大夫也不是寻常坐馆的蒙古大夫,心里不禁纳罕,这毛病多是春天发作,怎么这位尊贵人大冬天的发起来?再看看舌头上厚厚的黄苔,心知这是肝火心火旺盛了。
小心斟酌着开了方子,蛇丹汤配着紫兰白赤汤一起用,又拿生大黄、川黄柏、川黄连各一份,合着制**、制没药共研为细末,嘱咐了管家拿陶土罐子盛着,晚间挖一勺出来,加适量浓茶水,调成糊状外敷。
肃郡王喝了好几天的汤药,脓包消了许多,可是腰腹间的火灼般疼痛叫他难受得要死,翻来覆去睡不好,晚间上夜的奴才婢女被发作了好多个。可是日间照样要去部里办事,年关到了,户部忙乱的很,更怕康熙说他是有心拿大,苦撑着日日辛苦,人黑瘦了许多。
他这一病,府里的人俱跟着倒霉,原本肃郡王就喜欢管着王府里不许众人奢靡,如今他病着,大夫嘱咐要吃清热泻火、平肝凉血的东西,羊肉牛肉统统禁绝了,大冬天哪里去寻这样稀罕的蔬果?府里其他主子都被福晋克扣了份例填补这个,不然,这账目就难看了。
其他人还好,侧福晋李氏抱着瘦骨嶙峋的弘时欲哭无泪,原本弘时就不得肃郡王喜欢,平日里赏赐也少,如今府里克扣个人份例,肉啊蛋啊的都减量了,孩子如何养得好?小小的娃娃,每日里不多吃些肉,怎么长得高?
思来想去也没得什么法子,自己如何能跟福晋对着干?可是终究是妇人心性,疼爱骨血,这日就着给福晋请安她悄声说:“福晋可是忘记了,敏贝勒的庄子里温泉供着好大的棚子,年年都往各处送蔬果,这有钱也买不来这份新鲜,几时对叔叔说一声,免得府里管事此处采买,闹得水响,到时候郡王爷又不高兴了。”
四福晋这几日也是着了大急,银子有了,可东西难得啊,京城里谁不爱吃个新鲜叶子菜?拿着银子也买不到好的,若是采买的多了,郡王爷那个脾气,又要牛心左性怪罪下来,可是病着的还不是这些人心疼?
她也知道肃郡王不爱四处求人,跟兄弟们关系普普通通,跟敏贝勒更是素日里没什么交情,况且前段时间还上折子惹了敦贝勒,如今贸贸然去求,只怕肃郡王第一个不答应。
半闭着眼想了很久,叹口气:“明天咱们去定郡王那里去坐坐,备份礼出来,瞧瞧小侄儿!”
李氏心里一松,脸上露出点笑容,福晋望着她也微微笑了:“明日把弘时带着吧,定郡王是喜欢孩子的,也让弘时松散松散。”
妇人们的聚会爷们才不会感兴趣呢,定郡王指了两个管事给八福晋使唤,又让人支了银两东西给她,就甩手走了,肃郡王的家眷,他才不想搭理呢!
晚间的时候,八福晋期期艾艾找到了定郡王,极其不好意思地告知他:“爷,妾身把咱们的蔬果分了三分之一给他们。”
定郡王抬抬眉毛面无表情地说:“给了就给了,什么大事,你做主就好!”
八福晋继续说道:“四哥病了,大夫说了要多吃凉血平肝气的东西,如今这玩意难得找,他们才上门来的。”
定郡王嗤笑道:“咱们这的不也是小九庄子上送来的?想要怎么不直接找小九?四哥自己把兄弟得罪了个遍,倒叫嫂子出面求人,跟你说,四哥知道了,四嫂同咱们都要落埋怨,他要不是这个性子,好多着呢!”
八福晋捏着帕子带着点哀愁:“家里女人能怎么办呢?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左右腾挪着也不过是想着一家子过得好罢了,爷你今儿是不在,弘时可瘦了,中午摆了饭,足足吃了两碗,真真是心疼人。”
定郡王一惊:“别是装的吧,难不成连个孩子都养不活?”
八福晋瞪了他一眼:“光养活就完了?城里施粥铺子也养活了好些娃娃呢!比着弘昆那样白白胖胖,弘时可真是可怜。”
定郡王抿着嘴巴想了半天才说:“四哥近来不得皇阿玛喜欢,生怕有什么又触怒了皇阿玛,他这个人为了一点虚名可是连自己都不心疼的,你能指望他去心疼儿子?没了再生就完了。”
八福晋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想不到自家温文的夫君说起话来这么刻薄,定郡王发作了一通,看看福晋傻乎乎的模样,自己撑不住笑了,轻轻在福晋眼睫毛上吻了一下:“怎么,傻了啊!”
八福晋的脸迅速红了起来,她左右看了看,侍女们都低着头微微抖着身子,她轻轻锤了定郡王一下小声说:“王爷,你怎么能这样!”
定郡王哈哈一笑:“爷怎么了?亲亲你而已,何必羞成这模样?”
说着把福晋往自己怀里带,轻轻抚着她的鬓角:“我知道你心善,可是四哥不是个好相与的人,远了近了都不好,你爱对四嫂好我不反对,只是不要做了事反而得罪了人,须知道妯娌们间也是要分亲疏的。”
八福晋伏在定郡王怀里,把整张脸都埋了进去,低低地嗯了一声,身子微微发着烫,这是自己的夫君啊,怎么这样禁不得他逗弄呢?
第二日定郡王便去敦贝勒府里坐着了,亲自拿了一张方子递给弟弟:“四哥得了蛇串疮,你明儿进宫去当值,记得把十四弟带着,当他面把这方子送给四哥。”
敦贝勒瞧了瞧那方子:“哥,你想送他一程?”
定郡王瞪了敦贝勒一眼:“你怎么想的啊?这是民间验方,别看这玩意容易得,比什么都管用!几天就能止疼,你没看见四哥脸都瘦出了棱角?”
敦贝勒一晒:“这个人情可卖的大了。索性我寻了来给他,愈发显得我有心了!”
定郡王笑着说:“这就更周全了!”
在血亲兄弟的见证下,敦贝勒的宽容友爱再次得到众人包括康熙的会心赞赏,而接下来敦贝勒申请让十四阿哥跟着自己管理禁城防务,更让康熙满意,知道不能大权独揽,还懂得教导弟弟,很好,很好。
年末的时候,康熙接到了奶兄弟曹寅的谢恩折子:“前月二十六日,王子已经迎娶福金过门。上赖皇恩,诸事平顺,并无缺误。随于本日重蒙赐宴,九族普沾,臣寅身荷天庥,感沦心髓,报称无地,恩维倘恍,不知所以。伏念皇上为天下苍生,当此严寒,远巡边塞,臣不能追随扈跸,仰奉清尘,泥首瞻云,实深惭汗。臣谨设香案九叩,遵旨于明日初六起程赴扬办事。所有王子礼数隆重,庭闱恭和之事,理应奏闻,伏乞睿鉴。”
嗯,很好,奶兄弟的嫡女做了郡王世子福晋,朕对得起奶母了,提拔了奶兄弟一家抬旗,还成全他们一门好亲事,日后有的指望了。
皇太子却不高兴了,李家送进京的苏州美女半道上被人劫走了,这算个什么事儿啊?孤的美人啊,孤还等着送你们入宫呢!
冬月里康熙封了笔,各部也放了大假,满京城的年味儿十足,诚郡王福晋董鄂氏下了帖子请妯娌们去他们花园里过冬至,定郡王亲自送了福晋的马车过去才走。
大雪已经停了,也没什么风,定郡王不耐烦坐在马车里,索性带了貂鼠卧鱼儿骑马,走了几个路口,敦贝勒便带着敏贝勒同十四贝勒追上来了。
:“哥,怎么一个人走,都不等等我们?”敏贝勒第一个开口,定郡王看着他冻得通红的鼻头笑着说:“这天气怪冷的,你们不留在三哥那里喝酒,出来做什么?”
十四贝勒嘿嘿一笑:“八哥,难得今儿人齐,咱们去放鹰抓兔子吧?”
敏贝勒第一个反对:“才下了雪,兔子都猫窝里去了,白吹着冷风,不去不去,咱们去教堂转转吧,洋鬼子那里的葡萄汁酒可比咱们的好!”
敦贝勒懒洋洋地说:“甜水子有什么好喝的?娘们才喝那个!”
敏贝勒竖起眼睛:“甜水子?你喝个两瓶试试?保管醉个大的,就知道你没尝过好货,走走走,去把他们酒窖给搬空,到我庄子上去玩,湖上结了好冰,正好滑冰橇呢!”
定郡王经年不曾玩过那个,也兴起了几分兴趣:“冰橇?你那湖面敲过没有,结的不厚可不能玩啊!”
敏贝勒看见他高兴自己更高兴:“让人拿铁锹狠狠凿了好几下呢!可结实了呢!我那里还有番国买过来的雪橇狗,正好试试呢!”
几人一合计,便把身边跟着的人留了一半在城里,只带了一半的人出城,赫赫扬扬的队伍一路杀到城门,守城的兵丁把道路清理干净了,连勘合都不过随意一看就放了他们出去。
出了城,跑几步就是郊县,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极其雄伟的景色,远远的天边几株枯树点缀着寂寞的天地,众人皆兴致高昂,狠狠抽着马屁股,吐着白气向前冲。
十四贝勒冲到了最前面,敦贝勒不甘其后,甩着马鞭奋勇狂追,定郡王同敏贝勒前前后后不断地错身,谁都不肯落后,后面的侍卫们也来劲了,甬道上顿时热闹起来。
跑了将近半个时辰,天色有些阴沉沉的,敏贝勒的庄子里张灯结彩就格外显眼了,敦贝勒最后还是落后了十四贝勒半个马身,第一个冲进庄子的十四贝勒差点把门楼上的灯笼给撩下来。
第三个居然是定郡王,定郡王追到敦贝勒的时候,微微喘着气笑着说:“怎么,老十四比你快?”
敦贝勒气哼哼地说:“他个子小,马当然快一些!”
定郡王哈哈大笑:“输了便是输了,哪里来的这么多话说?走,吃了一肚子冷风,让人断热茶上来喝,我的手指都要冻僵了呢,来,帮我掰开,哎哟,缰绳怎么都硬了啊?”
兄弟几个嘻嘻哈哈打打闹闹进了庄园,解了斗篷,去了冠带,舒舒服服坐在榻上喝着热热的姜茶。
:“十哥,你那土方子还真管用,四哥涂了几天就不疼了,还有没有,给我点。”十四贝勒呼呼吹着茶盅,努力啜着姜茶。
:“没有,全给你四哥了,方子还在,抄一份给你,怎么你也火气大腰骨疼?”敦贝勒不怀好意地看着十四贝勒的腰间。
十四贝勒瞪了他一眼:“是我母妃问我要的,想着要备着点。”
敦贝勒点点头:“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十四贝勒不服气地说:“可不是,我额娘总是记挂着他,他倒好,一门心思攀高枝跟着佟佳氏走,连正经的舅舅家都不认!如今可好了,皇阿玛把弟弟过继过去,绝了他的念想,他居然还是那副鬼样子,真是看着都烦。”
敏贝勒正要说什么,被定郡王按住了:“说什么呢,再不好也是你亲哥哥,你别在别人面前露出来,终究是你吃亏,他只管傲他的,你按辈分尊重着,错不了!少说些闲话,腿还冷不?不冷了,就去喝几杯,老九,把葡萄酒搬出来啊!记得用水晶杯子,要高脚的。”
花厅里已经摆好了热腾腾的黄铜锅子,白气氤氲着,冷盘蜜饯果盘摆了个花团锦簇,几人落席后,才从蒸笼里拿出热菜来,砂锅煨得烂烂的鹿筋,云腿炖的白蘑,皆是鲜香麻辣好下酒的菜色。
酽酽的葡萄酒盛在白水晶高脚杯子里,荡出一片艳色,举起来,浓香袭人,敏贝勒深深吸一口,晃了晃杯子:“还是哥你懂行,这葡萄酒放在这个杯子里果然好看,要是放在瓷杯子里就差多了。”
定郡王也不则声,掰开几个小花卷,包了膳糊葱段进去,一个弟弟口里塞一个:“先吃点垫垫肚子,空肚子喝酒不好。”
甜甜的葡萄酒一点酸味都没有,几个人都在攒着这洋鬼子的酒不错:“咱们这边酿葡萄酒是先拿粮食酿了酒,几蒸几淘之后兑进去葡萄汁,香气上还是没这个稠厚,味道也浅了,喝多了还是呛口,这个原汁酿的就不错。”
定郡王笑着说:“今儿只怕酒窖里都掏空了,也散几品给侍卫们尝尝,大冷天的出城,不能白落了冷啊!”
吃得兴起,喝了几碗热汤,几人脱了大衣裳,穿着贴身小袄吃饭,敏贝勒还在惦记要乘着大月亮好出去拉雪橇,敦贝勒已经有些迷糊了,歪歪斜斜往定郡王身上倒,定郡王扶起他笑着说:“果然倒了,这酒还是厉害啊!十四,你少喝些,当心醉了难受。”
敏贝勒咧着嘴巴笑:“就知道他不中用,去,把醒酒石拿来,让厨房送醒酒汤来。”
敦贝勒却不肯停,还举着杯子说:“八哥,再,再,再干一杯!”
定郡王抢过他的杯子,温言哄着他:“好,好,好,再干一杯,等着,换个杯子跟你干啊,这个酒喝絮了不好喝呢!”
亲自拿酒杯喂着敦贝勒喝了大半碗醒酒汤,才让人把他扶到旁边榻上去躺着,敏贝勒笑着说:“哥,你也喂喂我喝汤吧!”
十四贝勒笑了:“九哥,你也不知羞。”
敏贝勒翻个白眼:“我愿意跟八哥亲近,羡慕不死你!”
十四贝勒想起自家四哥,果然有些羡慕,涎着脸蹭过去:“八哥,你也喂喂我。”
定郡王把他们两个人推开:“边儿去,少在这里装疯卖傻,快点吃,吃完了早点睡,老十睡了,索性明儿起个大早去滑雪橇,要依着你们就光顾着喝酒了!”
敏贝勒嘿嘿一笑,粘着定郡王起腻乎:“明儿哥你跟我一个雪橇,我可会滑了,咱们让弟弟们摔个大的!”
定郡王昂起脑袋:“谁跟你一个雪橇啊,我自己滑一个,你们三都摔个大的!”
十四贝勒听见这话,毫不客气哈哈笑了起来,三个人笑成一团,连浅眠着的敦贝勒也被吵醒了:“你们笑什么呢!”
:“笑你明儿摔个大的啊!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雾霾了许久,我的哮喘发作了,在医院进进出出好久,实在无力更新
亲们对不起了
今天好转了,肥更一章,许多温情戏码,拜谢大家的不离不弃
那个,玉兔登月了,真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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