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雪暗随水笋滴(1 / 1)

胤禩记得四哥刚登基时福建闹灾,老百姓没饭吃,要造反。四哥不得不开放了福建、广东两省民间对南洋的贸易。不过半载,四海关和十三行抽的税金就足以应付国库一年的开销,若是弟弟可以做这个,一个是大有所补,二一个也多些可用之人可用之势,岂不是四角俱全?

也不及细说,只是附耳告诉小九:“待会儿跟我回去,我们细细再谈。”然后一脸寻常的转过去陪着座上的兄弟们玩笑,小九本是个肚子里装不住事情的人,哪里等得到晚上?只是哥哥又不搭理他,近来也颇经历些挫磨,只得耐了性子呆在席上,时不时把宫灯的穗子扯下来烧着玩。

好容易月挂中天,清辉满地,康熙皇帝已是玉山倾倒,太后娘娘早吃不住回宫歇息,下面的小阿哥们也都借机散了,小九瞅准机会就拉着胤禩逃了席,小十装着睡眼迷蒙就跟着哥哥回去。

点亮了灯烛,挥退了左右,胤禩在桌子上铺开了一张大地图,点着江海关、浙海关、闽海关和粤海关一带说:“我在四哥那儿看见过,四个海关加起来,每年向倭国贩卖佛手柑、橄榄、龙眼、椰子、冬笋、南枣、竹鸡大抵内地价一,至倭可得五,每两海关抽利三厘。若是向南洋贩卖藕粉、蜜饯、花生、玳瑁、槟榔这些利可十倍。”

小九听了一点兴趣都没有:“八哥,这些不起眼的东西价钱本来就低,就是有百倍利也还是不多啊!”小十也附和到:“是啊,八哥,我们到底是阿哥,难道真的开个铺子去卖南货?”胤禩看着两个心气高的弟弟,又是好笑又是好气:“这些叫小东西?粤东之海,东起潮州,西尽廉,南尽琼崖,凡分三路,均有出海门户,每岁售生茧所获逾百万金,且递增不已!你那铺子买的倒是精贵东西,赚了多少?”

小九小十方低头不语,胤禩此时才说出自己的意思:“我这几日想了下,那粮食我们固然要插手,但如果光指望那个生息,一来太托实,万一被御史参个与民争利倒惹了眼,二来那种生意,我们操个暗盘就好,免得被人惦记。三来我知道小九你最近心急火燎的,不得不给你想个来快钱的法子!”

小九抬起头,挨到胤禩怀里爱娇:“我就知道八哥疼我!”胤禩推开他:“这会子才知道我疼你?可见也不是真心的话。”小九只嘿嘿地笑。

胤禩继续着自己的构想,那指头沿信江点到闽北:“树璧禅师建了座小庙祭祀北港妈祖,你们派几房家人去,只说去拜妈祖为娘娘祈福,从福建借道,沿途看见茶田就多买些,也不用多说什么,雇了当地的人种着,再去打几艘船说是去北港。”

小九已然明白过来:“八哥,你这是想做倭国的生意?”胤禩直起腰微微一笑:“小九你眼光还是太窄,倭国才多大,买的了多少?我让你造船是想做西洋的生意!”

胤禩自然记得福建散地星村、下梅一带专产闽茶,不论是倭国还是西洋人都爱喝,罗刹鬼子也喜欢,记得四哥登基后,此项生意已经被山西商人独霸,每家资本一二十万至百万,货物往还络绎不绝,那时欲求一茶山难矣。此时国力尚弱,闽茶也未成气候,小九若是可以独力包揽,还怕他又猪油蒙了心去偷着挖皇阿玛的人参卖?

小九得了指点,高高兴兴和弟弟一起选了心腹奴才,带着宜妃娘娘贵妃娘娘赏的压岁钱就去了福建。胤禩自然也塞了几个自己的人进去,倒不为分利,只是他记得四月台湾就要地动(地震),海水倒灌,使得整个台北盆地有一大部份成为水乡泽国,形成大湖。他想预先派人去拜拜妈祖为那里的百姓化解,至不济也得散些银两救济一番那里的百姓,见着流离失所的顺路买几个回来,只当积德。

这边小九的事情刚刚有了眉目,那边裕亲王忙着要布置花朝节,偏偏大阿哥管着礼部,跟他着实作对,拖来拖去就是不肯让礼部把日子定下来,这边内务府的就不好安排。裕亲王跟自己这个侄子实在不对盘,也懒得为一点小事闹得人尽皆知,想来胤禩跟大阿哥交好,就命人请了他来分管事务,想来大阿哥还不至于为难自己人。

大阿哥果然不肯为难自己的弟弟,礼部马上就定了二月十二做百花生日,裕亲王放下了半边心肠,索性回了康熙,打着历练的旗号,让胤禩负责花朝节。是以胤禩就每天带着内务府的太监在御花园数花盘、剪绸子。

忙乱了几日,小九又苦着脸过来了,原来他的人到了福建广州一带,才知道在那边打造船只运货物是要牙贴的,家人们拿着的阿哥签的地方行走的勘合,却不方便在衙门使用。胤禩左思右想这事要着落在管着户部的四哥手上,就推了小九去求四哥,小九坚决不干:“爷才不去求他,爷的鞭子也是他能剪的?不去!”

胤禩淡淡地说:“都说大丈夫能屈能伸,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这点子担当没有,日后更多的事可怎么办啊?”这话激起了小九的不服,匆匆就跑了,果不其然从户部铩羽而归,他倒也不好意思再去求哥哥,只是闷着生气。

花朝节那天,天气晴和,温僖贵妃娘娘率着嫔妃去颐和园游春赏花。亲手将剪成条状的红黄两色绸带系在牡丹花上,其他宫眷将条条红绸系于树上。满园彩绸飞舞,煞是好看。

忙完了花朝节,胤禩就自去户部寻哥哥说话,胤禛看见他来,心里也高兴:“我就猜着你这几天要过来的,怎么,老九请了你当说客?”胤禩正色说:“四哥你可是小瞧了我,小九求的不过是财帛,弟弟今儿来可是为了我大清的国运!”

胤禛看着眼前不过到自己胸口的弟弟,一本正经的谈着国运,不由得笑了:“哟,这话可真要紧,来来,坐下来慢慢讲,泄露天机可是要命的啊!”

胤禩从怀里掏出一卷纸,正是晋帮茶商茶叶的运输路线,他们的贸易路线正好和朝廷的边疆防守重合:

北路由东西两口经库伦(大同至张家口经库伦,或从右玉入内蒙归化至库伦)再至恰克图;

西路由归化出发经百灵庙至漠北赛尔乌苏、布彦图、乌里雅苏台、科布多再分别至塔尔巴哈台、古城及乌鲁木齐;

东路(进入东北边陲)由张家口经多伦诺尔,通往漠南锡林郭勒、察哈尔、昭乌达、呼伦贝尔、漠北喀尔喀蒙古车臣汗部、土谢图汗部。

胤禛略一凝神就猜到了弟弟的用意:“你的意思是小九有心为朝廷打探军情?”胤禩笑笑:“小九心高,岂止是打探军情,四哥你现管着户部难道不知道国库吃紧?弟弟给你算笔帐。”

说着就从靴子里掏出个小本本:“晋商所卖的不过是我们不大吃的闵赣产砖茶和湘鄂产帽合茶,那些晋商买的粗茶每担不过三两上下,刨掉茶师工费、路费、栈力费还有茶引的钱卖出去,每担净挣五两银子,我们四海关课银二十分取一,你算算,若是有人做这个我们国库不就大有进益?”

胤禛心里虽然高兴弟弟为国库找了门路,到底嘴上不饶人:“是啊,小九也添了零用,的确是可为。”胤禩忙为弟弟开脱:“四哥你又屈心,不与民争利这句话又不是只有你懂,小九不过是想开个先河,现在闽地茶山尚未用尽,他去开个好头,自然有百姓跟着做,倒是得利难道不是我们大清的子民?”

胤禛本就是玩笑,哪里料得他这样护着弟弟,心里不禁有些吃味,一向看着他也知道自己跟诸兄弟多不过是面子情好,唯有这个八弟还算实心。可是这眼瞅着八弟心里单向着他人,胤禛心里隐隐就有了几分醋意。

嘴里的话也越发尖刻起来:“想不到九弟小小年纪就有这经天纬地的能耐,倒叫我这做哥哥的汗颜,自愧不如啊!”

胤禩一听就知道自己四哥又计较上了,想着十五岁的四哥原来还是有心事给人看的,心里偷笑一番,要赶紧撇清,这不是在给弟弟惹祸吗?经天纬地,现放着位尊贵的皇太子哪里轮得到他人当得这名头?

口气越发恭顺:“四哥,你这话岂不是折杀了九弟那点人秧子?九弟肚子里的牛黄狗宝哪里瞒得过你?不过是托赖四哥做点子生意,顺便为皇阿玛尽点绵薄之力罢了。”脸上放出一派讨好之色。

胤禛为人一贯稳重自持,最见不得人放肆的,老九老十不太得他看重也有自己行为放纵的原因。可今日胤禛就是看眼前这恭恭敬敬小心谨慎的弟弟不舒服,他还是喜欢塞外那个跟自己亲亲热热撒娇的幼弟,眼前这种神情出现在别人脸上可以,出现在自己亲厚的兄弟脸上,他可不高兴。

当下就甩了脸子,拿起桌上的文书,冷冰冰一句:“知道了,你先去忙你的吧,等我再琢磨琢磨。”胤禩被他这阴晴不定的表情弄得摸不着头脑,想了半天不知自己那句话得罪了这尊大佛,只得满面含笑道了打扰离去。

果然帝心难测吗?这才多大就已经是喜怒不定了,这性子折磨了自己十几年,想不到两世为人还要看着他脸色过活,胤禩心里也大是委屈,不就是给弟弟开个牙贴行点方便,至于这样钉是钉铆是铆的较真吗?这个四哥就是见不得别人比他强!活该他一生没人疼,记得四哥登基后还专门下旨责怪那些老太妃从未有只言片语关心他这个皇帝的起居,他也不想想,就凭他这个性子,哪个敢亲近?可不是活腻了?——

作者有话要说:哇咔咔

俺被迫考驾照,甜点会晚点,但是月底一定有

大家表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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